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針鋒對決

　　斜陽西沉，晚霞也跟著褪去。

　　風(fēng)燭殘年的三位老者，各自讓了一步，陌凡和趙家主說了幾句場面話，便告辭離去。

　　兩道背影幾乎是保持同步，一種默契正悄然而生。

　　夜千翼兀自思量，連憤怒都沒有，是把自己當(dāng)成死人了嗎？那就看看你們有多大本事吧。

　　夜，城主府久違的喧鬧了起來，前廳，大堂，后院，點了三個巨大的篝火，火焰熊熊燃燒，人群圍著篝火歌唱，歡聲笑語，那是寄托了祝福的熱情。

　　“夜千翼，謝謝你?！被ㄔ抡Z拉著他的手，和城主府的幾個重要人物圍坐在一起，像是一家人。

　　花無痕心口的創(chuàng)傷肉眼可見的恢復(fù)，沒人去問夜千翼是如何做到的，就像沒人會質(zhì)疑他的善良和天真。

　　這個孩子，現(xiàn)在有了新的家園。

　　他喜歡這里，喜歡這里的所有人，于是，夜千翼決定做點什么。

　　夜深，人群散去，篝火被一層灰掩蓋，只有白煙不死心的彌散。

　　將玉箋插入灰燼，夜千翼再一次開啟了智門。

　　“你想幫他?！贝蠓麕熉曇艨~緲，在他耳畔響起。

　　“我該怎么做？”夜千翼露出關(guān)切之色。

　　被這種苦痛折磨十年，就算不死，身體機能也幾乎耗盡，花無痕所剩的時間恐怕不多了。

　　“你的神種，被種植在了識海對嗎？”大符師轉(zhuǎn)移話題。

　　夜千翼有些失望的點點頭，“好像是的?！?p>　　“人在做，天在看，他在考驗?zāi)愕臅r候，同時也是在考驗他自己，他既然于你有恩，你才會選擇幫人幫到底?！?p>　　夜千翼心中一動，眨了眨眼，莫非有戲？

　　大符師又道：“他原本可以服下神種，治療自己的傷勢，以前他無法做到，是因為病入膏肓，但他最后卻依舊選擇成全了你，所以，這也算成全了他自己?！?p>　　“前輩，這其中既然有這么多因果，救他的法子，是不是就在我身上?！币骨б砺洱X一笑，眼中閃出智慧的光。

　　“聰明，神種第一次成熟的時間非常短暫，入體之后的一個月之內(nèi)，只要有充足的養(yǎng)分，它就能開花結(jié)果?！贝蠓麕熜Φ?。

　　原來如此，用果實續(xù)命嗎？

　　夜千翼笑容一收，問道：“養(yǎng)分？要用什么做養(yǎng)分？”

　　“出去歷練吧，對了，這個你拿去，這叫袖里乾坤符，使用的時候貼在胳膊上，無須口訣，甩手一揮即可?！贝蠓麕煕]有回答，但這些話顯然很有深意，等著他自己去體會理解。

　　一張樹紙無風(fēng)自動，飄了起來，落入夜千翼手中。

　　次日天明，花月語和老城主沒有再陪伴夜千翼，而是去處理城內(nèi)發(fā)生的幾起人口失蹤案。

　　花無痕的房間內(nèi)，服用了大量養(yǎng)血丸的他，已經(jīng)有了些許生氣，氣色也有些紅潤了，這種改變，證明夜千翼的努力沒有白費。

　　“這段時間，倒是苦了你了。”花無痕背靠著兩個枕頭，滿意的看著夜千翼。

　　“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p>　　隨后，夜千翼鼓起勇氣站了起來，退后三步，然后跪下。

　　花無痕別過頭去，不受他的大禮。

　　“你于我有恩，即便是拜師，我也不能受你的禮，你天賦過人，能讓我教導(dǎo)一二，也是我的福分?！?p>　　就這樣，一個有心，一個有意，簡簡單單的兩句話，便有了師徒之名。

　　“為師的時間不多了……”花無痕感慨。

　　收下這個讓他十分滿意的徒弟，也讓他釋懷了不少，毫不隱瞞自己的狀態(tài)，坦然面對一切。

　　“不會的師父?！币骨б磉o拳頭，眼神堅定。

　　有人關(guān)心，被人信任，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這才是我想要感受的溫暖，我決不允許任何人奪走它，死亡也不能。

　　隨后，夜千翼捏了捏左臂，確認(rèn)了‘袖里乾坤符’已近貼好，然后揮了揮左手，花無痕便消失不見。

　　啪嗒，玉箋扔向房間內(nèi)的香爐，夜千翼也消失了。

　　光影朦朧的智門之內(nèi)，漆黑如棺槨的石臺上，花無痕緊閉雙目，深沉的睡去。

　　“前輩，請幫我取出魔王之血?！币骨б砗魡玖艘宦?。

　　隨后，一團白色光芒籠罩了他，然后他的意識消散，像是被人掌控，身體自動動了起來。

　　右手貼在花無痕的左胸，輕輕拍了一掌，原本接近愈合的傷口，像是活了過來，生出絲絲肉芽，互相交錯，彌合。

　　傷口全部愈合之后，一縷青色液體從胸口的皮膚里滲透出來，匯成一顆龍眼大小，隨后手指輕輕一點，一分為二，飄向夜千翼的雙眼。

　　做完這些，夜千翼和花無痕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排斥出去。

　　仿佛經(jīng)歷了一場長久的惡夢，夢醒了，花無痕的病也好了。

　　第二天早上，夜千翼便攙扶著他，艱難的來到門口，看著遠(yuǎn)處升起的朝陽。

　　一陣恍惚失神，花無痕的眼神逐漸迷離渙散，這一刻，他不止是看到了陽光，還有雨雪風(fēng)霜，花鳥魚蟲，碧海波濤。

　　“我又回來了！”這是他的告白，這個鐵骨錚錚的男兒，再一次站了起來。

　　那一天，夜千翼在花無痕的引領(lǐng)下，成了一名真正的符師。

　　推著夜千翼提議，用了七天七夜才制造出來的名為“輪椅”的東西，花無痕坐在上面，和夜千翼講解一些關(guān)于符師的簡單要領(lǐng)。

　　花無痕道：“魔眼神瞳，那是傳說中最高境界的瞳術(shù)，能夠模仿對手施法，看透虛幻，陰陽眼和它相比，確實不值一提。”

