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師徒二人離了滄山五十余里,看這天色不早,許勝洲就打算找個地方歇息了。
馬車緩緩往前,官道前遠離山林的平坦地段是幾戶飄著炊煙的農戶。
許勝洲打算在這附近停留一夜,便停好馬車,去民居打聲招呼。
“咚咚咚?!?p> “有人在嗎?”
房內傳來東西倒塌的聲音,卻沒人前來開門。
許勝洲又敲了敲門房,問道:“有人在嗎?”
房內又傳來清脆的聲響,房門悄悄打開一條縫,從中伸出一只草叉,握著草叉的男人等待許久才從門內探出頭來。
那男人看到門前站著的是一名白衣書生,松了一口氣,草叉卻依舊豎在身前:“你是誰?來這干嘛來了?”
許勝洲自我介紹一番,問道:“你這是?”
那莊稼漢子聽他是個無用的讀書人,呸一聲就要關門:“去去去,趕緊走趕緊走,不想沒命就別在這停留?!?p> 說完這漢子就把門重新關上了。
許勝洲無奈只好回到馬車上,他注意到,那些閉著門的房屋窗口多了好幾雙眼睛,似乎正在盯著他看。
“師傅,怎么了?”燕靈兒見他回來,上前問道。
許勝洲搖頭,這小村子人不知為何十分排外,他們或許只能在稍遠些的地方應付一下了。
再往前五十里就到楚州了,這中間尚不清楚有沒有集鎮(zhèn),今晚還是得依著人氣旺的地方。
好在這車廂不小,供兩人休息完全足夠。
許勝洲在車廂內挑些干糧填了填肚子,便出去守夜。
他如今身體內那丁點的仙氣并不能做到辟谷,再加上男女有別,他在車廂內吃完干糧就趕緊離開了。
天色緩緩暗下,馬車旁許先生支起篝火,小徒弟也從車廂內走出來,陪在師傅身邊坐著。
“感覺如何?”許勝洲笑著向身旁的姑娘問道。
燕靈兒兩頰被火光映得有些紅潤:“感覺很新奇,原先如何都想不到在外過夜能如此有趣?!?p> 面前是閃爍著的篝火,身后則是黑洞洞的陰森林地,再加上小姑娘常在話本上看到對妖魔鬼怪的描寫,竟讓她心中升起別樣的刺激來。
很有趣。
只聽師傅笑了笑,目光卻注視著遠處的小村落,燕靈兒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這些村舍入夜后依舊黑洞洞的,沒有一家點上燈火,看上去就像是無人的舊樓一樣。
但剛才師傅去看時明明有人應門。
許勝洲沖自家徒兒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面色微微凝重起來。
遠處的房舍之中,有一戶人家門口爬出一只漆黑的人形怪物來,那怪物貼著地面,正靜悄悄朝另一戶房屋爬去。
許勝洲嗅不出陰氣,但早上燕如秋給的黃符已經被他捏在掌心。
他們運氣似乎非常糟糕,剛出城一日就遇到了妖怪,不,暫時還不能確定那東西是什么,許勝洲決定暫時觀察一會,如果真有問題再出去也不遲。
那東西爬到對門的房屋前,抬起爪子敲了敲房門,而這房屋的主人竟然毫無防備就把門打開,將其迎了進去。
許勝洲眉頭微皺,那東西進入的房屋就是黃昏時他見過的漢子家,按理說那男人不可能如此松懈,一定有問題。
聯(lián)想到那人的警告,許勝洲將年關圖從車廂內拿出,將只畫了雙眼的人形懸于靈兒身前,等那小人沖他點頭,他才攥起黃符悄悄往前摸去。
那畫卷上的小人盤坐下來,雙眼炯炯注視著前方,許勝洲尚只為他畫了雙眼,因此這小人只有看破虛妄的能力,不過因為粘染了圣人的氣息,尋常鬼怪是不敢靠近的。
興許是聞到了仙氣的味道,小青從行李中鉆出來,學著燕靈兒端坐在火堆前,看著懸在半空的年關圖喃喃道:“這味道,真香呀。”
燕靈兒警惕地看向它:“你不會想吃這東西吧?”
小青撓了撓脖子,回應道:“圣人的東西那有那么容易吃啦。要是隨意吞掉說不定連灰都剩不下來?!?p> 燕靈兒這才放心,不過這小狐貍眼中的渴望是做不得假的,或許這東西對它真的有非常大的幫助。
另一邊。
許勝洲悄悄摸到那住戶門前,門內卻一點生息也沒有,就好像真的無人居住一樣。
他微微探頭看向窗內,屋內一片漆黑中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在蠕動著,許勝洲再看是卻已經消失不見了。
這時房門處傳來聲響,白天許勝洲見到的那漢子推門而出,只是他雙腿動作僵硬,看上去不像是活物。
許勝洲皺眉,卻悄悄躲進了房屋后的陰影里。
那漢子背后傳來女性的聲音:“白天那書生怎么還沒有離開?”
漢子張嘴回答,語氣卻很僵硬:“那書生打算在這附近過夜。”
說著,許勝洲看見他僵硬的手指骨節(jié)指向了遠處亮著的篝火。
那女性藏在漢子身后,許勝洲看不清晰,但可以聽出她語氣中的不耐:“明天就把他們趕走,我們這里不歡迎外人?!?p> 師徒二人原本就打算明天離開,不過許勝洲現(xiàn)在對這村子涌起了強烈的好奇心。
說完之后,應當是女性率先走進房屋,接著再傳來腳步聲。
等兩人都進去之后,許勝洲悄悄伏在窗口,想要聽清屋內的聲響。
但屋內沒人再說話,只有低沉的咀嚼聲不停傳來。
許勝洲悄悄返回馬車旁,將所見所聞都說給小徒弟聽,哪知這姑娘一聽就不敢再睡覺了。
“師傅…他們會不會…在吃人啊?”
許勝洲搖頭失笑,以人肉為食,那是尸鬼才做的出來的事,但白日里看那漢子沒什么問題,應該是靈兒多慮了。
他安慰小徒弟幾句,讓她依著自己睡著了。
第二日一大早,許勝洲便去昨日那漢子房前敲門。
這人應門時和昨日一樣,依舊拿著草叉,見到這書生立即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不是讓你走了嗎?你怎么又來了?”
許勝洲借口說問路實則悄悄盯著這漢子裸露在外的皮膚。
只見那皮膚上綴著幾塊深青色的斑紋。
許勝洲一愣,心中暗道:“這漢子還真是個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