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姐妹
前朝皇帝自即位后統(tǒng)一全國,做了兩件對此朝影響甚大的事,一是大肆擴建長安城,二是開鑿運河。
沈家這樣的工程世家,從前朝起,祖上人就在掌管各項工程、工匠、屯田、水利、交通等事的工部為官,這兩項重大工程都少不了沈家人參與的影子。
所以,當沈蓁蓁站在祖父全程參與的、連接潼關(guān)與長安城的廣通渠的碼頭時,心中跌宕激動可見一斑。
勉強按耐住心中情緒,沈蓁蓁一目不錯地看向一艘艘靠近碼頭的船只,翹首以盼。
此碼頭也是三個月前,她們一行人從蔣州返程長安城,最后下船的地方。
回頭想想,當時她是抱著何等的“總算歸來”的喜悅回來的,一則慶幸阿娘身子好轉(zhuǎn),一家人終于回了家,不必再寄人籬下;二則又欣喜,有一位情郎期盼著她回來,二人婚事應(yīng)是也能速戰(zhàn)速決了。她始終覺得婚姻該會給她更強的安全感,讓她不必太在意因沈家家世沒落了,給弟弟妹妹們造成更難的處境。
如今看來,倒是有些天真。
沈蓁蓁若有所思間,靠岸的船上行來一位翩翩少年郎,他一襲廣袖白衣,身形纖瘦挺拔,頂戴玉冠,腰系玉帶,環(huán)珮垂飾,面容清冷,神色淡淡。
郎君行至沈蓁蓁跟前,朝垂著失去焦點的雙目、神思不知飛到何處去了的小娘子咳嗽了一聲。
沈蓁蓁沒動靜。
“娘子,娘子?!?p> 幾步遠的婢女上前,邊喊人邊扯了下她的袖子。
沈蓁蓁這才被喚醒,很懵地“啊”了聲,一抬頭,便見到跟前出現(xiàn)了一位郎君,正靜靜地看她。
沈蓁蓁驚訝無比:“三、三郎?”
見她終于看他,白衣郎君抬手彎腰,規(guī)規(guī)矩矩地朝沈蓁蓁行了一禮。
沈蓁蓁回了他一個萬福禮后,伸長脖子朝郎君身后望去,口中問:“四娘子呢?沒跟你一起來么?”
沈蓁蓁口中的四娘子,名為謝穆,是前朝南國大梁國太傅謝湛之孫女,也是沈蓁蓁于蔣州客居時結(jié)識到的一位好友。
問了話后,沒聽到人回答,沈蓁蓁收回目光,朝郎君眼露不解與失望。
“三郎”卻莞爾一笑,開口小聲道:“連精通妝容的你也沒認出我來么?”
“郎君”一開口,沈蓁蓁便聽出了“他”聲線的不同,她不由瞠目結(jié)舌,又驚又喜地問:“穆、穆穆?”
謝穆微笑,“是我?!?p> 沈蓁蓁一把拉住謝穆的手,上下打量她,問道:“你為何做郎君裝扮?還有,你我僅僅幾月不見而已,你如何就長這般高了?”
