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覺得危險,但我并沒有想要反駁他。因為他此時剛剛經(jīng)歷過一些挫折,再給他施加一些否定的東西,莫過于最后一根稻草,看似輕如羽毛,卻是壓垮一個人的重要因素。我停在他身后一段距離,他明知道我在,但一開始卻還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我想著他剛剛究竟在找什么,這片廢墟中似乎沒有值得搶救的東西了。過了一會兒,他摸出了一個已經(jīng)燒焦的長方形的東西,坐在了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長椅上,將它放在了自己的膝蓋上,整個身體開始微微顫抖著。我知道他在哭,我的心情莫名的壓抑起來,就像是工具間的木頭一樣一戳即碎。
“我跟你說過別呆在那里!”我沒動,他看起來卻是如此絕望,他一定不是真心吼我離開的,我不能留他一個人在這里哭泣。這或許就是朋友吧,知道他的哪句話是真心實意的,知道他的哪句話是違心的。
伊萊轉(zhuǎn)向了我,眼睛紅紅的,淚水從他的臉頰滑落,像墨水滴入濕透的畫板般暈開。他手中拿著一個老舊的筆記本。
“我整個人生都在這里面,照片、我媽媽唯一給我寫過的信,和其他有關(guān)我媽媽的回憶,全部貼在了里面。以前我總是利用空余時間翻看里面的內(nèi)容,這種感覺就好像是媽媽還在我的身邊一樣。可是...因為那場該死的火災(zāi),我再也看不見她了,我失去了她!”
伊萊試著翻開封面,但書頁卻在他的指尖化為灰燼。我跟自己說還好我選擇留下來陪伴他。
“你的頭沒有被燒壞啊,你的回憶沒有消失,只要你還記得。我們可以重新抄寫你媽媽的信,也許我們還能把那些照片畫出來。”我說罷,沒有敢直視伊萊的眼睛。不過我能感覺到他笑了,不過我看不出這有什么好笑的,但是算了,我很開心看到他沒有像剛剛那么難過了。
“我知道是你救了我,”他直起身子跟我說,“煤氣爐爆炸的時候,我急著在器械室搶救能搶救的東西,那時還沒有火焰,只有濃濃的黑煙到處蔓延,我在那里還沒有撐到五分鐘,便刺得睜不開眼睛。我找不到門把手又呼吸不到新鮮的空氣,我很驚慌,沒辦法呼吸,失去了自主意識。”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有人描述火災(zāi)現(xiàn)場的感覺,似乎比火災(zāi)教學(xué)更能讓我印象深刻。
“你怎么知道我當時在里面?”伊萊問我。他的眼神如此的悲傷,不過我不想故意去看他的眼睛,也不想欺騙他。“你的筆記本真的有這么重要嗎?”
“當然,它可是我的生命。我欠你一句感謝和很多抱歉,上次在長椅上,你談到我父親時,我以為你是某個FBI派來打探我的私事的,我從來沒有和任何人提起我的童年?!?p> “我根本不知道你筆記本里面的事情?!?p>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怎么知道我在器械室里面險些被悶死?”
我到底該如何回答他?說他的回憶來找我?說他的回憶趁著操場一片狼籍的時候,帶領(lǐng)我來到器械室?說他的回憶在我的腦海里向我求救?哪個大人會相信這樣的鬼話?
我也聽說過一件糗事,而這件事正是發(fā)生在我們的學(xué)校。有個同學(xué)僅僅是因為說了實話,從而被抓去看了一年的心理醫(yī)生。每個星期三下午,在我們玩籃球或游泳時,他則呆在心理咨詢室內(nèi),和一個只會微笑說“嗯、嗯”的老女人,玩著“告訴你我的人生故事”的游戲,整整一個小時。這一切只是因為某個星期六的清晨,他的奶奶在他的身邊倒下安靜的睡覺,從此再也沒有醒過來。為了表示歉意,我同學(xué)的爸爸扮成上帝的樣子在夜晚去看他。他告訴那個孩子,他的奶奶在天國很開心,并且交到了很多朋友。第二天早上,當他跟大家說昨晚上帝來他的家里去看望他時,沒有人愿意相信他,所有的大人都驚愕的看著他。所以大家可以想象,要是我把關(guān)于回憶的困擾說出來的話,我會被怎樣對待:很可能就在我招供認罪后,被判去看心理醫(yī)生,然后還會被迫扛下所有的罪名。甚至得跟伊萊說我早就看過他的筆記本,并且還從中背熟了幾段。
伊萊一直看著我,我偷偷地瞥了一眼校鐘,離上課鐘響還有二十多分鐘。
“我那天沒有在操場上看到你,我很擔心你?!币寥R一言不發(fā)的看著我,他咳了咳,然后走近我,低聲跟我咬耳朵:“我能和你說一個秘密嗎?”
我點點頭。
“如果有一天,你心底里藏著一些事情,一些你沒有勇氣說出來的事情,記住,你可以信任我跟我說,我永遠都不會出賣你?,F(xiàn)在,快去跟同學(xué)玩吧。”
在伊萊說完這番話后,我差點全部招供了,我好想找個大人傾訴這件事,減輕一下內(nèi)心的負擔,而且伊萊又是一位值得信賴的男人。我決定今晚睡前好好思考一下他的提議,要是明天一早我仍覺得他的方法可行的話,或許我就會跟他說實話吧。
我離開去找伍德,自從他腿傷痊愈以后,這是我見到他第一次打籃球,但是他的技巧看來還沒有恢復(fù),他需要一個隊友。
煤氣爐爆炸后,天空沒有一天放晴過,云彩的上面似乎積攢著如太平洋一般廣袤的雨水。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看到過奇形怪狀的云。學(xué)校的窗戶已經(jīng)完全換過玻璃,但教室里還是冷得要命,大家在室內(nèi)都穿著大衣。溫迪太太戴著一頂小圓帽上課,這讓數(shù)學(xué)課更加有趣了。在那次火災(zāi)之后,溫迪太太對我刮目相看,她總是在課程結(jié)束后,單獨將我叫出教室,問我還有哪里不明白的。
安德魯和我之間的關(guān)系仍然很僵,每次老師派我去秘書處拿資料(因為這是班長的任務(wù)),我就感覺背上射來兩支冷箭。自從夢中去過他家后,我就不再恨他,甚至對他的捉弄也不生氣了。媽媽說這個周六的早上,爸爸會來接我,我們可以共度一整天。我為此感到高興,盡管有些擔心媽媽,我不停地想著她一個人會不會無聊,我因為要拋下她而有點產(chǎn)生了罪惡的感覺。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