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菲被嚇到了，菜在嘴里差點掉出來。她眨巴眨巴水靈靈的大眼睛，長睫毛羽扇一樣忽閃忽閃，配上她現(xiàn)在這副困惑無解的樣子顯得特別靈動可愛。
她使勁兒吞了嘴里還未嚼爛的菜，放下筷子，也鄭重其事地看著對方，“你說真的？你當真喜歡跟我這樣一個剛出校門，一腦子清水的人在一起？給我一張卡，我要什么就買什么，我喜歡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確定，你不會后悔？”
辰南始終保持著儒雅的笑容，如果以他今天這身裝束，派上方才那句話，那確實就不再是一個心血來潮的“不合適”。他有備而來。
辰南笑著，“你覺得，是你賺了？”
凌菲沒有覺察到對方的用意，她還帶著玩笑調(diào)侃道：“難道不是么？不勞而獲，什么也不干就什么都有?！?p> 辰南看著凌菲，稍微往前坐了一些，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經(jīng)道：“我叫辰南，今年36歲，是一家中等規(guī)模證券公司的副總皆合伙人。名下五套房，三部車，一套私人別墅，每年收入大概五千多萬。個人愛好是喝茶還有看書。無不良嗜好?！?p> 凌菲不說話了，她也坐正了看著對方，辰南這是認真的。她是不是也應(yīng)該仔細慎重地介紹一下自己，可是她該怎么介紹？說自己剛畢業(yè)，一無所有？
辰南看著發(fā)愣的她，往后坐了一些，稍微緩和了一下氣氛，笑道：“可是我所有東西加起來，都不及你的年輕十五歲。你還愿意么？”
凌菲道：“你喜歡我嗎？”
辰南說：“喜歡?！?p> 凌菲緊接著問：“那你跟我相處這么久，國內(nèi)國外，一直幫我出謀劃策，還有求必應(yīng)的，是不是早就…”
辰南不避諱，說：“是，蓄謀已久。因為喜歡，所以花精力，花時間?！?p> 凌菲緊張地低下頭，手有點發(fā)抖。不知道做什么只好拿起筷子夾鍋里煮了半天一直在翻騰的菜，可是半天也沒有打撈起一樣來。
辰南一直看著她，看著對面緊張到在做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笑了，“沒事，放松。你可以慢慢考慮，做不成戀人，我也可以繼續(xù)做你的朋友。”
凌菲低著頭，收回筷子攪著碗里的蘸水，又帶上了調(diào)皮地自言自語，“哎，我就說嘛哪有人什么也不圖，成天跟一個沒什么價值地位的小姑娘攪合在一起?！?p> 說完她抬起頭，調(diào)皮地說：“你狼子野心，你圖謀不軌?！?p> 辰南笑道：“嗯，是。人生短暫，精力有限，必要的人才值得花時間?！?p> 凌菲咬著筷子，抬著頭看著對方，“你，當真是因為喜歡？不是傳宗接代找個年輕姑娘幫你生孩洗衣做飯打掃衛(wèi)生？”
辰南笑著，“除了生孩子，其他事情可以請保姆。”
凌菲點點頭，“也是。那你準備什么時候結(jié)婚，結(jié)婚后多久要孩子呢？”
辰南：“那要看你什么時候想嫁，孩子也由你決定，要或是不要，多久要?！?p> 凌菲又點點頭，“你還沒有問過我，喜不喜歡你?！?p> 辰南：“嗯，那你喜歡我嗎？”
凌菲沉默五秒，“先吃串串，吃完回答你這個問題?！?p> “好?！?p> 今天的開場白有些沉重，但這一頓飯吃得和往常一樣愉快，只是比往常吃的時間要長一些。
朗月星空、他們對坐在棗樹底下、在喧囂鬧市中，隔離出一個屬于他們的寧靜平和的小世界。他們討論喜歡的書、電影、音樂還有一些生活中讓他們覺著有趣的事情。
凌菲尤其喜歡聽辰南講話，他成熟、幽默，有修養(yǎng)有見識，還有資本，跟自己認識的猛烈追求過自己的同齡男生有很大的區(qū)別。關(guān)鍵是，與他在一起讓凌菲有一種似曾相識的，可以放心依賴的感覺。
辰南就像隔離在這個世界之外的，他的眼里心里，沒有雜塵。他平靜得就像黃昏，凌菲可以從他對事物的看法中看到一個她不曾看過的世界，他帶著一種治愈的能量場，豁達通透的有時候覺著這樣的人根本不應(yīng)該在人世間，而是一塵不染的天堂。
可是萌生這種想法的時候，凌菲又會暗罵自己。自己還在人間，怎么能讓辰南去天堂？想想也不可以。
結(jié)束后，辰南和從前很多次一樣開車送凌菲回家。
