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走,四下里頓時寂靜起來,林瓏不自覺地雙手環(huán)胸,搓了搓手臂,暗夜籠罩各處,那連排的案卷架子后面黑黢黢一片,似乎藏著不為人知的東西在對她虎視眈眈。
“咕……咕……”空幽深遠的夜貓子叫聲自門外傳來,憑添幾分慘淡。
林瓏慢慢站了起來,雙手摸向黑暗中的案桌,越摸越是心涼,在摸遍整個案桌后,她的手已經(jīng)有些微微發(fā)顫,火折子呢?
“咕……咕……”
林瓏往后退了幾步,靠上門邊的角落,緩緩下蹲,下巴輕輕放在交疊的手臂上,她咬了咬唇,雙眼警惕地盯住面前有些灰暗的虛無空間,仿若隨時有不明物體會突然出現(xiàn)。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響起輕輕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門鎖被打開。
林瓏一喜,迅速起身,還沒站穩(wěn),她已經(jīng)踉蹌著地撲在了地上。
推門的燕小六看見這一幕,忙上前扶起她,“怎么了?”
“嘶,腳麻了?!绷汁嚪滞馄D難地回答,指頭上沾了點口水抹向鼻梁上下來回搓動著。
門外的寒涼隨著燕小六的進入而瞬間涌入,林瓏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
燕小六為難地看著腳麻得不能動彈的林瓏,“孫大人讓我同你說,你從前是不是得罪過蕭大人?若有便去賠個禮好好道個歉,他瞧著蕭大人也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p> 林瓏訝異抬頭,“你家大人到底是從哪里看出他很講理了?很講理會讓他三天破案,七天破案的,可不要告訴我,這是在考察他的能力?!?p> 很講理會憑著一張莫名的畫像將她關入大牢?但她終究咽下了這一句話,難道真的是有過節(jié)?
對于林瓏的回答,燕小六也深有同感,不欲再糾結(jié)這個問題,“我已經(jīng)在廚房那邊放了個梯子,等會直接從那墻上跳過去。”
林瓏眼中光芒一閃,大步跨出房門,“說到廚房我就餓了,我去下點面吃?!?p> 說完話的功夫,她人已經(jīng)到了院外,燕小六面色閃過一絲驚慌,迅速鎖上門緊跟其后。
步出院門,往左走出十丈遠便是廚房的院門,往前行至廚房門口,透過廚房邊一棵兩人合抱的粗大樹,樹后靠墻立著一架木梯。
燕小六已經(jīng)趕了上來,他捂緊了腰間的那一串鑰匙,“不行,蕭大人已經(jīng)回來了,若是發(fā)現(xiàn)你的話,不但是你我,就是孫大人也吃不了兜著走?!?p> 林瓏的雙眼只是盯著他的腰間,“快點,我餓,天這么冷,不補充點能量,你不想我今晚就死于非命吧?!?p> 微風吹過,寒意乍增,屋頂尚未融化的積雪閃著明晃的亮光。
兩目相恃間,燕小六終于敗下陣來,將手伸向腰間解下鑰匙去開了廚房門,“真是拿你沒辦法?!?p> 林瓏微微一笑,被子和火盆都已經(jīng)被收走,她寧愿在廚房里生點火度過一夜。
夜深人靜,廚房里暖意融融。
“大人。”和諧的氣氛瞬間被這聲從院外傳來的聲音打破。
夾著面條正準備入口的兩人驚慌地對視一眼,林瓏迅速將碗往地上一放,快速地跑到門口探頭往外瞧,四下無人,她回頭看了燕小六一眼,“待會給我送過去。”
不等燕小六回答,她已經(jīng)小跑幾步,爬上了早已準備好的木梯,邊爬邊暗自鄙視自己,膽子如今是愈發(fā)小了。
燕小六隨后跟上,準備將木梯挪去雜物房,他仰頭提醒,“跳下去往前走,掛著燈籠的門口就是?!?p> 林瓏望了他一眼,跳下前仍不忘提醒,“面要趕緊送過來,不然就坨了?!?p> 甫一落地,眼角余光瞥見一抹熟悉的暗紋衣擺,她頓時心跳加快,抬頭仰望,某人正在閑適地瞧著她,表情頗為耐人尋味,她尷尬笑著,只覺自己臉上表情僵硬,“大人,好巧啊?!?p> 蕭然怡然自得地看向林瓏跳下的墻頭,“不巧,正在等你?!?p> 林瓏剛想打哈哈,眼睛看到了跪在她不遠處的孫堂,孫堂正一臉如死灰的看著她,若是蕭然認真計較,孫堂絕計是脫不了干系,她嘆了口氣,“大人金尊玉貴,有什么事直接喚人來吩咐就是了。”
蕭然抬眉,視線轉(zhuǎn)向?qū)O堂,“不知孫大人要作何解釋?”
