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筱月華
是蝴蝶的罪,它應(yīng)當被割掉翅膀。
琉璃窗外的玫瑰園是愛麗絲小姐的伊甸,森先生總會將蛋糕、紅茶與新摘的花朵擺在乳白色的桌面上,供膚如搪瓷的金發(fā)少女享用一個甜美的午后。
奶油與玫瑰的香氣頑皮作骨,乘著蝴蝶逃出了伊甸,偷渡過流光溢彩的琉璃窗,在窗的里面,是被午后的閑適蒸騰得昏昏欲睡的男孩兒們。
太宰治托著腮百無聊賴地盯著黑板出神,他的大腦是一片肥沃的荒地,一首歌、一顆子彈、一口橘子汽水,一切都可以作為種子被播種進去,長成參天大樹,每一片樹葉都是他千奇百怪的思緒,太宰治任其在腦海中片刻的起舞,而后將它們連根拔去,荒地再肥沃也始終是荒地。
但是最近,有一顆藍色的種子落了進去,它不肯汲取營養(yǎng),長勢悠閑甚至有幾分洋洋得意。它將根系伸向地底,刁鉆的沿著眼眶、鼻腔、咽喉、扎進了他的心臟,卻遲遲不肯開花結(jié)果,等得人心癢。
如果拔掉它我一定會死掉,太宰治想。死掉固然很好,但是為了這顆傲慢的種子而死未免太過難看,至少讓我嘗嘗它的果實吧,一口也好,那一定與種子如出一轍的傲慢,又酸又澀。
臺上的森先生手持教桿不知又在講述些什么知識,唯二的聽眾不肯捧場,一位胡思亂想,一位裝模作樣地打著精神,太宰治注意他鼻尖動了動,“中也一定在饞玫瑰園中的奶油蛋糕”,太宰治這樣想著,盯緊男孩漂亮稚嫩的側(cè)臉,長長的睫毛下是一汪晶瑩剔透的藍,是他傲慢的種子。
中也的睫毛如蝶翼般上下忽閃,撓得他心煩意亂,頓時惡意叢生伸手正欲作孽,中也便似有所感地向他瞥來,澄澈的藍猝不及防鉆進眼底,他的種子驟然瘋長起來,只消一眼便生出了枝椏,顫悠悠地墜下了一顆青果。
太宰治忙收回視線,一把按住躁動的心口。太快了,種子扎根太深,長勢太快會牽動五臟六腑,好疼。“太宰,你老看我做什么?”中原中也不知第幾次被小搭檔的視線騷擾,小聲沖他抗議,“森先生在講重要的事,學不會別求我教你!”太宰治撇嘴冷哼一聲,毫不在意地抬頭欲看黑板,好巧不巧,玫瑰園里逃出的蝴蝶優(yōu)雅地落在了他睫毛上煽動翅膀,眼前一片模糊的鱗翅,沾染了玫瑰花粉,熏得他鼻尖發(fā)癢。
“是蝴蝶的錯,它不讓我聽講?!碧字握业搅送祽械慕杩?,任那只膽大妄為的蝴蝶棲在眸上,他的小搭檔嫌棄他耍無賴的行徑,別過頭重新將視線投在自娛自樂的森先生身上,思想?yún)s已經(jīng)飛去愛麗絲身旁,與她分享那塊奶油蛋糕。
森鷗外無奈地瞧著兩位心不在焉的學生,擺手結(jié)束了這堂課,幸好講的也不是多么重要的內(nèi)容,其中酸甜,正值生長期的男孩自己摸索總會懂得透徹。
森先生在臺上苦口婆心地教導著什么他全忘記了,后來呢?后來臨近下課,蝴蝶挾著花香飛走了,森先生說了什么呢?森先生好像在說,你們還是孩子,所以這節(jié)課講授的知識,在成年前是禁止使用的。
什么知識?他不記得了。太宰治記得嗎?太宰治應(yīng)當也不記得了。
是蝴蝶的罪,它應(yīng)當被割掉翅膀。它讓幼蛇有機可趁,闖入伊甸,吞食了澀果,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