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獨處一夜
高考越來越近，天氣越來越熱。
自從升到了高三后，我們教室就搬到了一樓，上廁所什么的倒是方便了許多，但唯一的遺憾就是高中三年眼看馬上就要結束，對面那座紅色實驗樓卻一直沒進去過。
一直期待著能坐在里面看看外面投射的太陽光顏色，是否會是七彩斑斕的。
與郭曉天又恢復到了以前，不知什么時候養(yǎng)成的默契，無論我還是他，對母親去世那段時間所發(fā)生的事情都閉口不提。他每天早上都會短信說早安、晚上說晚安，還說把“晚安”的首字母拿出來拼到一塊就是“W(O) A(I) N(I)”，不得不承認，我從他那里學到了很多浪漫。
郭曉天曾經說過，只要找到四葉草，摘下它之前對著它許愿，愿望一定能夠成真。
所以每節(jié)課下后我都會去教學樓前面那一叢三葉草叢中尋找四葉草，但四葉草并不像草中”顓頊”那樣頭戴王冠讓人一眼就能辨識。所以往往嘔心瀝血花費好幾個課間才能在一片犄角旮旯中找到，到最后卻又舍不得摘下它，亦不知自己到底該許讓我和郭曉天一起考上同一所大學的愿望好，還是許一個讓我們全家都身體健康一生平安的愿望好。
又是一個周五晚上，教室里只有幾個周末不回家的同學在奮筆疾書，正在演算一道數(shù)學題的我，卻被郭曉天突如其來的短信打斷了思路。
“寶貝，出來吧，我在零距離?！?p> “嗯，等我。”
我快速回完短信，便回宿舍換了身衣服，卻忘了現(xiàn)在已經是晚上九點半。
其實與郭曉天一起去網(wǎng)吧通宵的次數(shù)已經數(shù)不勝數(shù)，雖然高考臨近，卻還是毫不猶豫，因為我想把自己的”隨叫隨到”當做對郭曉天最好的疼愛，來彌補我內心對他的些許愧疚。
到了零距離已經十點多了，郭曉天正跟魏小超并排坐在一起打游戲，看到我時，就立刻摘下了耳機。
“趙倩，別來無恙啊。”魏小超看了我一眼，就笑著跟我打招呼。
如果沒記錯的話，上次見面時他的頭上還全都是血，自己捂著傷口在醫(yī)院門口進進出出，這次卻能生龍活虎的出現(xiàn)在網(wǎng)吧，也是實屬不易。
時間真的是一個偉大的東西。它會撫平我們的傷口，看得見的，和看不見的。
“我去開機?！惫鶗蕴炱鹕恚瑺恐业氖直阋胰ス衽_。
“我…我不想上網(wǎng)，都快考試了?！?p> 下周有一個月考，高考也越來越近，實在是不想浪費時間和精力在網(wǎng)吧上通宵，況且已經跟張曉風她們“浪”過了最后一次，今晚，還是早點回宿舍吧。
“那你等等，我打完這一局就送你回宿舍?！?p> 于是在魏小超的不斷催促下，他又扣上耳機，坐在一旁對著電腦喊叫起來。
我第一次覺得郭曉天嫌我多余。
正要找位置坐，網(wǎng)吧里卻突然進來了幾個人，樣貌怪異，打扮的很“非主流”。我小心翼翼坐在郭曉天旁邊，轉動著眼珠子看著他們正向我們這個位置走來，我瞬間被嚇得失了神色不敢動彈。
越來越近，當僅有幾米之隔的時候，其中一個黃頭發(fā)男生看著郭曉天突然叫起來：“郭曉天，你怎么在這！”
他的語氣、表情和怒目圓睜，就像一個來找郭曉天討債的仇人。其中一個他的“同伙”粗魯?shù)恼鹿鶗蕴祛^上的耳機摔在桌子上，發(fā)出了重重的碰撞聲。
我怕極了。
郭曉天起身，轉頭看了一眼他們，“啊！你們怎么來了？”
然后他抬起手將重重的一拳砸到那個男生的胸口，便大笑起來。
郭曉天的這些朋友、和他們之間打招呼的特別方式，讓我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問候他們的母親和三代直系親屬。
相互寒暄過后，他那幫朋友就將目光移到我的身上。
我坐在原地被上下打量的不習慣，只得起身，然后輕輕勾住郭曉天的手。他卻掙脫開我的手，一把將我攬入懷中，“看什么看吶，這是我女朋友！”
話音剛落，周圍人就跟著開始起哄：“你小子艷福不淺啊…”
“這么漂亮的女朋友，可以啊你！”
“……”
