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此番隨著駱永勝的班師凱旋，大楚的喜事便一件接著一件。
只不過有些喜事對駱玉晟來說，似乎并不能算是喜事。
就比如，那個他極其討厭甚至是痛恨的陳夫人懷了身孕。
大元帥府上下張燈結(jié)彩，人人笑臉盈盈等著迎接楚王第二個世子的降生，遠(yuǎn)在廣州的陳靜姝娘家也派了幾十個丫鬟來伺候著，一時間，似乎所有人都把溫珺娘倆給忘掉了。
就連駱永勝，即使很忙，也會抽出點時間去陳靜姝那里看上一眼。
這讓駱玉晟的心里更不是滋味。
雖然他還只是個孩子，但他的心智絕對要比同齡的孩子要成熟的太多。
因為駱玉晟喜歡看書。
看史書。
讀書可以啟智，而史書可不僅僅是啟智啊。
小小的腦袋里同樣懂得什么叫奪嫡之爭、什么叫兄弟鬩墻。
“我爹是大楚的王，將來很可能還是天下的共主、世間的帝王。”
什么是君、什么是帝，這個概念駱玉晟已經(jīng)懂了。
因為懂，所以駱玉晟很明白，陳夫人肚子里的那個還未降生的孩子對自己的威脅有多么的大。
如果是個妹妹，那皆大歡喜，可要是個弟弟？
“想要保護(hù)娘，我必須要能握住刀，而想要握住刀，我就必須做大楚這個國家將來的太子。”
駱玉晟攥著書站在門檻處向著陳靜姝所在的院子眺望，一雙小手甚至捏出了青筋。
“你爭不過我的。”
他已經(jīng)做好了準(zhǔn)備，像一只斗志昂揚(yáng)的猛虎準(zhǔn)備下場搏殺，等待著踏上奪嫡大戲的擂臺。
而駱玉晟怎么都沒有想到，他想象中的那一天會來的那么早。
僅僅一年，只是一年。
駱永勝再次發(fā)兵北伐，而這一次北伐的結(jié)果傳進(jìn)南昌時，直接把駱玉晟整個人都給炸懵了。
趙恒死了！
大宋亡了！
當(dāng)駱玉晟還在反復(fù)念叨著這個消息的時候，他看到了自己的外婆，也就是溫珺的母親連夜進(jìn)了大元帥府，嘴里只是反復(fù)的念叨著一句話。
“閨女，你要當(dāng)皇后了?！?p> 娘要做皇后，那自己呢。
駱玉晟一整晚都在輾轉(zhuǎn)反側(cè)，怎么都難以入眠，滿腦子響徹的都是外婆溫李氏的這句話。
自己會做太子嗎。
所以這第二次出城接駕，駱玉晟有一種按捺不住的興奮和期冀。
他甚至想要去問駱永勝。
‘父王，您準(zhǔn)備什么時候登基？’
這句話駱玉晟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因為再見到駱永勝時，駱玉晟變得更加謹(jǐn)慎和畏懼。
他不敢犯錯，生怕哪里做的不好，惹到駱永勝生氣。
主動開口的反而是駱永勝這個當(dāng)?shù)摹?p> “好兒子，你爹把江山給你打下來了?！?p> 駱永勝拍了拍駱玉晟的肩膀，自豪笑道：“老子這個爹也算沒白了你，剩下的，得看你自己爭不爭氣了?！?p> 后者也是開心的很，忙抱拳躬身：“請父王放心，兒臣一定不讓父王失望，父王征討不臣的這段時間里，兒臣已經(jīng)背下了很多經(jīng)典，只等父王考校?！?p> “你能收起頑劣的天性，知道讀書，孤很欣慰?！?p> 能夠得到駱永勝的贊許，駱玉晟激動的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攏在袍袖中的雙拳緊緊握著，內(nèi)心在歡呼。
“晟兒？”
回了城，駱永勝便迫不及待去陳靜姝的院子，他出征一年，連陳靜姝生產(chǎn)都沒能趕上，此刻自然是要去一趟的。
故而溫珺只能帶著駱玉晟先回住處，結(jié)果一進(jìn)院子，就看到駱玉晟迫不及待的沖進(jìn)屋中，遂好奇的跟上去查看。
就看到駱玉晟拿著本書，埋頭苦讀。
當(dāng)下不由欣慰一笑。
孩子大了，懂事了。
“晟兒，也不要整日這般枯燥，出門逛一逛，今日南昌城到處都在慶賀你父王推翻暴宋，城內(nèi)氣氛堪比佳節(jié)?！?p> “娘，兒就不去了，兒想要看書?！?p> 駱玉晟轉(zhuǎn)頭面視溫珺，咧嘴一笑：“讀書才能讓兒更加的快樂?！?p> 這話說的后者忍俊不禁。
“你從小性格就頑劣的緊，怎得這兩年反而如此刻苦了?！?p> 因為父王就要做皇帝了。
這話駱玉晟沒有說，他埋在了心里。
現(xiàn)在那個討厭的女人果然生下了一個男童，駱玉晟感受到了一種威脅，只有讀書才能讓駱玉晟覺得自己更有底氣。
他怎么也比那個弟弟大上七歲！
這就是先機(jī)。
于是，讀書就成了駱玉晟眼下人生的全部。
這段時間內(nèi)，除了駱成文，駱玉晟便很少再接觸到外面的人，也知道大家都很忙。
趙宋亡了國，駱楚取而代之，政權(quán)更替之間必然事務(wù)繁忙。
見駱成文，也純粹是駱玉晟托駱成文幫個忙。
“大哥，我前兩日在家里看報上說，我大楚頒行了一套法典?！?p> “是有此事?！?p> 駱成文好奇的看了一眼駱玉晟：“你打聽這事做什么?！?p> “我想請大哥幫忙，讓工部印一套給我，我想看?！?p> “啥？”
聽駱玉晟想要去讀《大楚法典》，駱成文只覺滿腦袋都是詫異。
法典，都是法律條文，他駱成文身為宰臣之一看上一陣后都覺得枯燥無味，駱玉晟一個孩子竟然主動提出來想要看法典？
“對，我要看。”
駱玉晟很是堅定的說道：“父王之前在家里用膳的時候說，我大楚將來務(wù)必要做到律法面前人人平等，既如此，我也是大楚的一份子，當(dāng)然應(yīng)該看看，并將這法典爛熟于心才是?！?p> “那...行吧?！?p> 既然駱玉晟堅持，駱成文也沒辦法只好允下，沒過兩天，政務(wù)閣通政司的公員就將一套最新印刷出來的大楚法典送到了駱玉晟的手上。
足足六本書。
給到的時候，這公員和駱成文一樣，滿臉的驚詫。
這法典，除了大理寺寺丞任修賢那個訟棍喜歡看，百官都對其不甚感冒，現(xiàn)在倒好，堂堂的大王世子，一個才七八歲的孩子竟然對其感興趣。
這上哪說理去。
是外面的糖球不好吃，還是說架鷹遛鳥的日子不舒坦。
白瞎投一個那么好的胎了。
不舒舒服服玩些年，看這東西干什么。
“司馬公《史記》說過一段典故，叫做不鳴則已，一鳴驚人?！?p> 駱玉晟捧著這套法典進(jìn)了屋，嗅著書面上的油墨味，目光專注而深情。
“這段典故與我，恰逢其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