到了小區(qū)門口，凌菲解了安全帶坐在車上，心跳異常的有些快。她深吸了一口氣迫使自己鎮(zhèn)定下來，她沒有轉(zhuǎn)身看辰南，她低著頭說：“無論出于什么原因，我挺喜歡你的?！?p> 緩了一口氣，她接著說：“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們會產(chǎn)生多于朋友的交集，我有時候還在擔心，若是你哪天突然遇到了喜歡的人，是不是我們就不可以像現(xiàn)在這樣，一有時間就呆在一起，無話不談?！?p> 凌菲難得像今天這樣，說這么多煽情也好，別扭也好的心里話，因為她緊張了。她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更好的表達，才能夠即便關(guān)系發(fā)生變化也不打破他們現(xiàn)有的彼此之間的這種聯(lián)系。
“你今天讓我感到很驚訝，但我相信你是深思熟慮的結(jié)果，你打消了我的顧慮。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處理好那種關(guān)系，我，沒有人教過我。我不確定，我擔心，一旦我們走到了那一步，如果沒有一個好的結(jié)局，那…我沒有很多朋友，能跟我像這樣相處的，只有你一個。”
辰南安靜的看著她，換成另外任何一個人講這番話都會顯得做作，敷衍，可是辰南知道，凌菲是認真的。
他看著她，溫柔道：“沒關(guān)系，用你喜歡的方式，繼續(xù)跟我相處就好?！?p> 凌菲轉(zhuǎn)臉看著他，看得很仔細，她不否認，自己的確是很喜歡這個人的。以至于她不敢確定，這種關(guān)系和另外一種關(guān)系之間哪一種才可以維持這種喜歡。
然后她調(diào)皮一笑，“好。你真是通情達理的戀人?！?p> 辰南笑了，然后他從掛在位子上的風衣里拿出一個精致的木盒，遞給凌菲，“你的入職禮物，祝前程似錦?！?p> 凌菲接過來，打開，是一只非常精致漂亮的女士手表。
她調(diào)侃道：“哎呀，表白無果，卻還是要大出血。顯得我像個小流氓?！?p> 辰南笑著搖頭，然后看著她，“回去吧，明天第一天上班。早點休息?！?p> 凌菲：“好，路上慢點。”
辰南點頭，看著她下車，進了小區(qū)走遠，才開車回去。
凌菲走到樓下，從方才沉重的情緒中努力爬出來。深吸一口氣，突然作此一問：相處好好的，辰南為什么突然跟自己表白？而且不是昨天，不是前天，不是更早的時候，是自己即將入職星辰的今天，為什么？
帶著困惑凌菲快步回了家，上好鎖，抱著親昵了一下見到主人高興迎上來的灰色小貓Lucky。換了衣服洗澡敷面膜吹頭發(fā)，熄燈睡覺。
第二天六點半起床化了一個非常精致又含蓄的淡妝，穿了一身比較正式的衣服。帶著身份證、健康證原件，三本學位證書及在校期間的一些技能證書復(fù)印件，和自信滿滿的笑容，背上包，臨行前戴上了辰南送她的手表，出門。
那是一幢市內(nèi)最高的大樓，還在上大三的時候每次路過凌菲就想著自己有朝一日要到這里上班，要坐著電梯進到最高的樓層，成為其中的一員。
從交換學校拿著證書回來，她查了網(wǎng)站資料，頂樓是一家電子產(chǎn)品開發(fā)的復(fù)合經(jīng)營制公司租下了。她在招聘網(wǎng)站上給這家公司投簡歷，一次不行，修改以后又投了一次，成功了。
現(xiàn)在她站在樓下，看著擁擠的人群馬不停蹄的擠進這幢大樓，心里無比的雀躍。她踏著輕快的步伐，進去，找門衛(wèi)做了登記，然后由安保人員將她送到了頂樓，交給前臺的小姐姐。
凌菲微笑著同前臺小姐姐打招呼，“您好，我是昨天來面試的凌菲，我今天過來報到，能麻煩您帶我去人事部嗎？”
前臺小姐姐胸前掛著工作牌，有自己的形象照、職位和名字，她叫李瑤。是個模特身材笑容甜美，長著一雙機靈大眼睛的長發(fā)姑娘，她一見凌菲就笑，“當然，跟我來?！?p> 李瑤邊踏著模特般漂亮的步伐帶著凌菲往里走，邊朝著那些男同事擠眼睛，那些男同事看著她身后的凌菲，激動得摩拳擦掌。
人事部在兩個會議室中間，距離門口和外面銷售部和市場部的同事都近。小辦公間里一單一雙兩排辦公桌坐著三女兩男五個人，靠墻單桌對面窗邊迎著門的那個位置是空的。