我呆在原地無所適從，全身上下像是剛從油鍋里侵泡過一樣，燙到發(fā)痛。等到他那幫朋友開機坐下后，網(wǎng)吧才恢復了原來的安靜。
我抬起手看了一眼時間，已經11:34，學校宿舍早都關門了。
“走吧，送你回學校。”郭曉天拉著我的手，“他們都是幾個老朋友，很久沒見了，今晚沒想到在這碰到了?！?p> 我點點頭，對他延誤送我回校的行為表示沒有關系，然后伸起胳膊告訴他，“回不去啦，已經關門了，連學校大門也進不去啦?！?p> “那怎么辦？”他盯著我問，“要開機嗎？”
“不要?！蔽揖镏?。
最后郭曉天拉著我出了網(wǎng)吧。
我大概已經知道他準備帶我去哪里，就在出網(wǎng)吧的那一刻，或者是看到網(wǎng)吧旁邊那家上面掛著紅色“住宿”字眼的旅館的那一刻。
但當我們腳步漸漸逼近賓館的時候，我猶豫了，“今晚…要在這里嗎?！?p> “你一個人睡就好了，我去網(wǎng)吧?！彼_好房間，就帶著我踏進了那間昏暗的小賓館。
燈光不亮，設備簡單。一張床，一個電視機，一個衛(wèi)生間?？雌饋磉€是比較溫馨的。
“你一個人可以嗎？”他把鑰匙給我。
“不可以，”我搖搖頭，“誰知道這里安不安全?！?p> “那我陪你？”他嘴角微微揚起，一個得意的微笑像流星一樣從他臉上劃過。
“嗯?！蔽抑刂氐狞c了點頭，然后就感覺自己的雙頰又過了一遍油鍋。
他脫下外套，打開電視，就坐在床邊盯著電視發(fā)呆。
我沒有脫衣服就直接上床用被子捂著自己的身體，明明剛才在網(wǎng)吧困的要死，轉眼間卻困意全無，反倒是我左側的小心臟撲通撲通的一直在跳，像要跳出我的軀殼一樣活躍。
我平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睜著兩只大眼睛，聽著從電視里傳來的聲音，覺得周遭的空氣越來越曖昧。
十分鐘左右，他關掉電視，關掉燈，躺在了我的身邊。也沒有脫衣服，只是靜靜躺在我的身旁，我不知道他有沒有閉眼睛，有沒有看到天花板上那時不時略過的窗外的光影。
片刻之后，他輕咳了兩聲，我心中不由得一緊，便挪動身體向邊上靠近，想讓他躺的舒服一點。
“離我那么遠，怕我吃了你嗎？”郭曉天突然側過身體對著我，差點將我的心臟給嚇出來。
“沒…沒有啊。”我有點語無倫次，但為了掩飾惶恐，我不止一遍在心里提醒自己，趙倩，可不可以別那么沒出息。
誰知他突然挪動身體緊緊地貼著我，距離近到透過T恤就能感覺到他身體的溫度。然后他慢慢伸出胳膊環(huán)抱著我，將另一只胳膊伸到了我的脖子下面。
左側心臟不斷“叮咚叮咚”敲打著我的胸腔，像是一個死囚在監(jiān)獄不斷嘶吼反抗。
我慢慢調整了一下睡姿，他卻趁此機會攬我入懷，而兩人之間僅有的兩層T恤衫的厚度仿佛全被融化，我深覺自己的血液跟著他的呼吸慢慢開始倒流。
“曉天…”我輕聲喊。
“嗯？”
我有點害怕。
月光透過窗戶射進來，將他俊俏的臉龐映襯的分外迷人，他的劉海垂在了我的前額，眉毛上方那只棕色“蜈蚣”模樣又一次被我盡收眼底。
“我…我怕。”我不由自主微微顫抖起來。
我從沒想過要在結婚之前丟掉自己最珍貴的東西，盡管這個想法可能看起來很迂腐，盡管對面的這個人是郭曉天、這個曾經讓我可望不可即的人。
“有我在怎么能讓你怕呢？”他輕聲說，順帶嘆了口氣，將他的意猶未盡和心有不甘全都吐了出來。
那個晚上的后半夜，我在他懷里沉沉睡去。在后來的很長一段時間之內我都為自己的發(fā)乎情止于禮、沒有越過最后一道防線與他坦誠相見偷食禁果而感到慶幸。
但直到很后來很后來，自己才對拒絕郭曉天的那晚追悔莫及。不僅僅因為后來在自己想給的時候，他卻不想要了的緣故。我不止一次在想，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是否還會做同樣的選擇，說同樣的話，同樣拒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