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秦淮河畔分外迷人,游人如織,熱鬧非凡,河兩岸一排一排的仿古建筑似乎在傾訴著這座古城延續(xù)千年而不變的繁華。河畔正中間兩條巨龍戲珠,金光閃耀,河面上不時有畫舫游過,船頭處懸掛的大紅燈籠在河水的倒影下,流光溢彩,美輪美奐。河邊停留的一座畫舫之上竟有商女在表演節(jié)目,只見她們或揮舞長袖,或撥弄琴弦,思緒一下子把我?guī)У搅斯糯!吧膛恢鰢?,隔江猶唱后庭花”。滄海橫流,今天已不同往日,秦淮河依舊是秦淮河但河中人已非古時人,只有此時天上的明月千百年來始終如一的照耀著這片土地。
Alex把我?guī)нM了一家老字號飯店,吃正宗的淮揚菜。飯店的布局也是比較典型的古秦淮風格,店里有一男一女正在表演評彈,雖然我聽不懂他們唱什么,但是感覺還是挺有韻味的。走進二樓的一個包廂忽然看見下午碰見的那個女孩和那位中年男人也在里面。
Alex開口介紹道:“這是我客戶子巍。這位是黃老師,這位是他的助理李萍萍。”我對他們一一點了下頭。
“子巍,你看看你喜歡吃什么?隨便點”,Alex對我說道。
“不,不,不,還是你點吧,我對你們當?shù)夭瞬皇?,我就只知道個鴨血粉絲湯?!彼麄儙讉€都大笑了起來。
等菜的空息,黃老師問我是從哪里過來的。我答道,杭州。他說他們也是從浙江過來的。
“是嗎?挺有緣分的”我笑道。
大家彼此之間不熟,互相也沒有什么話說,氣氛有些尷尬,黃老師低頭打著游戲,李萍萍把頭轉(zhuǎn)向窗外。這個包廂的位置真是絕好,從窗戶向外望去,秦淮河風光盡收眼底。
“美人遙夜忙何方?應(yīng)是當年蹭蹬鄉(xiāng)?!焙雎犂钇计奸_口說了一句詩。
“李小姐很喜歡柳如是?。俊蔽倚χ鴨柕?。
李萍萍愣了一下,轉(zhuǎn)過頭對我說道:“你也知道這首詩?”
“是的,出自柳如是《橫山雜作》,不過這首詩還是挺冷門的,除非是特別喜歡這個人?!?p> 她看著我笑了一下,我此時仔細的看了一下她,人長的挺有氣質(zhì)的,典型的江南女子模樣,長頭發(fā),眉毛描的挺細,眼睫毛畫的很長,一雙貓眼,嘴唇稍微有些厚,說話很是溫柔。只是這笑,在當時我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哎呀,碰到知音了啊”,Alex笑道,我們也都跟著笑了起來。
菜上來了,Alex點的都是地道的淮揚菜,什么大煮干絲,清燉獅子頭,松鼠鱖魚和南京鹽水鴨等等,順便又叫了一瓶紅酒。
“酒就不喝了吧,”我說道,“我有些酒精過敏”。
“少喝點,少喝點,初次見面,酒總是要有的?!盇lex答道。
酒還是算了吧,見我一再推辭,李萍萍忽然說道:“李白斗酒詩百篇,要不我們也學一下古人?我說上句,接不了下句的就喝酒?!?p> “我不來,我不來”,在旁邊一直不說話的黃老師趕忙說道。要不是他忽然說話,我都差點把這個人忘了。
“根本就沒有算你,你那么無趣,除了工作還是工作。”李萍萍對黃老師說道。我當時有點納悶,她怎么可以這樣跟領(lǐng)導講話啊。
“好,好,好,”Alex大聲附和。
“那咱就開始?不見長條見短枝,止緣幽恨減芳時,”李萍萍先開口說了一句詩。
又是柳如是的,我低頭笑了一下。