孫堂只覺后背發(fā)熱,在這大冷的天,額頭竟然開始滲出汗水,“大,大人?!?p> “或者,你來說說,逃獄應該怎樣懲處?”這話說得極為輕巧,仿佛在談論天氣一般。
聽到逃獄二字,林瓏猛抬頭,不可置信地看向蕭然,眼前這男子依舊一雙多情桃花眼,但是這話卻是太歹毒了,難道是想置她于死地?
這種時候,孫堂肯定會選擇跟她撇清關系,那她逃獄的罪責就洗不清了。
人生,該低頭時她絕不仰頭,她利落地往地上一跪,正正跪在蕭然身前,鼻孔努力張大,再抬眼時已是淚盈于睫,“大人,看在我已經(jīng)不記得前事的份上,還請大人寬容,我愿做牛做馬報答大人。”
這番話說得凄凄婉婉,說話間眼角還滑下一顆晶瑩的淚珠,在昏暗處看起來甚是動人,孫堂驚訝地看著這一幕,嘆道,果然是個聰明的姑娘,知道以柔克剛,不錯不錯。
蕭然抿了抿唇,眼中神情復雜,轉(zhuǎn)身欲走。
衣擺微動間,林瓏閉了閉眼,反正已經(jīng)這樣了,不怕更丟臉了,她一個張臂間抱住了蕭然欲走的雙腿,聲音又凄慘了幾分,“若是大人堅持要處罰,還請大人告知我到底犯了何罪?讓我死也做個明白鬼?!?p> “放手?!笔捜宦曇魩е鴰追謬绤?。
“不放?!绷汁嚱z毫不懼。
孫堂瞧著情況有些不對,一時吃不準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但這樣抱著也不是個事,他硬著頭皮剛想開口。
蕭然終于冷笑,盯著埋頭于腿邊的某人后腦勺,“你既然愿意做牛做馬,我那里還缺一粗使婢女……”
林瓏欣喜抬頭,“謝大人。”眼中哪里還有一絲淚光?
孫堂深深的吐出一口濁氣,終于敢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好險,不過小樓里缺婢女嗎?明明是他不要的。
待林瓏松手,蕭然即刻邁步,毫不留戀。
起身的林瓏眼角掃過孫堂,她決定還是發(fā)揮尊老愛的精神,主動上前攙扶起身姿胖碩起身困難的孫堂,“大人,你與他不過也才差一個品階而已?為何如此怕他?”
孫堂就著林瓏的胳膊起身,他嘆了口氣,把柄捏在別人手里,能不心虛么?“你不懂,在京城,便是宰相門前的門房都比我要得臉一些,何況是能直達天聽的御史大人。”
林瓏果然不懂,她關心的是,“大人,我今晚住哪?”
孫堂不滿地看著她,“小樓里那么多房間,隨便選,還不趕緊跟上御史大人,記著,不管是他提什么要求,你都別拒絕,便是拒絕不了的也由我來想辦法,快去啊?!?p> 昏黃的夜月下,林瓏小跑著追上前方走得極快的挺拔身影,
“大人,咱們從前很熟嗎?”
“不熟?!?p> “那我是哪家的姑娘?”
“不知道?!?p> “不知道?那大人怎么會有我的畫像?”
“未必是你。”
“……”
合著她就因為一個與她長得像的人而白白蹲了幾天大牢?
夜風劃過樹梢,嘩啦啦聲不絕于耳。
林瓏亦步亦趨地跟著蕭然到了小樓,眼睛看著外間那嘩嘩作響的樹,腦中不知在想著什么,“大人,這樹不對勁啊?!?p> 門扇里正欲關門的蕭然一臉漠然,“我缺的是粗使婢女,不是暖床婢女?!?p> “啪”房門被合上,林瓏一臉震驚,震驚到頓時忘了那棵不對勁的樹,只想一腳踹在門框上,她不過是在這兒停留了一會,哪里看出她想進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