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你不用覺得非我不可
回到星云莊的房間,伊織扯下來浴衣的帶子。
房間的光線明快晴朗,窗簾隨風擺動。
一只嬌小可愛的麻雀站在窗臺上探了探腦袋,隨后被蟄伏在菩提樹上的橘貓撲倒。
就在這個瞬間,伊織的意識模糊了,沾滿沙粒的浴衣落在干凈柔軟的床。
背朝天,胸在床,伊織就這么光溜溜的躺著,閉上眼睛。
她沒空想著拉上簾子,也不想洗澡,甚至早就不考慮打電話請假這種事情。
一個人沮喪的時候,就是這樣。
什么也不想做,就這么靜靜的躺著,像是死了一樣。
視線漸漸變黑,恨不得變成一樣無法運動的無機物。
干脆連呼吸也不要了吧,她就想這么一了百了,
然而,人體的構造十分神奇。
當一個人想要躺著不動,想把自己憋死。
他必然會進入意識模糊的階段。
而意識一旦模糊,繃緊的肌肉會自動松開。
求生本能就會壓制理性,嘴巴大口大口的呼吸。
于是,這個人就無法自己把自己憋死。
除了身體自救之外,同類也不會坐視她死去。
群居的好處是,一個家伙發(fā)生了異常,必定很快被周圍的同伴發(fā)現(xiàn)。
比如,只有一墻之隔的楚唯。
楚唯發(fā)現(xiàn)伊織的房門沒有關閉時,確認快要到上學時間,他先是敲了敲門,然后才走進去。
當他看到伊織像條咸魚一樣光溜溜的趴著,以及那件一拉就會松開的浴衣。
他忽然覺得,中途把對方甩掉的自己,大概也是個笨蛋。
雖然伊織身體強壯,這家伙的心靈,也許比玻璃還要脆弱。
和她好好聊聊吧,楚唯這樣想著,至少也要做個好鄰居。
伊織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17點鐘。
她發(fā)現(xiàn)自己穿著一件初中時穿的可愛系的粉色睡衣。這件睡衣,她經常拿出來洗曬,已經兩年沒穿過了。
明明睡了一整天,可她覺得很累,怎么睡也睡不醒。
夕陽西下,潔白的陽光早已變成了紅色。
橘貓趴在樹枝,舔著爪子。
麻雀的羽毛染著鮮血,留在房間的角落。
除此之外,桌上放著一碗專門給病人吃的米粥。
窗邊,楚唯正捧著漫畫《電鋸人》津津有味的讀著。
他穿著圍裙,里面是灰色衛(wèi)衣,背靠著灰色的滑輪椅。
一只胳膊壓在桌面上,看起來很是漫不經心。
漫畫《電鋸女人》的封面是人氣第四的男配角,雷塞。
和楚唯同樣穿著圍裙,不同的是,雷塞還有一件咖啡店員的男仆裝。
在《電鋸女人》里,雷塞是蘇聯(lián)男間諜,在咖啡廳打工,與女主角電次小姐交往。
電次小姐是島國的公安,可以利用惡魔心臟變成無敵的電鋸女人,雷塞奉命接近電次,取走電次小姐的心臟。
在與電次小姐的搏斗中,雷塞失敗了,并且被電次小姐在海邊所救。
兩人相約在咖啡廳見面,雷塞想帶電次小姐離開東京,到西伯利亞的小鎮(zhèn)過著兩人生活。
最后,雷塞在前往咖啡廳赴約的路上,被男主角瑪奇瑪先生攔下了。
雷塞被瑪奇瑪先生用槍貫穿心臟,望著電次小姐在咖啡廳窗邊的背影,靜靜死去。
最讓人記憶深刻的是,她臨死前的那句臺詞:“電次小姐,其實我也沒上過學?!?p> 因為電次小姐沒上過學,而雷塞一直在電次小姐面前,裝作是個高學歷的文化人。所以,他想帶著電次小姐一起去西伯利亞念高中,兩個人過一段無憂無慮的青春時光。
而這句話,一巷之隔的電次小姐,永遠不可能聽到。
雷塞死了。
最后,電次小姐以為自己被雷塞甩了,傷心之下,投入了男主角瑪奇瑪先生的懷抱,變成了瑪奇瑪先生的小畝茍。
真是糟糕的劇情發(fā)展!
