12這幅畫真好看
天云緊趕慢趕的可算是趕上了,在國子監(jiān)外拐角幾步遠(yuǎn)處看見了少年的身影。
她停下了腳步,清了清嗓子柔聲喚道:“三殿下請(qǐng)留步!”
早已察覺一陣紛亂的腳步在跟著自己,蕭子勿不動(dòng)聲色地放慢了步伐。
在聽到這熟悉的音色后,他眸中閃過了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松動(dòng),原想繼續(xù)前行的腳莫名地邁不出去了。
回過身,少女一雙盈了秋水的眼眸凝望著他,他微闔著眸避開,冷淡道:“何事?”
天云緊走了幾步在他面前站定,服身行了一禮才道:“天云見過三殿下。”
也不知為何,每每見著他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模樣,便覺得心里柔軟了幾分。
她將那日所作的肖像畫拿了出來,緩緩展開在他的面前,“這幅畫真好看,便贈(zèng)予你如何?”
畫中之人是他,她卻說這畫真好看,豈不是在變相地夸他了?
冰冷的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他端詳著畫中的自己,良久,壓下眼底的起伏不定的潮涌,聲音微啞。
“多謝?!?p> 見他妥帖將畫軸卷起來,小心收進(jìn)書袋中,面上也無嫌棄之意,天云很是歡喜,柔和問:“殿下的傷勢(shì)可好些了,我的獨(dú)門藥膏還管用么?”
少女美眸里的笑意似染上了蜜般甜美。
蕭子勿移開了視線不再看她,點(diǎn)了下頭算作回應(yīng)。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他想問出這句話,可話到唇邊轉(zhuǎn)了幾個(gè)來回,又被按捺下來再也問不出口。
天云見他這般冷冰冰的態(tài)度,似也有些失落,語氣怏怏不樂:“想來是我擾了殿下的清凈,殿下對(duì)我真是惜字如金,一句話只說兩個(gè)字,多了就要收銀錢不成?”
少年高高筑起的心墻非一日可熔,不能奢望他短短幾日便對(duì)她和顏悅色,溫柔相待。
她該再耐心些才是!
竟不知她是這樣想的,蕭子勿眼眸一暗,反駁,“并無?!?p> 又思忖了一下,這句“并無”好似也是兩個(gè)字,便幾不可見地頷首道:“若無旁的事我先走了?!?p> 這次足足有九字,她應(yīng)是不會(huì)介懷了。
“……”
天云一噎,一時(shí)間心里的惆悵都被他沖散,竟不知該拿他怎么辦才好。
無奈失笑道:“恭送殿下。”
直等到少年走遠(yuǎn)了,靈棋才見到姑娘罕見的撅起了小嘴,低聲嘟囔了一句,“莫非這就是直男么?也太難撩了?!?p> 靈棋心生疑惑,何為直男?又何為撩呢?
而恰好目睹了這一切的蕭子衍卻是滿目不悅,未曾想到方才對(duì)自己不冷不淡的美人,在那個(gè)廢物面前竟變得如此嬌俏可人。
他摩挲著大拇指上的扳指,眸中暗芒沉沉。
蕭子勿,憑他也配?
——
常來早早就等在門口,一見蕭子勿回來,連忙快步迎了上來,將書袋接過挎在身上。
主仆二人剛要入殿,便被緊隨其后的蕭子衍凝聲叫?。骸叭实苓€真是艷福不淺吶,能得如此美人殷勤備至,倒叫我這做哥哥的好生羨慕。”
常來一撇嘴,心下腹誹不已:二皇子此言差矣,若論艷福誰又能深得過你?
不過倒是有些好奇,二殿下所說的美人又是誰呢,莫非是那管藥膏的主人?