　　“那我就不學(xué)陰陽眼了，等有機會，我要學(xué)魔眼神瞳?！币骨б硇π?。

　　花無痕聞言，板著臉道：“為師知道你有天賦，但有些事不能強求，魔眼神瞳且不說，基礎(chǔ)的一心兩用你會嗎？”

　　身體處于恢復(fù)期的他，臉上已經(jīng)有了常人的氣色，體重也在增加，不再是當(dāng)初枯瘦如柴的模樣，擺出一副師父的架子，也像那么回事了。

　　“一心兩用？我試試看?！?p>　　夜千翼說完，忽然蹲在地上，雙手食指同時觸在地上。

　　花無痕皺著眉頭看他，他是要做什么？難道要左手畫圓右手畫方？就算他能做到，也只是最基礎(chǔ)的分心罷了。

　　然后，他的眼睛開始瞪大，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夜千翼在地上寫下六個字，左邊夜千翼，右邊花月語。

　　“師父，這算嗎？”夜千翼抬起頭來，露齒一笑。

　　花無痕怔住了，久久無言。

　　當(dāng)初他做到這一步，用了一年。

　　感覺有些挫敗感，才剛剛成為師父，就被這個徒弟的天賦給嚇了一跳。

　　花無痕自嘲一笑，原來天賦太高，也并不是一件好事。

　　“往城北出發(fā)，沿著官道行進兩百里，有一座名為鹽東村的小村落，據(jù)說有馬賊盯上了那里?！?p>　　作為城主，他不但知曉青陽城的一切，周邊百里的事也了解一些，閉門造車只會耽誤他的成長，于是便有了計較。

　　“出去歷練吧！”說完，花無痕還從袖子里拿出一疊符紙，交給了夜千翼。

　　雖然不能親身陪同，但是符師的戰(zhàn)斗，本就不是貼身肉搏，只要知道如何使用符箓，在符箓沒有用完之前，沒人能傷到他。

　　這一疊符箓，別說是教訓(xùn)一些馬賊，用來攻打山寨都夠了。

　　“謝謝師父！”夜千翼不客氣的收下。

　　他們師徒之間沒有那么多虛禮，說走便走。

　　背上行囊，帶著盤纏，沒有任何人陪同，這個菜鳥符師便獨自出門闖蕩去了。

　　“太草率了！”老城主有些不滿。

　　“爹，我不想讓他牽扯太多?！被o痕擺了擺手，又道：“送走月語了嗎？”

　　老城主點點頭，“她是公主，千金之軀，和夜千翼一樣，都不該被牽扯進來，我們的時日不多，有些事，是該做個了結(jié)了?！?p>　　這都是命，這也是他為什么可以忍受如此痛苦，依舊咬牙堅持這么多年的原因，花無痕不再說話，輕輕閉上了眼睛。

　　“有些事，是該做個了結(jié)了。”

　　陌府，夜千翼前腳出門后腳就有人報信，得到消息的陌凡找到夜翼飛，對他說了這件事。

　　“好。我這就去殺了他。有些事，是該做個了結(jié)了！”夜翼飛一臉興奮之色，戴上帷帽，就要踏出大堂。

　　“慢著，帶上這個。”陌凡連忙叫住他，遞給他一個小布包。

　　陌凡滿臉怨毒，冷冷道：“里面是引火符，當(dāng)年你母親就是被這種符箓燒死的，現(xiàn)在，你可以用在那個小雜種身上?！?p>　　夜翼飛雙手微微一顫，將小布包塞入懷中，便轉(zhuǎn)身而去。

　　城外，夜千翼大踏步前行，意氣風(fēng)發(fā)，沒有半點緊張和害怕。

　　官道無人，兩旁是青翠的樹木草叢，迎風(fēng)而動，更遠(yuǎn)處是綠水河岸，波光粼粼。幾顆大柳樹上藏著幾只知了，沒完沒了的聒噪，叫人有些心煩。

　　“有些事，是該做個了結(jié)了?！币骨б砦⑽⒁恍?。

　　成了符師，便可以殺了他吧！

　　他是大大方方從正門出發(fā)，走的也不快，夜翼飛就算是沒長眼睛，也會有耳朵，算算時間，如果他今夜不動手，那么他就會失去最好的出手機會。

　　右手瀟灑的從道路旁的矮樹上摘下兩片綠葉，輕輕的含在口中，用力一吹，發(fā)出艱澀的聲響。

　　“我在明敵在暗，說不緊張是假的，再不找個方法消除恐懼，恐怕會出意外?！?p>　　敬畏死亡，才能好好活著，這并不可恥。

　　夜幕降臨的很快，走出一百多里地，夜千翼茫然的回頭，看向空無一人的官道，只剩下月光倒影，但他明明感受到了有人存在，還有一種死亡的威脅。

　　是他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