伊織一臉沮喪的想著。
而就在這時候,楚唯的目光放在伊織的身上。
他發(fā)現(xiàn)伊織的眼角不知何時冒出又那種逃避塵世的淚花,發(fā)現(xiàn)伊織緊緊抱著雙腿,仿佛失去了面對陽光的勇氣,目光黯淡的垂著腦袋。
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還是在昨天體育更衣室里的時候,小腿抽筋的伊織聲嘶力竭的哭喊著,就像是遇到危險的鴕鳥,想把頭插進陰森的更衣柜里。
當時,他輕柔撫摸伊織的小腿,和伊織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伊織的心緒才逐漸平復。
那么現(xiàn)在呢?
再給予這種安慰,會不會太過分了呢?
該怎樣才能讓伊織自己變得堅強呢?
“粥是早上的,已經涼掉了,等下,我熱了再吃?!?p> “學校的假已經幫你請過了。”
“高島婆婆今天早上沒有來。你媽媽給你打了一封問候的電話?!?p> “你身上的睡衣是我換的,因為我看它曬在陽臺上,很干凈的樣子,有陽光的味道。”
“那件浴衣已經幫你洗過了,也曬在陽臺。等一下幫你收起來?!?p> “還有……”
“你的身體很美,顏色也好,形狀也好,大小也好,我覺得沒幾個男孩子能抵擋得住。”
“如果遇到好男孩兒就努力追求一下吧。”
“另外你的身體比較強壯,要多體貼男孩子?!?p> “男孩子的身體要比女孩子弱得多,經不起折騰。”
說完,楚唯把《電鋸女人》插回到書桌里,椅子推回桌底,起身離開。
“你這是在可憐我嗎?”
伊織的眼睛被頭發(fā)蓋住,似乎只有這樣,她才能面對楚唯。
都說有些男生的掌控欲望很強。
她覺得楚唯把她甩掉,多半是因為她不夠聽話。
“當然不是?!?p> 楚唯從圍裙的前口袋里,拿出一只不起眼的針型黑色發(fā)夾,把伊織頭上那厚厚的劉海拿開,用黑針固定在鬢角,然后坐在床邊,抬頭看向窗外的火燒云,說道。
“我真心希望你留下來陪我?!?p> 說著,楚唯看向伊織。
“也許是因為我的姐姐們都很強大,曾經是我的偶像,我一直覺得像你這樣擁有美麗身體的女孩兒,一定能生下很漂亮的孩子。我認為我一定會很愛那個孩子,看著她一點點長大,繼承你健康的身體,成為可靠的女孩子?!?p> “而你一定會成為一個顧家的老婆,每天都能按時回家?!?p> “傍晚,在我做完家務的時候,你都會敞開懷抱,讓我靠在你的腿上,揉著你的小腹。”
“到了深夜,兩個人說說今天發(fā)生的事情,然后,繼續(xù)探索對方最舒服的地方?!?p> “春天的周末,就在海灘邊散步?!?p> “夏天的時候,一起去附近的山上露營,秋天則參加祭典,在篝火前跳舞?!?p> “冬天一起裹在棉被里撓癢?!?p> “不過,既然你不能留下,那么一切都沒有意義?!?p> 說這話的時候,楚唯完全不像個高中生,更像是一個放棄了現(xiàn)實,追求理想的中年人。
語氣里沒有一絲遲疑。
他似乎把組建家庭,養(yǎng)育孩子當做是他所追求的一種幸福。
伊織無法理解。
明明,這種幸福早就被殿上人綁架,以金融貸款的形式,變成了一種吸取血液,奴役人身的手段。
其他的青年到了大城市去,幾乎都已經對這種幸福不存一點奢望。
生育適配這項政策,某種程度上,也是從不婚族的角度出發(fā)。
為什么還有人會把這種封建時代或者經濟騰飛時代才有的家庭夢想掛在嘴邊?
