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秋季,無邊的落葉蕭蕭瑟瑟,讓人平白生出無限的孤寂。
鳥兒也變少了,農(nóng)忙后的地里也變得鮮有人來。
到了晚上天空烏烏的壓下來像一個緊箍咒牢牢地扣住這世間,它不聽傾訴,它不見哭喊,它也不通人類的悲歡。
那無數(shù)個閃爍的星星亙古不變的在黑夜里發(fā)著光,或是為了給這世上活著的人一些安慰的指引。
白天忙忙碌碌的人也都在夜里卸下沉重的盔甲,摘掉虛偽的面具,坦然來面對真正的自己。世上有幾人是真正快樂的呢?我不知道。
人們每天奮斗辛勤的工作,換來薪資來維持生活。但是薪資的厚薄決定的是生活條件和質(zhì)量,真的有了物質(zhì)就能過的順心如意嗎?
閑著沒事時我往往會做著無謂的感嘆,一邊又為月月和星星的未來憂心忡忡。都說一切皆有命運安排,但是又都說天道酬勤,或者勤奮些總歸是好的吧。
這次回來也沒見到鄰居大叔,興許是他解脫了,放下了執(zhí)念奔赴輪回了,也好,起碼不用在這虛無又殘酷的世間受這種折磨了,不用守在親人面前可望而可不及了。
只不過我好像比以往更孤獨了,月月還沒回來,每天和我一樣盼著的還有父親母親,和我一樣孤獨的還有家里的小黃狗,小主人不在連它都興趣缺缺了。我每日就這么坐在門檻上,看家里的炊煙裊裊,看天上的云卷云舒,看著日出日落,好像心情也平和了許多。
終于星月回來了,母親抱著兩個孩子哭成一團,我心里也酸酸的。父親也沒有斥責兩個孩子的不告而別,抽著煙也紅了眼圈。月月抽搭著跟爺爺又講了一遍出走之后的事,父親跟月月推心置腹談了好久,他并沒有怪月月做出這個決定,只是安慰孩子以后再遇到危險應該第一時間跟爺爺說。
其實我不止一次聽到父親和母親吵架,父親氣母親懦弱,氣母親知道實情卻沒有上報父親,險些釀成大禍。母親也后悔的直哭,從月月出走后她的眼淚就像梅雨季節(jié)的雨沒停過。母親也兩難,一邊安慰孩子們讓孩子們?nèi)套?,一邊也只能接受大嫂的無理苛求,畢竟大哥的家庭感情生活也需要穩(wěn)定需要平衡,母親大概也是陪著兩個孩子委屈了這么久吧。
一切終于恢復正軌了,月月星星也不情愿的回學校繼續(xù)上課了,父親親自帶著兩個孩子斥責警告了大嫂一番,并讓二姐家的大女兒也搬來陪月月一起住了,她和月月同歲,正好也同年級,學習上也可以互相幫襯,大哥也把閣樓修好了,晚上再也沒有蝙蝠聚集了,月月起碼能睡一個安心的覺了,不用再擔心蝙蝠突然飛下來喧鬧了。
月月依舊是不開心,她的成績一落千丈。
星星的成績倒是很穩(wěn)定,保持班級后幾名再也沒有落后的余地了。
大哥對兩個孩子的學習總是十分煩惱,他總是恨鐵不成鋼的說學習不好只能去打工,連大學都考不上以后不會有什么出息的。無奈孩子們絲毫不為所動,根本沒有繼續(xù)努力的意思。
月月的情緒尤其消極,她開始上課走神睡覺,甚至逃課上網(wǎng),我其實很為她捏一把汗,畢竟大哥家就在學校對面,她總是偷偷摸摸的從后墻翻出去,揮手找一輛三輪車,兩塊錢坐到網(wǎng)吧。一坐就是一下午。
她好像沒什么要努力的動力了,十三四歲也正是叛逆的年紀,她也沒覺得和大嫂的冰點能夠融合,依舊每天在家做著往日的家務,她經(jīng)常沉默寡言,問什么也不回答。
這還是我那個跟百靈鳥一樣的月月嗎?
