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來,每次想到天兒的無辜喪命,陸沖就自責悔恨得難以自已,無法成眠。他在心里暗自發(fā)誓,一定要追查到那名刺客身后的指使者。
就這樣,在接下來的半個多月里,陸沖總是趁著天還不亮,便帶著幾名忠義堂弟子在長安城內(nèi)外東奔西走,明察暗訪,試圖尋找蛛絲馬跡??扇螒{他使了全部力氣,毒針懸案仍是沒有任何線索。
這一日,陸沖又一次帶著幾名弟兄無功而返。只見幾人垂頭喪氣地牽著馬匹,疲憊不堪地從城外歸來。
陸沖回頭看了看弟兄們風塵仆仆的樣子,不禁有些心疼,于是決定帶大家去茶館坐會兒,一則歇歇腳,二則也好給大家弄碗茶來解解渴。可以說,這接連幾日馬不停蹄的四處奔波,與這毫無章法希望渺茫的大海撈針式排查,真是叫所有人都心力交瘁、一身疲憊。
好在不遠處便有一間茶館。陸沖向那里看去,地方雖然不大,生意卻是極好,客來客往,絡繹不絕的。好吧,就是這里了。于是乎,陸沖將馬拴在外面,隨后帶著眾人走了進來。
誰知這家小茶館本來還人聲鼎沸、熱鬧異常的,待陸沖等幾位持刀弟子走進來后,卻霎那間變得鴉雀無聲、萬籟俱寂了起來。這種明顯的反常,讓久經(jīng)鏢場的幾人都疑惑不已,陸沖心里更是有了一種不對頭的預感,心道這茶館里肯定有什么問題,于是眼神示意師弟們要多加留意。
誰知這時,身處最角落的一位男茶客,因背向而坐,并未看到陸沖等人進來,也沒留意到忽然安靜下來的詭異氣氛,還在眉飛色舞地欣賞著什么書畫,并隨即發(fā)出不甚悅耳的尖銳笑聲。而其鄰桌的茶客見狀,皆緊張地紛紛向其咳嗽示警,又不住地偷偷瞟著陸沖這里。
看到此處,陸沖疑惑更重,稍加猶豫,還是決定去探個究竟,只見他悄無聲息地繞到那位男客身后,并成功地俯看到了那人手里所持之物:居然是一張似人非人、似豬非豬的人物畫像!細看下來,才發(fā)現(xiàn)畫得是個奇丑無比的女子面容。只看那畫中之人疏發(fā)無眉、目光呆滯,豬鼻拱嘴、牙齒外翻,乍看之下,真是令人厭惡至極,望而生畏,翻江倒海,印象深刻,卻也沒有什么可笑之處。
陸沖皺了皺眉,忍不住好奇問道:“這位兄臺,不過是一張惡俗畫像,怎地如此好笑?”
那名男茶客聞言回頭,發(fā)現(xiàn)自己身后多了一人,剛想拉著對方衣袖,分享一下所笑原因,卻猛然間瞥到陸沖腰間的佩刀,瞬間便意識到,眼前這人多半是忠義堂的好漢,于是又生生把話憋了回去,只收住笑容,拼命搖頭,并匆匆地擋住了畫像旁邊所配之字,當即扯謊道:“不好笑,不好笑,確實沒什么好笑的。”
這明顯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陸沖見狀,心中確定這幅畫肯定有問題,雖未拔刀,卻只三兩下便將那名男茶客制伏,奪來畫像,仔細又看了一遍,不過是一張惡意丑化的人臉,確實沒有什么好笑的地方,又快速地掃了一眼旁邊所配的十六個小字,下意識地出聲念道:“誰家之女,非衣青衣。不日婚娶,‘朱’顏永繼?!?p> 陸沖反復讀了兩遍,隨即立刻反應過來。
這一瞬間,他心內(nèi)如驚濤拍岸,既怒不已,又難以置信。這難道是在說。。。這明明就是在說。。。簡直是。。。難怪見到佩刀的自己,這名茶客才立刻改口。
下一刻,陸沖的佩刀‘驚蟄’已全然不受控制地拔將出來,只嗖嗖幾下,便將那張畫像毀成碎片。隨后,‘驚蟄’又被橫在那名男茶客的脖頸之上,只見陸沖惡狠狠地盯著對方,并向其逼問畫像是怎么回事。