雖然婚姻這種東西確實很美好,可是想到媽媽被爸爸拋棄,一個人帶她的那段日子,想到自己至今連爸爸的樣子都不知道,想到自己還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伊織低頭道歉。
“對不起,我一定要回大阪,我還有理想。我不能在這里認輸。”
“沒什么可道歉的,我理解你,而且你也不欠我什么。你有你的理想,我也有我的。”
楚唯說道:“所以,我昨天才說,我們結束了,畢竟我們才認識一天,這種事情,越早說明白越好。只是我沒想到這句話,會對你產生那么大的影響?!?p> 伊織俏臉一紅,總覺得說開了以后,心里輕松了不少,精神也逐漸振奮起來。
“因為,我真的想和你發(fā)展關系??赡苁菦_昏了頭,明明才認識一天,卻有種非你不可的天命感。而且,我還不想放棄,也許我們可以折中一下,你留在這座小鎮(zhèn),我在大阪賺錢養(yǎng)你,我每周都會回來看你?!币量椣氘斎坏恼f道。
“還是算了。”楚唯笑了笑,“你不用覺得非我不可。大阪有很多帥哥。而且……”
“而且?”
“如果伊織在大阪出軌了,還要每周都來若狹,這一路上,一定非常煎熬的吧?!?p> 明明是最狠毒的話語,楚唯的臉上卻掛著最溫柔的笑容。
“楚唯,你想得也太遠了吧……”伊織說道:“我是絕對不會出軌的,如果真出軌的話……”
說到了這里,伊織不知道該怎么說下去,似乎除了金錢以外,她也拿不出更有誠意的東西,而她不覺得有這種相貌的少年會缺少養(yǎng)他的女人。
楚唯嘆氣,“果然,伊織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啊,畢竟人類就是有那種喜新厭舊的本性,一旦新鮮味兒過了,也就厭倦了?!?p> “多相信我一些??!”伊織喊道。
“你都不能堅強起來,讓我怎么相信?”楚唯揉了揉伊織的腦袋。
“還是先讓自己堅強起來吧?!?p> 伊織握緊拳頭。
“哼,說白了,就是因為你這種『不要非我不可』的態(tài)度。所以,你也希望別人這樣。”伊織白了楚唯一眼,說道:“雖然不知未來如何,可我現(xiàn)在的心情卻是非你不可!”
楚唯愣了愣,他發(fā)現(xiàn)還真是那么一回事。
不是追求某個獨一無二的女人,而是只要那個女人能給他這樣的生活,他就愿意嫁。
然而伊織卻是看上他的人,獨一無二的他。
他們兩個的擇偶觀念似乎是兩個次元的,只不過他剛好能夠撫慰伊織的創(chuàng)傷。
伊織氣鼓鼓的說道。
“太奇怪了吧,只追求一種理想境界,枉顧了追求你的我,我只是想說,這樣的話,會被生活綁架。”
看到伊織打起精神,楚唯也多了笑容:“你不也一樣??傁肴ゴ筅妗!?p> “啰嗦死了!既然誰也無法說服誰,那就談戀愛吧,戀愛是婚姻的試錯!試錯就是嘗試磨合的過程!在我前往大阪之前,做我俳優(yōu)伊織的男人,把你變成我的形狀,也讓我嵌套著你?!?p> 伊織喊道:“讓你迷上我,我到哪里,你就自愿跟到哪里,變成非我不可的男人!”
“你這哪里還有恐男癥的樣子!”楚唯笑道:“簡直就像是欲求不滿的母獅子?!?p> “沒辦法,我就是喜歡你,可我也不愿舍棄大阪?!辟絻?yōu)伊織盯著楚唯的臉龐:“除了把你搞得亂七八糟,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
“可以嗎?也許是你被我迷得離不開這座小鎮(zhèn),每天挺著肚子呢?”
“那就沒有辦法。”伊織說道:“假如兩種想法最終無法調和,而我離不開你,也只能讓你為所欲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