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
嗖嗖的寒風(fēng)直往馬車?yán)锩婷凸?,厚重的門簾被前方駕車的燕小六拉下,阻斷寒風(fēng)的同時,也隔絕了一切光源,車廂中陷入一處黑暗。
林瓏不滿地看了孫堂所坐的位置一眼,“大人就這般相信楊太醫(yī)的醫(yī)術(shù)?萬一要真是他的過錯呢?”
孫堂覺得有必要好好讓林瓏知道一下楊太醫(yī)的實力,便道:“他家世代行醫(yī),他從十歲開始便為人開方治病,天賦有成,為京城多少達(dá)官顯貴治過難疾,怎么可能在這里陰溝里翻船?”
林瓏輕哦了一聲,并不十分相信。
眼見林瓏應(yīng)得漫不經(jīng)心,孫堂不得已又道:“他爹是太醫(yī)院的院正,能直達(dá)天聽,而且與京中官員交好,這件案情無論如何也不能和他沾上一絲半點的關(guān)系?!?p> 林瓏垂眸,官官相護(hù)她聽得多了,但說得這般明顯的非孫堂莫屬了。
馬車直直出了城,城內(nèi)因有四周店鋪的光線敞能自如奔跑,出城后便是一片漆黑,因此馬車走得并不快。
好在十里竹林并不遠(yuǎn),片刻即到,四周一片漆黑,已經(jīng)有捕快拎著燈籠在此等候。
掀簾下車的的林瓏只覺鼻尖盈滿綠竹清香,讓人心曠神怡,果然不愧為十里竹林。
沿著枯葉布滿的小徑上往前走不多遠(yuǎn),便看見一燭光通明的高墻大院,院周亦是有著成片成片的綠竹,竹林掩映著青瓦白墻。
里面此刻寂靜無聲,且無人影,實在不像是剛死人的場景,林瓏心中的話脫口而出,“人呢?不會是都死了吧?”
帶路的捕快只覺汗顏,“他們抬著陳老爺?shù)氖w去了楊太醫(yī)院子討說法,蕭御史了也在,干脆就命這院中所有人全在那里等著?!?p> 聽到蕭御史三字,林瓏這才驚覺,原來他真的是來訪友來了,而且處置得極為妥當(dāng),第一時間將所有人撤離,省得有人想毀滅證據(jù)。
案發(fā)地在正院的東側(cè)廂房,大夫人陳氏的院落,前方的捕快一路連比帶劃的說著,“這所院子是陳家的祖宅,平日里不常住,這次回來是準(zhǔn)備辦陳家?guī)腿サ睦咸珷斨苣昙?,今天下午這陳為白陳老爺?shù)男℃^來尋他,與陳氏發(fā)生口角,陳為白氣得羊癲瘋發(fā)作,楊太醫(yī)當(dāng)時給他擠了尾椎處的病灶淤血,再扎了幾針,就回去開藥讓大夫人的婢女將藥帶了回來煎制,那老爺吃完藥后半個時辰說肚子疼,接著便吐血死了?!?p> 孫堂并不是一點也不懂查案,他問道:“藥渣呢?”
捕快呈上藥罐,指著屋角的一條黑狗,“已經(jīng)封存了,用藥湯喂給門前的狗,狗死了。”
孫堂一怔,眉頭皺成一團(tuán),這可有些難辦了。
林瓏將藥渣倒在帕子上,她并不會辯識藥物,“將藥物給楊太醫(yī)看看,可是和他開的方子一模一樣?記著,先不要說狗死了?!?p> 捕快將帕子包了就走。
林瓏這才跨入發(fā)生命案的房間,進(jìn)房是一張小圓桌,桌前地上一灘噴濺的血跡,如今已經(jīng)干涸,在燭光的照耀帶著微微詭異藍(lán)光。
圓桌上方放著一柄小燭臺,燭臺邊放著一把小匕首,桌旁放著一小塊梨核。
匕首小巧而精致,抽開一看,匕身在燈光照耀下泛起一絲流光異彩,極為好看,她忍不住用白嫩的指尖輕撫刀身。
指尖到處并不平坦,相反還有絲絲的粘膩感,林瓏皺眉,手再拂過圓桌,同樣有帶著粘膩的不平整,“陳老爺喝藥前后可還吃過什么東西?”
捕快搖頭,“喝完藥,這個還沒來得及問,估計也就是蜜餞果干之類的?!?p> “是嗎?”林瓏順手將桌上匕首塞入桌上的刀鞘,“這個也帶走?!?p> 所有人都去在竹屋那邊,這邊倒是無人可問,林瓏只得端得燭臺四處查看,包括椅底,桌底及地面,正要出門再瞧時,孫堂焦急開口,“可有收獲?”
林瓏搖頭,“還須得看他又吃了什么?!?p> 另一捕快道:“飯后好像吃了一個梨,這梨還分了一半給她的侍女春桃,所以這梨沒問題?!?p> 林瓏看了眼黑漆漆的天空,“將人帶回去錄口供,分開審訊?!?p> “就這樣?”孫堂略有些失望。
“就這樣。”
“這樣怎么向蕭御史交待?”
林瓏不懂了,“大人,這是您的事?!?p> “……”
在捕快地帶領(lǐng)下,出門再沿著小徑往前走了約莫幾十丈距離,豁然開朗,一所竹制的房屋矗立其間,庭院寬廣,幾名捕快已經(jīng)站在院周圍起半圓形,院中邊緣已經(jīng)站了好些人。
事發(fā)地點并不在這里,人卻都已經(jīng)聚集在了這里,甚至連尸體也被帶到了這里。
因為捕快們的震攝,也或者是因為已經(jīng)過了最激動的時分,人群里隱有哭泣聲,但卻絕無騷動。
林瓏跟著孫堂一路往前,只見竹屋門前立著兩人,身形一般高矮,一人一身暗紋長衫,片刻前還對林瓏說是要訪友的蕭御史大人。
另一人一身碧色長衫,身形修長,略有些瘦弱。
孫堂上前,“兩位大人,卑職來晚了?!?p> 蕭然點頭,“既然來了,便好好看看。”
碧色長衫的楊修終于轉(zhuǎn)身,眉若遠(yuǎn)山,目若朗月,端的是氣質(zhì)出塵,他微微一笑,神色間淡然飄逸,“有勞孫大人還我清白?!?p> 這人倒是淡定得很,不愧久居京城的,站在尸體旁的林瓏雙目緊盯著楊太醫(yī),腦中似有什么要破空而出,想了半天卻是什么也想不起來。
楊修很快的感應(yīng)了這邊的目光,往這里一看,卻只看到了林瓏彎身的背影,“這是女仵作?”
孫堂忙道:“她是府里的捕快,在斷案方面頗有自己的見地?!?p> 這聲音傳入林瓏耳中,只覺他的聲音仿如清風(fēng)拂面直搔心底,讓人暖意洋洋,讓她全身瞬間偎貼,連面前的尸體都沒有那般可怕了。
這具尸體唇略紫,嘴角仍留著干涸的斑斑血跡,就這樣肉眼看來,表面沒有任何損傷。
林瓏皺眉起身時,這才發(fā)現(xiàn)眾人的眼神都匯集在她身上,忙擺手,“我就是隨意看看?!?p> 話說得極其隨意,她的目光卻在認(rèn)真審視地看向了尸體旁邊站立的陳家一干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