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可長生否（下）

　　“貧道萬死?！蓖ㄐ嫒烁┫滦卸Y。

　　乾興帝看著俯下的通玄真人，輕輕嘆了口氣。說道：“起來吧！朕不怪你。”

　　通玄真人起身告了個罪，老老實實的坐在蒲團上。這時，乾興帝卻有些意興闌珊。他調(diào)整了下姿勢，問道：“朕今天從真人這里獲益匪淺，各教掌故真人無所不知，實在是讓人大開眼界?！?p>　　說到這里，乾興帝又嘆了一口氣，臉上悶悶不樂。

　　“不知是什么事情讓陛下憂心？”通玄真人一瞧，心想好家伙這是等著我呢，今天的重點終于來了。就開口問道。“請陛下對貧道試言之?！?p>　　乾興帝聞言，站起身有些煩躁的走了幾步，又若有所思的轉(zhuǎn)過頭，盯著通玄真人，說道：“有件事，這幾年讓朕頗為煩悶，希望真人能為朕解決?！?p>　　“朝中有諸位大臣在，貧道不過山野閑人，避世出家，只不過在清修上略有所得?！蓖ㄐ嫒酥t讓道?！氨菹略囇灾?，貧道看能否為陛下解惑?！?p>　　“真人，”乾興帝一字一句地說道?！半尴胫溃@世間的修行法門，到底可得長生否？”

　　轟！

　　一聲炸雷響過，平京上空頓時烏云驟聚，忽然起了一陣，接著淅淅瀝瀝下起了驟雨。

　　通玄真人的心跟著雷聲跳了一陣，他努力壓住自己的聲音說道：“陛下何出此問？”

　　早春時節(jié)，料峭春寒，倒是鮮少下這樣大的雨，這一陣雨倒是頗為蹊蹺，皇城內(nèi)的宮人停滯了一下之后頓時間腳步匆匆有些慌忙，不過從上空看，倒也是慌而不亂，畢竟這是天底下最講規(guī)矩的地方，一陣驟雨出不了什么大漏子。

　　通玄真人在乾興帝問出那句話時，胸中一陣氣血上涌，激動得面紅耳赤，終于等到了。

　　此次入京，通玄真人身上可是帶著道門大興的任務前來，一直在等的，就是乾興帝問的這句話。

　　自從前朝皇帝寵信方士，禍亂朝綱以來，道門的日子就頗有些難過。許多人認為道士們不安心在山中清修，在宮內(nèi)玩弄所謂的神仙方術(shù)，搞得烏煙瘴氣。

　　可問題歸根究底在于，是皇帝對這些有需求啊！

　　年輕的皇帝希望學些房中術(shù)來在行房中助興，大部分皇帝寵信方士更是有一個貪心的目的。

　　長生久視！

　　可長生又豈是那么好得的，絕天地通之后，就鮮少再有登仙者，偶爾有些福澤洪厚的前輩在山中遇到一株大藥，服食之后越過天門，這例子倒是有，不過大多是編的。一步登天的大藥需要多大的鴻運當頭才能僥幸得到。一千年里能有三五個就算多了，其他登仙者都是在天上有跟腳來歷，只是下來歷練一番。舉個不好聽的例子，人家上天叫回山，你想上天叫入伙。入伙是需要投名狀的。

　　而且據(jù)通玄自己本人所知，因為這片天地早就已經(jīng)變得貧瘠不堪，再難有靈藥生長，如今流傳的丹方其實早就經(jīng)過了修改。

　　靈汞、靈鉛這些東西都是后來者試圖憑自己的臆想用來替代某些藥材的，卻吃死了不少煉丹的道人。于是外丹派逐漸沒落，內(nèi)丹派興起。

　　至于道門的清修之法，只能說有點用但基本沒用，養(yǎng)生強身倒是有效果，但指望這玩意長生？只能說還不如仰天長嘆一句我真的還想再活五百年。

　　不過如今不一樣了，一切都不一樣了，面對著乾興帝的詢問，通玄真人終于有底氣說出那句話。

　　只見通玄真人又云淡風輕地說道：“姑且回陛下，他人的我不知，我只知道，入我道門修行可得長生?！?p>　　乾興帝雖看上去頗為平淡，但他的聲音卻帶上了一絲緊張，他面無表情地問道：“真人，朕若是修道，可得長生否？”

　　通玄真人又恭謹?shù)母┦谆卮鸬溃骸氨菹滦薜?，亦可得長生！”

　　萬壽宮中的氣氛一時間倒是頗為凝固，通玄真人不敢抬頭，這位皇帝的脾氣可一直不怎么好，而且性情反復。誰知道此刻他到底在想什么。

　　良久之后，通玄真人只聽到乾興帝輕輕笑了一聲，說道：“朕知道了，今天倒是有些晚了，真人且先回去休息，改日朕再邀真人前來為朕講道?！?p>　　通玄真人面上雖然平淡，心中卻早已猶如烈焰焚燒。可他依然只是應了一聲，起身退出萬壽宮。

　　外頭的管事太監(jiān)陶城見通玄真人出來，胸中的一塊大石也算是落了地，他定了定神，上前與通玄真人打了聲招呼，說道：“真人稍待，宮中侍衛(wèi)已經(jīng)前去取傘，稍后由他引真人出宮，宮外已備好轎子，再送真人回青松觀?！?p>　　通玄真人只是微微一笑，說道：“多謝陶中貴?！?p>　　陶城告了聲罪，進了萬壽宮去侍候，通玄真人目送他進去。

　　“吾事成矣！”通玄真人心中一片火熱，臉上帶笑卻不作聲，只是默默的想道?！暗篱T當興，大勢在我?！?p>　　冷清的萬壽宮內(nèi)，管事太監(jiān)陶城進去之后看到乾興帝坐在蒲團上沉思。陶城沒有上前打擾，只是仔細地將旁邊松煙爐內(nèi)的香灰取出，又換了一爐香，之后就老實的低頭在旁邊侍候。

　　過了不久，乾興帝突然問道：“陶城，你說長生到底算不算一件好事？”

　　陶城想了想，恭敬的說道：“奴婢也不知，不過想來應該是一件大好事才對，畢竟自古以來有人求生，卻不曾見過有人求死?！?p>　　“你說的是??！”乾興帝嘆了一口氣，說道：“向來是有人求生，無人求死?？捎猩兴婪绞谴蟮?。循環(huán)往復是天地至理，人意豈能違抗天命?！?p>　　說完，神色變得有些郁郁，一旁的陶城見狀，又有些猶豫的開口說道：“天命雖然難違，不過自古以來，亦是有不少人登仙而去，可見這長生應該是大順而小逆。”

　　“哦？”乾興帝轉(zhuǎn)過頭饒有興趣地看著陶城?！澳氵@奴才，難道也通曉天時？”

　　陶城連忙陪笑道：“奴婢只曉得用心伺候陛下，有哪里明白這些道理?！?p>　　頓了頓，他繼續(xù)說道：“這大順而小逆是往日里聽些僧道說的。奴婢也不知對錯，只是覺得頗有些道理，這才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