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平靜的日子
自從許辰暴露自己后，他的耳根就再也沒清靜過了。
“許辰，你能出來嗎？”
“許辰，你能看見這些水嗎？”
“許辰，你知道水有幾種嗎？黑色的水很危險，不能下去；藍色的水剛剛好；淺綠的水最熱鬧了，有好多奇怪的東西。”
“……”
沉如數(shù)家珍地說著它的發(fā)現(xiàn)。許辰不能移動出來和它一起玩水，讓它感到一陣失落。
“你看見的我都能看見，還有，你玩水的時候動靜小一點，我怕你把身體搞壞了。”許辰實在忍不住了。
“啊，太好了！”沉歡樂地吐出幾個泡泡，這是它不久前捕獲的類囊體產(chǎn)出的。
“沉，你為什么不浮到上面去呢？那里有陽光，多溫暖啊?！?p> 許辰搞不懂沉為什么喜歡待在水底。這違背了生物的本性。
“不知道?？墒窃谏厦?，沉不開心?！?p> “你的同類們都在上面啊?！?p> “它們不一樣。它們不說話。許辰，我們?nèi)ヅ畢^(qū)玩吧?！?p> 沉剛說完，就自顧自地出發(fā)了。它總是有些執(zhí)拗。
許辰不得不佩服沉的水性。它總能找到合適的水流，從而搭上一趟舒服的順風車。
沉所說的暖水區(qū)，實際上是陽光透過水面縫隙透射下來的地方。許辰大概打量了一下，最近的也有2米多遠。
金手指，還是存在的。許辰發(fā)現(xiàn)自己在變成這幅尊容后，作為以前人類的五感不僅保留了下來，自己還能隨意控制開關(guān)。
此刻，許辰就看見了大大小小扭曲的水流。他知道這里面除了平穩(wěn)的層流，或許也存在危險的渦流、對流。
神奇的是，沉不僅找到了通往暖水區(qū)的水流，還利用周邊的對流，輕松擠開了下落的殘骸，進入了暖水區(qū)。
“沉，你雖然懶，但是個天賦型選手。”
許辰認真肯定道。
??？
沉并不懂許辰的話，它開始用意識看向四周。許辰說過，它看見的，他都能看見。
何其美麗！
許辰一直認為大就是美，轟鳴的巨大機械、矗立大地之上的大工程尤其壯美。
沒想到這一世，他從這方渺小的暖水區(qū)中竟重新有了那份感動。
恰如他從前爬山，偶然回頭時，看見齊山的高鐵橋墩猶如射線消失于地平線盡頭。
在無限的深藍和漆黑的相互暈染中，一束淺色的藍綠光芒直直貫穿而下，明暗律動，莫名神圣。
有一片片的生物殘骸緩緩沉降，在它們之上，奇形怪狀的細菌們開始零星出現(xiàn)。
它們悠游地徜徉，半透明的身體把陽光折射成一點點彩色的炫光，雜糅進涌動的水流中。
沉鼓動氣囊，開始上浮。
寒冷消退，熱鬧逐漸撲面而來。
我已飛升，感覺良好……
許辰?jīng)]有出聲，任由沉帶他慢慢領(lǐng)略這個新奇的微觀世界。
一個細長螺旋狀的細菌非常倒霉，剛好游到了沉吐出的一個氣泡里，掙扎了幾下后就直了。
幾個圓桿形細菌交叉堆疊著，可惜位置不好，被“王者級卡車”沉無情碾過，各自分散，漸漸漂出光束范圍。
還有更多的細菌們從許辰的感知中經(jīng)過，展現(xiàn)出它們形形色色的身姿。
但所有的細菌們都沒能給沉造成一丁點阻礙。無疑，作為一只大號藍藻，沉是這片水域里當之無愧的霸主。
它想浮就浮！
不過很快，沉的腳步慢了下來。
“怎么了，沉?！痹S辰疑惑地問道，通過沉的視野，他看見頭頂是另一只藍藻。
“它掉下來了?！?p> 沉用身體頂著小藍藻，帶著它一起上升。
很快，許辰就看見了“水面”——一片看不到邊界的藍藻群。
許辰心里早就知道水面上一定會有藍藻，只是沒想到竟然會有這么多！
放眼所及，形態(tài)相似的橢圓生物一層堆疊一層，它們緊密相連，即使是水波也沒能把它們分開，陽光也被渲染成淡淡的綠色。
這是屬于藍藻的世界。許辰有所明悟。
“放下它吧?！?p> 沉聞言移開了身體，很快，這個小藍藻又開始下沉。
沉連忙又頂了上去，意識里傳來困惑。
“它的氣囊破了?！痹S辰觀察后，發(fā)現(xiàn)了原因，“沒救了?！?p> “氣囊？”
“就是你平時移動時，充氣放氣的地方?！?p> 沉看了看對方體內(nèi)干癟的氣囊，思考了一會，理解了一切。