李瑤介紹道：“這是凌菲，新同事。”
然后逐一向凌菲介紹了那五個人，坐在一進門靠門迎窗從左到右是一位戴眼鏡的高個子男生杜洋，杜洋旁邊是一臉普通長相除了短發(fā)幾乎找不出什么記憶點的女生江璐，江璐對面是長發(fā)黑瘦的女生伍停，伍停旁邊是胖胖的一臉嚴肅的馮芹，這四個人坐在一起。
隔著一條小小的過道，靠墻的單桌坐著一位長得還算是清秀的男生，賈森。凌菲被安排在他對面，那個空位上。
凌菲一一見過，說了幾句客套話，然后由馮芹帶著她辦理入職。
辦完入職手續(xù)，凌菲坐下來整理的自己的辦公桌。對面的賈森咬著筆頭已經(jīng)小心翼翼偷看了她好一會兒。馮芹給她領(lǐng)了辦公用品來，然后交給她一份文件，讓她熟記。
隨后辦公室就是出奇的安靜，只聽到鍵盤敲擊飛快的打字聲，此外靜得只能聽到外面汽車過馬路的聲音。
賈森又勾頭看了凌菲好幾眼，然后連著椅子移出來，說：“嗨，凌菲。以后有什么事問我，鄙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p> 不等凌菲回答，與凌菲有一過道之隔的，長發(fā)黑瘦女生伍停就冷笑道：“知道那么多干什么？坐在你對面的有哪一個超過了一周？”
賈森把位子挪回去，手上花樣的轉(zhuǎn)起了筆，對斜對面的女生道：“伍婷，你知道自己為甚皮包骨么？因為你把所有能量都用在了你這張刻薄的嘴上，所以你注定長不起肉。”
伍停旁邊的馮芹嘆氣一聲，“事情少了？還是力氣用不完了？要不要請示一下老大，加點任務(wù)？”
辦公間，又重歸寂靜。
凌菲看看這五人，得出一個結(jié)論：這群人，關(guān)系不好并且都不是善茬。
但她沒管那么多，只顧低下頭，認真地看手上的資料。這份資料含金量很高，是公司內(nèi)部所有部門的結(jié)構(gòu)組成，每個人都有圖片和介紹。
她看了三分之一，人事部主管莫笑拍拍手出現(xiàn)在門口，“三十秒，小會議室集合?！?p> 賈森看人走了，拍了一下桌子，低聲抱怨道：“媽的，開會像吃飯一樣，哪有那么多講不完的廢話！”
伍婷冷笑，“你留著，不用去了，辭職報告打出來我?guī)湍憬?。?p> 始終默默無聞的“守門員”杜洋起身看著對面的馮芹，推推眼鏡說：“馮芹，幫我請五分鐘假，我去個衛(wèi)生間?！?p> 馮芹保存好文檔，頭也不抬，“好，快點?！?p> 很快，加上凌菲五個人就集合在了小會議室，莫笑穿著一身黑色西裝，身材不好，撐得有些腫脹，但不影響她那張冷漠的臉上帶著壓迫人的神情。
馮芹站起來，“老大，杜洋去衛(wèi)生間，五分鐘后趕過來?！?p> 莫笑點頭，坐下。所有人拿出小本子，準備好。
莫笑看了一眼凌菲，沒有介紹的話術(shù)，直奔主題道：“市場二部經(jīng)理李振已經(jīng)遞交了辭職報告，你們最遲一周搜出十五個合適人選。另外，下周我要出差，我需要一個人幫我去提東西，力氣大的自告奮勇，下班前出結(jié)果。散會?！?p> 屁股還沒坐熱，會議就結(jié)束了。
所有人又走回辦公室，回去以后伍婷將筆記本丟在桌上，“媽的，十五個！找街上的爛白菜么？”
這回馮芹也不說話了，深吸一氣坐在自己位子上。
上廁所的杜洋回來了，滿臉驚訝，“這么快？馮芹借我抄一下會議紀要嘛?！?p> 馮芹剛要將本子丟過去被伍婷伸手攔住了，“市場二部經(jīng)理辭職，任務(wù)是十五個，你下周跟莫大姐出差，分你兩個就行?！?p> 杜洋很瘦很高，因為瘦身子有些佝僂。莫笑說的是力氣大的自告奮勇，伍婷這做法顯然有些不太地道，但是竟然沒有人出來說一句真話。
杜洋看著同桌的短發(fā)女生，“江璐，莫大姐直接點名要我去？”
江璐看著電腦，頭也不回，“你問馮芹?！?p> 杜洋又看向馮芹，馮芹不說話。
伍婷冷笑，“你什么意思？我騙你作甚？”
辦公室又安靜了，杜洋抬了抬眼鏡，看了一眼對角角落里靠墻位置的凌菲，凌菲就像是聽不到這些人的說話，專注地看著自己手上的資料。杜洋看看大家沒說話，只好自顧坐下，自認倒霉。
凌菲雖然對著書，但是一頁也沒有看下去。這群人，看著年紀不大，這是怎么了？刻薄、冷漠，是年輕人該有的么？是大公司該有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