謝穆抬起腳,朝沈蓁蓁展示鞋底,“我祖母的方法,將鞋底增厚即可?!?p> 她復(fù)又解釋裝作郎君的原因:“謝邁摔了腿,暫時不宜出行,我來長安先代他去上任,他康復(fù)后我二人再換回來?!?p> 沈蓁蓁心中倒吸一口涼氣,臉上露出古怪、不可置信、和“你不必告訴我如此秘密罷”的表情,看得了解她脾氣的謝穆啞然失笑。
謝穆寬慰素來勢利的好友:“蓁蓁莫慌,我與我三哥同胞雙生,熟悉我如你都沒認出來,旁人就更認不出來了。再說了,即使認出來,一應(yīng)罪責也由我謝家承擔,與你無關(guān)。你只要繼續(xù)當作不知情,莫告發(fā)我便是?!?p> 沈蓁蓁漲紅了臉。
謝穆來這一招偷梁換柱,沈蓁蓁心里當然怕會連累到自己,但好友已經(jīng)如此開口,她自然就言不由衷地道:“穆穆說的哪里話,我怎會去告發(fā)你?我只會幫你隱瞞身份啊。”
謝穆挺直腰,手從沈蓁蓁手中抽出,轉(zhuǎn)而去捉她手腕,正兒八經(jīng)地作出一副郎君姿態(tài),認真道:“在我恢復(fù)真實身份之前,蓁蓁無論何時都喚我‘三郎’?!?p> 沈蓁蓁鄭重應(yīng)是。
謝穆再道:“還得麻煩蓁蓁幫我畫個幾件別致的衣裳了?!?p> 沈蓁蓁心中感動,又要有淚意奪眶而出。
謝穆何等聰慧,在蔣州時就知她生活窘迫,以羨慕她的畫功為由,央求她幫她設(shè)計過幾回衣裳。
雖大梁國破,改朝換代后,居于南國的謝氏不比關(guān)中士族這樣的新貴豪氣,但謝家家族底蘊深厚,何愁找不到繡娘做稱心如意的衣裳?且那謝太爺當初娶妻時,妻子的婚服便是他親自動手設(shè)計出來的,在蔣州一度被傳為佳話,謝氏子弟才華橫溢又大體清高,一不可能不會設(shè)計,二又豈會真在意穿個什么新鮮樣式?
謝穆這么做,借此給她大筆報酬,是在體體面面地關(guān)照她。
沈蓁蓁不想在人前哭出來,讓來往行人看自己的笑話,也不想在好友跟前失了身份,輕輕地“嗯”了聲。
她極快地恢復(fù)狀態(tài),向好友眨了眨美眸,打趣道:“我一定給三郎你做幾套能迷倒全長安小娘子的衣裳。”
謝穆清冷的臉上神色一僵,還不等她說話,沈蓁蓁就笑開懷,拉她同去自己的牛車了。
花顏月貌、裊裊婷婷的小娘子,與風采卓越的郎君攜手同行,郎才女貌,美景如斯,看得碼頭邊不知多少人心生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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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謝穆去了謝宅,回了“靜月軒”,沈蓁蓁剛剛叫錦云將謝穆給的做衣裳用的錢財收好,一回頭,就見沈霏霏氣鼓鼓地沖了進門。
沈霏霏將手中空籃子往桌上一擱,鼓起小臉道:“姐,我沒完成你交代的任務(wù),隔壁的客人把船全劃走了,我水又泅得不好,沒法幫你摘芙蕖?!?p> 沈蓁蓁心情愉悅,沒摘到花也不計較,反而揉了揉沈霏霏的臉,寬慰沈霏霏道:“今日不能摘,明日再去就是了啊,那船總有空閑的時候。”
“才不是呢!”沈霏霏反駁道:“我已經(jīng)問過人了,她們?nèi)硕啵驾喠髦?,日日往返在蕭府與‘碧溪潭’之間,那些船根本就不會空,就連日頭正曬的時候船也停在那泉潭邊,等她們在潭子里玩好了才劃回來。那些娘子們也太氣人了!”
“清湖”上的小船本是她祖父制給沈家?guī)孜恍≥呌魏鏄酚玫?,但因蕭家也同沈家一樣,府邸的后門就連著“清湖”,沈太爺見蕭家子女也喜愛劃船出游,回頭就又多制作了幾艘,給兩家小輩們共用。
蕭家有女,但數(shù)量不多,沒到能將所有船只全用完的地步。
沈蓁蓁悠哉悠哉搖著扇的手一頓,問沈霏霏:“娘子們?有多少人?”
沈霏霏對那些人有成見,說話還是氣呼呼的:“十幾個呢!都是蘭陵那邊來的,蕭家的表姐妹們,都來一個多月了也不見走。現(xiàn)在還鳩占鵲巢!”
敏銳如沈蓁蓁,心腔一顫,腦中立時就出現(xiàn)了幾句話——
“表姐妹們?”
“來一個多月了?”
“她們來長安做什么?”
忐忑與不解交織中,沈蓁蓁下定決心道:“我去瞧瞧?!?
榎榎
蕭世子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