它將自己緊緊地貼在對方身上，在分子級別的掌控力下，壁膜開始溶解，一個通道逐漸形成。
在許辰目瞪口呆下，沉揪出了對方的氣囊，然后塞了一個完好的氣囊進去，隨后又重新封閉好膜。
簡單的藍藻沒有意識，本能地運用重新獲得的能力，上浮并回到了群體之中。
一場遠古的手術(shù)在不可思議的技術(shù)下，獲得了圓滿成功。
“沉，你真是個天才！你是怎么做到的？”
“氣囊破了，換成好的。許辰的話很有用?！?p> 沉崇拜地說道。
“你還能控制其他藍藻的身體？”
“可以啊。找到它身上的小粒子，把它們拉開再合上?！背晾硭斎坏卣f道。
“哦。”
聽起來也不復雜……個鬼啊，明明一樣的視野，我怎么看不到磷脂和肽聚糖啊。
會分子操控的藍藻，你小子才是穿越的主角吧。
許辰化身的光焰狠狠抖動了幾下，頓感索然無味，慨嘆自身悲慘。
我只是沉意識里的一抹光，動也動不了，只能看看沉看到的……部分世界。
“唉，躺平了，躺平了。這個世界太過悲傷?！?p> “躺平是什么？許辰不開心嗎？”好奇寶寶沉再次上線。
“小孩子哪來這么多問題啊。我開心滴很，另外，躺平這東西你天生就會，沒必要再了解了?！?p> “哦！”
帶著許辰和同類們打過招呼后，沉又開始下潛了。這次，它選擇的是一個新方向。
許辰看著水層的顏色逐漸暗淡，一些新的水流開始出現(xiàn)，它們有著一致的方向。
沉搭上了順風車，以一種許辰心驚膽顫的速度前行。
很快，一片垂直聳立的石壁在許辰的視野中不斷放大。
就在許辰擔心車毀人亡的時候，水流帶著沉拐了個彎，一頭扎進了一個隱秘的洞穴。
“許辰，去看水里的水吧?！背料蛟S辰分享著它的秘密發(fā)現(xiàn)。
“水里的水嗎？”許辰心中開始期待起來。
這是一個古老的溶洞，里面還殘留著不少鐘乳石和石筍。
隨著沉繼續(xù)前進，一些石英結(jié)晶也開始出現(xiàn)。尖頂六柱形的它們團簇在一起，如同石壁上的一朵朵花。
這時，許辰發(fā)現(xiàn)沉有了新的動作。它開始主動丟棄部分細胞質(zhì)，加大了氣囊。
這根本不是藍藻能干的事情。
許辰不止一次吐槽沉的行為。不過很快，他就明白了這么做的意義。
水流在進入一個空曠的巨大洞穴后衰弱下來，沉率先脫離并上浮。
與之同行的其他細菌們則沒這個本事，紛紛隨著水流落入了洞穴下方，氤氳著白色氣息的河流中，沒了動靜。
“水里的水！”沉歡呼道。
許辰也驚嘆地看著這海底奇觀。
清澈的海水與白色的河流涇渭分明，海水中還有生物在活動，河流里卻都是各種細菌們的尸體。
這是一條罕見的鹽鹵河，高密度的溶液可以溺死進入其中的任何生靈，若干年后，或許這里可以開采出寶貴的石油來。
“許辰有想去的地方嗎？”沉在河流上方游蕩了一陣后問道。
“去你想去的地方吧，沉。”
而我想去的地方，已經(jīng)沒有了啊。地星，我遙不可及的故鄉(xiāng)。
“太好了！許辰，我們一起去數(shù)數(shù)吧！”
小藍藻興奮地盤旋了幾圈身體。
“好?；厝ズ螅医棠銛?shù)十以上的數(shù)字?！?p> 兩人又回到了幽暗的水底，不過這回，他們都彼此多了一個朋友。
“一，二，三……一百。許辰，還是數(shù)不完呢。”
“怎么可能數(shù)得完啊，笨蛋?！?p> “許辰說過，沉是天才。許辰也來數(shù)吧?！?p> “我是不會數(shù)的，太無聊了?！?p> “它們最后會落到哪里呢？”
“會落到海床上，和沙土混合在一起?！?p> “海床是什么？沙土是什么？”
“……”
聊天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不知不覺，那行文字上的時間已經(jīng)變成了：16日2時8分12秒。
據(jù)許辰所知，藍藻一般可以活30天。許辰不知道那一天來臨時，沉會怎樣。
這個特別的藍藻或許可以活得更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