那名男茶客見此情此景,早已嚇得縮成一團,心中后悔不迭,急忙雙手討?zhàn)垼艁y地說道:“啊,忠義堂的這位少俠,還請您千萬息怒才是。這。。。這破畫像,其實跟我沒什么關系,我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回事。我這一張,就是手欠,從路人那兒順手接過來的。啊。。。不對,是一個不認識的人硬塞到我手里的,這樣說更加準確?!?p> “什么?有人塞給你的?”陸沖狠狠地吃了一驚,抵在對方脖頸上的‘驚蟄’稍見滑落。
而那名男茶客急忙順勢,將脖子往遠處移動了一點兒,感覺安全一些后,才小心翼翼繼續(xù)說道:“對對對,當時沒反應過來,也沒看清是什么人。您若不信可以去街上試試,興許也能碰得到。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最近這兩三日吧,這張畫像被傳得長安城內(nèi)到處都是。喏,就方才,方才我記得那邊茶桌上的茶客身上也有一張。。。他他他,他笑得比我還歡呢,興許是知道點兒什么也說不定,不信大俠去搜他身上看看?!?p> 這邊,還不等陸沖過去搜查,另一桌上那被點名的茶客,早已是氣得不行,滿臉通紅,并在心里反復地“問候”這個被抓住現(xiàn)行、卻拉別人下水的混蛋千千萬萬遍了。
眼見陸沖就要過來,那個被點了名的茶客心中大驚,一時情急,竟然將那已經(jīng)藏在袖里的畫紙,三兩下子團成紙團,吞進肚里,借著剛點的半壺老君山,十分艱難地給硬生生咽了下去。
此時,各位茶客已是人人自危,紛紛面露懼色。
陸沖環(huán)顧四周,隱約發(fā)現(xiàn)持有畫像者,人數(shù)竟然過半,心內(nèi)一涼,這才明白,此事恐怕絕不簡單。
所謂法不責眾,陸沖縱然生氣,也只能無奈地對眾人說道:“此乃無聊之人的惡作劇罷了,與各位無關。但凡手中持有該畫像者,自行撕毀便可,我便不再不計較。”
沒想到此言一出,那茶館內(nèi)竟然全是此起彼伏的撕紙之音。陸沖一邊驚異,一邊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喊一聲:“停,不許撕”。
聞言,眾人的動作仿佛都固定在了那里,一時之間不知是該撕好,還是不撕好。陸沖則是四下看了看,終于找到了一張還沒來得及撕毀的畫像,于是疾步上前,將其沒收,并再三折疊,收入袖中。隨后,又吩咐兩名師弟留在此處,繼續(xù)銷毀其它畫像,同時盡力追查畫像發(fā)放之人。而其他人則需與他一起,即刻返回忠義堂。
被留下的一名弟子上前問道:“大師兄放心,這張畫像我們二人定會盡力銷毀??梢呀?jīng)流傳出去的,我只怕。。?!?p> 陸沖搖搖頭,嘆氣道:“看來這畫像是有人在故意散播,如今不是只怕,是肯定是毀之不盡了。所以我才要立刻回去,報告給師父,商議接下來該怎么辦?!?p> 那名弟子恍然大悟,點頭道:“原來如此,請大師兄放心,我二人現(xiàn)在就去?!?p> 陸沖點點頭,又囑咐道:“你們二人注意安全,敵暗我明,凡事要量力而行。還有,所有人都給我聽好,等下回去了,對這件事情一定要守口如瓶,不能與堂內(nèi)之人透露半分,尤其是不能夠傳到青衣師妹耳里。師父那邊,自有我來說,你們就當什么都沒看見。知道了么?”
其他弟子領命道:“是。”
下一刻,陸沖縱身上馬,疾馳而回。他心中極為煩亂,最近這是怎么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p> -----------------------第八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