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李氏這些天近乎快要哭成了淚人。
他的丈夫前些日子去城里做工,結(jié)果白天離了鄉(xiāng)集就再也沒有回來。
有人說是遭了強人的害,還有人說是不是回了揚州老家,眾說紛紜。
但孫李氏卻總感覺,自己家隔壁的鄰居最有嫌疑。
自己丈夫失蹤的前一天晚上去了隔壁羅家喝酒,結(jié)果轉(zhuǎn)過天人就沒了蹤跡,怎么說,羅家都有嫌疑。
可是現(xiàn)在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官府無從查起也就懶得再問。
現(xiàn)在天下亂的很,哪有精力去關(guān)心去尋失蹤人口啊。
再說。
馬上過年了。
是啊,馬上過年了,大家都得過年,不能因為你孫李氏丟個丈夫,大家都不過年吧。
孫李氏的年過的好不好沒人在乎,起碼就被她所懷疑的鄰居羅家,這個年過的很開心。
駱玉晟終于得到了短暫的假期,被準去可以去福州城逛上一天。
就這般,一大早駱玉晟就和駱成文登上了入城的驢車。
繳納入城錢、拴好驢車。
兄弟倆大手牽小手,在幾個偽裝成農(nóng)夫的家丁保衛(wèi)下,踏進了福州城。
這還是駱玉晟打來到福建地界后,第一次進入這福州城。
哪怕之前近在咫尺也沒有過。
他的天地,被局限在了宅子那小小的后院。
“成文哥哥,城里的人好多啊?!?p> 駱玉晟小孩子天性,看什么都新奇的很,大街上的并肩接踵,讓他不由驚嘆。
“以前,南昌城比這里人還多?!?p> 駱成文心里默默嘆了口氣,下意識向西看了一眼。
現(xiàn)在,南昌還有人嗎。
聽說偽宋朝廷下了屠城令,此刻,南昌怕已是化作鬼蜮了吧。
如果偽宋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干出這種事來,那料想以自己父親的手段,很快福州這地界也會得到消息。
駱成文沒有猜錯,就兩人入城的功夫,城門口聚集了很多衣衫襤褸、面有菜色的難民,詢問之下,果都是從江南路六州逃來的難民。
一個勁的哭訴著。
朝廷屠了江南六州。
“哭什么哭!想嚎喪滾遠點嚎,平白擾了你家爺過年的喜樂心情?!?p> 城門官被這群難民擾的煩心,拿出鞭子就抽打起來,嘴里還在不住的喝罵,兇神惡煞。
駱玉晟看的心里厭惡,就拉了拉駱成文的衣角。
“成文哥哥,那人好可惡啊,大家伙都好可憐了,他為什么還要打他們。”
“噓?!?p> 駱成文趕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彎下腰叮囑道:“進城前你怎么答應(yīng)哥哥的,不要亂說話,不然我就把你送回家。”
“哦。”駱玉晟委屈的應(yīng)上一聲,可自己還是默默的念叨:“可是,看到不對的事應(yīng)該站出來,不也是成文哥哥你教的嗎。”
“那也要懂得變通啊?!?p> 駱成文把小玉晟抱起來,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邊走邊說道:“你要懂得,凡事都有個度,這個度如果把握不好,好事就變成了壞事,而如果把握好了,壞事也會變成好事。
這就是事無分好壞,僅看做事的人如何去掌握其中的尺寸,明白嗎?!?p> “不明白?!?p> 駱玉晟倒是實在,直接干脆的搖頭:“成文哥哥說的我聽不懂?!?p> “不急,慢慢會懂的?!?p> 兄弟倆入了城在喜氣洋洋的街巷里逛著,駱成文給駱玉晟買了些糖球之類的玩意,就讓小家伙開心的不得了。
自打從南昌的家離開來到這里,駱玉晟都記不得自己有多久沒吃過糖球了。
“成文哥哥,咱們什么時候能回家啊?!?p> “馬上就回去啊?!?p> “不是,我說的不是城外那個家,是有爹爹的家?!?p> 駱成文沉默了一下,才笑著問道:“怎么,玉晟是想爹爹了嗎?”