她突然變成了一盆要枯萎的花,怎么澆水施肥好像都沒有用了。
她每天都很少笑,總是讓人覺得她身上籠罩著一種淡淡的悲傷,安靜的同時有著把人拒之門外的疏離。
她也有幾個好朋友,閑聊著她也會開懷大笑,可是有時候笑著笑著就哭了。
她讓人好擔心。
年邁的父母并看不出月月的變化,兩周才能回一次家的月月還是依舊乖巧,她從小就比別人懂事,她知道年邁的爺爺奶奶改變不了什么,她知道她也改變不了什么。
我的月月,活的安靜又凄慘。
我曾經(jīng)跟著她逃課,有次她一個人走了很遠很遠。在一片荒蕪的野地里靠著一棵大樹坐了整整一天。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敢知道。
我大概從這時候知道我的月月心里蘊含了巨大的悲傷,她覺得無人懂她,亦無人可救她。
她的生活和學習仍舊是一團亂麻。她依舊忍受著來自那個家庭里的嘲諷,因為學習的下降好像更變本加厲了。
可我的月月這次誰也沒說,她也不打算再說了。我卻越來越痛心,無法言說的痛苦緊緊攥住我的心臟,讓我連呼吸都是疼的。
是我的女兒啊,是我視如生命的孩子,是我捧在手心里的珍寶,是我生命的延續(xù),是我父母的慰藉,她不應該變成這樣,她也不能變成這樣。
可上天根本聽不到我說話,它的無情和冷漠無人能匹敵。
我愈發(fā)覺得這世界寒冷了,有時候天氣冷的像冰窖,這天氣的雨雪冷暖帶給我的好像都是瑟瑟,無論晴天與否我都感覺自己的心凍成了厚厚一個硬塊,何處可暖呢,無處可暖啊。
世人多有信仰,其實信仰何用呢?大抵是給自己在這地獄一般的世間多一些依靠來鼓勵自己繼續(xù)向前,虛無嗎?虛無。偏偏就是這虛無縹緲的信仰有時候能給人帶來溫暖,帶來安慰,讓人能做到這個冷酷的世界和解,從而繼續(xù)如履薄冰繼續(xù)小心翼翼,多了一分面對未知的勇氣,少了幾分對未來的恐懼。
月月沒有信仰,她不信神佛。她被逼著跟著做禮拜去像基督祈禱的時候都沒閉眼睛,她靜靜地看著墻上的十字架跟著一起念出來那些話木然又無奈。
她大概也會問吧,世界何來這許多疾苦呢?偏偏這疾苦怎么就朝著侯月月呢?
可是沒有人回答她,母親的怯弱和委屈求全影響了她,父親和大哥的嚴厲控制了她,大嫂及她們娘家人的鄙夷傷害了她,遠在他鄉(xiāng)的妻子除了偶爾的電話和零花錢也給不了更多安慰,她一日比一日沉寂下去。
好像這世界原本就是不屬于她的,她覺得自己永遠都是多余的。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過于讓一個父親看著他活潑可愛的女兒一日日被這世界傷害,一日日變得悲傷變得更沉默吧。
月月你知道嗎?我就這么靜靜陪在你身邊啊,你和弟弟不是沒人要的小孩,你也跟別的孩子一樣有爸爸媽媽,你是我生命的延續(xù),你的大眼睛雙眼皮可像爸爸了,這些受的委屈和痛苦都會其實都是磨練,都會成為你們以后面對荊棘的盾牌,不要輕易被它打敗好嗎?
我無數(shù)次跟你一起走過你走過的路,你騎著車回家的時候風很大,但你還是騎的飛快,你坐在那一片荒蕪的時候你知道我有多心疼嗎?是我的女兒啊,我怎么能看著你不開心呢?
就連你這跟病魔打架輸了的老爸,也苦苦守著執(zhí)念陪了你們十年了,而輸了的代價就是以后再也不能跟你們見面了,只能以現(xiàn)在這副樣子守在你們身邊,星月啊,爸爸多希望你們能聽得到我說話,能聽你們叫一聲爸爸,能跟我說說心里話,而不像如今這般消沉模樣……
可是我的月月還是日復一日的不開心了,她最近總做噩夢,經(jīng)常被嚇醒,醒來就偷偷哭,哭著哭著就又睡著了。
屋外的風更冷了,平白讓人覺得蕭瑟,明明冬天都快過去了呢。
這不僅僅對她們是一種煎熬,我每日焦急不安更覺得度日如年了,時光匆匆春去冬來并沒有賦予我什么神奇的能力,說到底我不過還只是一道執(zhí)念罷了。
執(zhí)念執(zhí)念,你要是能化形該多好,我起碼能跟兒女留句話,說不出來的話,能寫在紙上也好。能讓她們看到的話多少也有幾分安慰吧,我只求她不要再郁郁寡歡了。
上天會聆聽我的禱告嗎?會憐憫我嗎?我開始日夜虔誠的向上天許愿:請讓我的星月多些勇氣吧,請上天賜予她們面對生活的鎧甲吧,請給她們活下去的信心吧,我愿來世化為風排云布雨,化為土養(yǎng)花育樹,化為水四下奔走,只求今世我的兒女一生平安,喜樂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