蕭子勿面無表情,似是不想理會(huì)。
他從小就這個(gè)死樣子,好似沒有什么事能夠讓他情緒有所起伏。蕭子衍眼中閃過森然的冷光。
也只有在他五歲之時(shí),將其收養(yǎng)一年的小黑狗的尸體扔在他必經(jīng)的殿門口,蕭子衍才見過他猩紅了眼眶,一副要?dú)⒘俗约旱臉幼樱?p> 可這卻極大地取悅了蕭子衍。那個(gè)廢物越是生氣,他便越是興奮!
自那次以后,不管自己再怎么欺辱虐待,也不曾再讓他有一絲一毫地動(dòng)怒。但蕭子衍偏不信這個(gè)邪,就是要將他激怒,看他喪失理智,仇恨滔天的瘋狀!
定是比現(xiàn)在這副討人厭的死人臉要有趣得多。
蕭子衍薄唇邪肆一勾,多情的桃花眼看向常來手里的書袋。
他可是親眼所見蕭子勿將那畫放在里頭,手一招,身后的侍衛(wèi)領(lǐng)命幾步上前,強(qiáng)硬地將他臂彎里的包袱了過來。
包袱系扣一松,里面的東西傾倒而下,散落了一地,那幅畫赫然就在其中。
蕭子勿終于有了動(dòng)作,冷硬的輪廓線繃緊,俯下身伸手去拾那幅畫。只剛剛觸碰到畫的邊緣,手背便被一只腳踩住,讓他動(dòng)彈不得。
蕭子勿抬頭,默然地看他。
蕭子衍滿意地看到他眼底漸漸凝起的冰凌,嘴角的弧度擴(kuò)大越發(fā)肆意。
“三皇弟想要?那就求我啊?!?p> 眾人看著這一幕,似都習(xí)以為常般默默不言,周遭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樣,正靜靜等著俯身那人的反應(yīng)。
蕭子衍閑適地等了一會(huì),見他還是不愿開口求饒,心頭怒氣上涌,他加重了力氣,狠狠碾向腳下那只手掌!
分明是溫柔至極的嗓音,卻暗含著讓人心驚的惡意:“三弟還是這般倔,倒叫我不知該如何是好了?!?p> 這一下力道極重,蕭子勿悶哼了一聲。
為了護(hù)住畫他不曾將手挪開,反而向上使力,試圖將臟污不堪的鞋子與潔凈無暇的畫紙隔開,受到的疼痛也更加劇烈。
常來撲通一聲跪下,再也忍不住地磕頭哀求。
“求二皇子高抬貴腳,饒過殿下吧!殿下手上的傷還未愈,經(jīng)不得如此的磋磨,常來愿替殿下受罰,求二皇子饒命!”
“聒噪?!笔捵友鼙凰车貌粣偟?cái)Q起眉,不過倒是大發(fā)慈悲地將腳挪開了。
慢條斯理道:“既然皇弟這般硬氣,我也不好強(qiáng)迫。不過一幅畫而已,既然皇弟如此寶貝,那給你就是了?!?p> 蕭子勿手背已經(jīng)青紫一片,更嚴(yán)重處甚至鮮血淋漓,他未曾在意,只低下頭看畫,畫紙潔凈如初絲毫沒有被弄臟。
眉心微微一松,想撿起畫收好,卻被蕭子衍搶先一步將畫拿了起來,待看到畫像上的人是他時(shí),極是不悅地“嘖”了一聲。
“真是可惜了,這么好的畫功?!?p> 留下輕飄飄一句話,蕭子衍便帶著人浩浩蕩蕩地離開了。
……
楓葉掛不住枝頭,紛紛揚(yáng)揚(yáng)地飛旋而下,亦帶上了些許凋零的美感。
大理石鋪就的地面上,除開層層落葉不談,還散落著一張被撕成碎片的畫像,只依稀能分辨出這是一張黑白的肖像畫。
蕭子勿沉沉看了那些碎片許久,修長十指猝然緊握,用力到骨節(jié)泛白也全然未覺。
耳邊是常來焦急地呼喊:“殿下快快松手,否則血絲又要溢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