Alex沒有答上來,喝了滿滿一杯。
“興來潑墨滿吟箋”
“半是張顛半米顛。”
“憶得臨風大垂手”。
“銷魂原是管相思?!?p> 就這樣她一句,我一句,一瓶紅酒幾乎都被Alex喝光了。
“你們合起伙來欺負人,”Alex指著我們倆說道。
“閑時多讀書,別老是想著泡妞,”李萍萍對Alex笑道。他們似乎挺熟的啊,可以開這種玩笑,我心里想到。
“哪有,哪有,我平時工作太忙,哪有時間看書啊?!盇lex有些尷尬。
“有時間要多向子巍老師學習,一看人家就是個文化人。”李萍萍對Alex不依不饒。
“哎呀,可不要叫我老師,我也不是什么文化人,”我也有些尷尬。
“子巍老師過謙了,小女子這廂有禮了,”她忽然站起來給我行了個“蹲安”禮。這女孩挺有意思的。
“李小姐是不是挺喜歡古文學或者古詩詞啊?”我問道。
“沒有,沒有,就是背過幾首詩而已,可別叫我李小姐,叫我小李或者萍萍都可以?!彼Φ馈?p> “我覺得你挺有文采的?!蔽夜ЬS道。
“子巍老師也喜歡古詩詞?“
“是的,還行,但我其實就是陳咬金這三板斧?!蔽掖鸬?。
“子巍老師過謙了?!痹谝慌砸恢背两谧约菏澜缋锏狞S老師這時又插話了。
“哎呀,叫我子巍或者Andy都可以,我可稱不起老師,咱們大家都隨便一點?!蔽倚Φ馈?p> 這頓飯吃的挺愉快的,回到酒店時夜已經(jīng)深了。
第二天一早,Alex把我接到了廠里,劉總已經(jīng)在辦公室等我了。劉總見我進來,趕忙起身邀請我坐下,幫我倒了杯茶恭恭敬敬的放在我面前。
“子巍,小王把情況都跟我說了。我也比較認同你的說法,你看這樣可以嗎?你先不要直接就把我們槍斃了,你給我們個緩行?除了機器設(shè)備的更新?lián)Q代,這個需要時間,其余你說的所有問題,我保證在三個禮拜內(nèi)整改到位。到時候麻煩你再過來看一次。我們是有誠心跟你們合作的?!?p> “劉總,沒有,沒有”,我有些尷尬,“我沒這個權(quán)利把你們槍斃,我的職責就是實事求是的跟公司匯報,我相信公司會綜合考慮的”。
這時,劉總跟Alex使了個眼色,Alex便走出門去。劉總本來是坐在我對面的,忽然間走到我旁邊坐下說道:“子巍,你看你有什么需要就直接跟我講,我一定滿足”。
“我有什么需要?什么意思啊劉總?我都聽不懂?!蔽覍⒖傉f道。
劉總一下子愣住了,坐在那里半天也沒有講話。也許他沒有猜透我是什么意思,所以不敢再繼續(xù)說下去,但是在那個時候,其實我也沒搞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氣氛有些尷尬,但是就像我剛開始說的那樣,我對劉總有種莫名其妙的好感,有些不大忍心。
“對了,劉總,昨天那兩個臺灣人也是你們的客戶?”我問道。
“是的,是的,你認識他們?”
“一面之緣”我答道。
“在東正認識的?”劉總問道。
“劉總也知道東正?”
“這個圈子很小的,我們互相都認識,”劉總笑道。
“這樣啊,他們也給你們下訂單了?”
“還沒有,還在開發(fā)階段,不過這兩個臺灣人挺難纏的”。劉總摸了摸頭上為數(shù)不多的幾根頭發(fā)。
“據(jù)我所知,他們跟東正撤單了,原來是要轉(zhuǎn)到你們這里來啊,不過這倆臺灣人有些不地道,你們要多防著些?!蔽覍⒖傉f道。
“哦?是嗎?怎么不地道的?說說看”?