“嗯?!瘪樣耜傻臒狒[興頭稍微有些低沉:“雖然爹爹以前都很忙,可是爹爹總會給我買些小玩件,還有小白、小花它們陪我玩。
自從來到這里,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玩的東西了,小白小花也不知道還在不在家,我想爹爹了。”
“等爹忙完,就會派人來接咱們了?!?p> “爹在忙什么呢?”
駱成文怔住,而后展顏一笑,捏了捏駱玉晟的小鼻子。
“爹在忙著給你打造一個特別大特別大的物件?!?p> “有多大?”駱玉晟一指街邊賣的糖人:“有那個大嗎?!?p> “比那個大?!?p> “那有咱們來時坐的驢車大嗎?!?p> “也比那個大。”
“哇。”
駱玉晟頓時驚呼起來,兩眼冒光,興奮的拍手詢問:“那是什么,怎么會那么大?!?p> 駱成文就湊到駱玉晟的耳邊,小聲道。
“哥哥告訴你,那個東西比這座城還要大,因為祂,叫做江山?!?p> “江山是什么?”
小孩子總有太多的問題,而這些問題,駱成文是無法一一去解答的,所以便只是笑笑,牽著小玉晟的手走進一家酒肆。
臨近年關(guān),酒肆里的人很多,駱成文兩人進來的時候已經(jīng)沒有位置了,駱成文環(huán)顧一圈便打算離開,卻聽得一聲喊。
“兄臺要是不嫌棄,可來同坐。”
駱成文尋聲望去,見到是一個年輕人,穿了身儒衫,面如冠玉,倒是讓人看起來很容易生出好感。
想想也覺得無妨,便牽著小玉晟過去,不過路上的時候沒忘用力握了一下。
這是兄弟倆之間的暗號。
意思就是,吃飯的過程中,什么都不許說。
“兄臺這是,父子二人?”
駱成文笑了笑,沒有急著落座,先是作揖道了聲謝,才說道:“讓兄見笑,這是我家三郎,我是他大哥?!?p> “好好好,兄臺兄弟二人相貌堂堂,氣質(zhì)不凡,都非常人哉,快請就坐?!?p> 年輕人起身做了個手勢,同時自我介紹起來:“鄙人林錦鴻,敢問兄臺二人如何稱呼?!?p> “羅文,這是我弟弟羅成?!?p> “緣是羅家兄弟,相識便是有緣,今日這餐就由林某來請,小二,重新給本公子換一桌,要上好的菜肴?!?p> 這林錦鴻倒是挺熱情,熱情到駱成文都有些吃不消,攔了一句卻是攔不動。
“千萬莫要客氣?!?p> “只是如此讓林兄破費,小弟心里過意不去啊?!?p> “哎,區(qū)區(qū)小錢,哪比得上認識新友來的重要?!?p> 這林錦鴻確實為人豪氣,所言所語也讓駱成文心中暗贊,但卻也不敢放松絲毫警惕之心,便似有意如無意般,在交談中套起話來。
“某觀林兄,氣度斐然必是家學(xué)淵源之人,這酒樓茶肆喧鬧嘈雜,人員混處,林公子怎來這般地界用餐。”
“羅兄弟這就有所不知了吧?!绷皱\鴻哈哈一笑,一指他處,那有一處小小高臺,此刻空無一人。
“今天咱福州有名的說書先生要來這里開書說三國,所以今日這酒肆生意才如此之好啊?!?p> 說三國。
駱成文微微蹙眉,吸了口子氣:“啊?三國,不是江南路洪州那個反賊駱逆作的書嗎,各地都不讓說,這里竟然?”
三國是反書啊。
不僅是三國,水滸西游都被打成了反書,誰要是敢宣說和私藏,那可是殺頭的罪過。
“無妨無妨?!?p> 林錦鴻哈哈一笑,寬了駱成文的心,輕描淡寫的說了如此一句。
“只要我想聽,福州就沒人敢問。”
話說的輕松,可卻讓駱成文面容一緊。
這林錦鴻,好大的口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