“那還是算了,我只是友情提醒,你們自己掂量?!蔽倚χ鸬?。
劉總看我確實沒有想繼續(xù)說下去的意愿,也便停止了追問。
“子巍,你看我們做實業(yè)的確實不容易,開發(fā)一個新客戶也是非常困難,只要是有機會,我們是拱破頭都要上的,你提出的現(xiàn)場問題我保證三個禮拜整改完成,麻煩你這邊通融通融,給個機會?!眲⒖傔呎f著邊雙手抱拳對我拱了拱手,眼神里充滿著期待。
我真的是有點暈了,從小到大,還從來沒有人在我面前這樣過,何況此時坐在我面前的還是個身價不菲的大老板。我真有那么重要嗎?一時間我恍惚起來。我不想讓自己卑微的面對這個世界,可我又何曾喜歡讓別人如此卑微的來討好我?我真的狠不下這個心。
“劉總,別這樣講,我盡力?!蔽掖鸬馈?p> 要回杭州了,劉總讓司機送我去火車站乘車,剛走到樓梯口的位置正巧碰到出門接水的李萍萍。
“子巍老師,這是要回去了?“李萍萍問道。
“是的?!?p> “還過來嗎?”
“這個還不確定,要等公司的安排?!蔽掖鸬?。
“那你方便留個QQ吧?”她笑著問我。
“啊,當然可以,我的榮幸。”
互相交換了QQ號,我便往樓下走去?!耙宦讽橈L,保持聯(lián)系哦。”她在我身后說了一聲。
這女孩有點自來熟啊,我心里想到,不過心里還是感覺挺美的。在南京能碰到這么一個有文采的女孩,也算不虛此行。
回到杭州,我跟林娟打了個電話。
“你猜猜我在綠茵染廠碰到誰了?”
“誰???”
“那兩個臺灣人?!蔽掖鸬?。
“哦”。
“咦?你怎么一點都不驚訝???”
“哎呀,沒啥好驚訝的,不跟我們做肯定跟他們家做,也就我們倆家有這個規(guī)模都吃掉他們的貨?!绷志暾f道。
“哦,那好吧?!?p> “你問你同學的事情了嗎?”我剛要掛電話,林娟突然問道。
“我還沒來得及呢,晚上到宿舍再問吧?!?p> “你周末怎么安排?。俊绷志暧謫柕?。
“我..我..我沒安排啊。”
“那我過來找你?!睕]等我回話她就直接把電話掛了。
這女人老是這樣,一點都不溫柔,我心里抱怨到!
晚上回到宿舍,倪維正在床上躺著,看見我回來,他一下子坐了起來。
“子巍,我覺得我還是想下車間,這樣能學到東西,在辦公室感覺學不到什么真才實學。”
“哦,你決定就好。我沒有意見?!蔽掖鸬?。
“嗯,我覺得就應(yīng)該這樣,我已經(jīng)想好了,我去車間的質(zhì)量部門,這樣以后也能跟你走同樣的路?!?p> 我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對了,子巍,我要搬到廠里去住,這每天上下班在路上的時間太長,不是很方便?!蹦呔S突然對我說道。
“???”我很是驚訝,剛想張口罵他,但一想他說的也對,再說住在我們公司的宿舍里也畢竟不是長久之計,便說,“那好吧,那就休息的時候再過來?!?p> 第二天來到公司,我跟Justin匯報了情況。
“Justin,我覺得綠茵的各個方面都不如東正,我不是很確定他們是否有能力接我們的訂單,但是他們有強烈的欲望想跟我們合作。我也在現(xiàn)場提出了一些問題,他們劉總保證會在三周內(nèi)整改完畢。你看這..”
“Andy,我們要跟他們合作,而且要盡快。你接下來的工作就是協(xié)助工廠做好整改,包括生產(chǎn)能力,生產(chǎn)環(huán)境和產(chǎn)品質(zhì)量?!盝ustin 打斷了我,“Jimmy福建的工作已經(jīng)結(jié)束,明天你們就一起過去,當務(wù)之急,是讓綠茵盡快接到訂單?!?p> 我靠,既然都已經(jīng)決定要下訂單給他們了,還讓我專門跑過去折騰這一趟干嘛啊。我心里很是不解。沒辦法,誰讓我拿人家工資呢,也只能服從。跟Jimmy打了個電話,約好明天一起出發(fā),看樣子這個周末跟林娟的約會也要泡湯了。
晚上回到宿舍,倪維已經(jīng)搬走了,看著他空蕩蕩的床鋪,心里一陣失落。夜里做夢了,夢見蕭冉正對著我笑,我拼命的伸手抓她,可怎么抓也抓不到。我從睡夢中驚醒,睜著眼睛看著窗外的天空一點點變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