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聞言并不抬頭,沉聲道:“何人?”
崔琰對凌冰使個眼色,接著瞧向曹操道:“故人!”
“那便喚上來吧!”曹操放下手中的竹簡,瞟了眼崔琰,一副掃興的樣子。
“見過丞相!”孫乾凌冰各躬身拱手道。
曹操定睛仔細瞧了兩人幾眼,徑直走到凌冰身邊,將其扶起,笑道:“確實是故人!崔先生的小徒弟何須這么個引薦法呢!”
接著又看向孫乾,“這位是?”
“北海孫乾字公佑!”孫乾朗朗道。
“你就是陶謙臨死之前推薦給劉備的那個說客?”曹操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正是在下,在下不才,得蒙丞相入耳微名!”孫乾謙虛道。
“好吧,人也介紹了,說正事吧!”曹操見這兩人都是劉備的心腹,定不可能是來投他的,也不打啞謎了。
“我主邀丞相共克呂布?!睂O乾說著從袖中掏出一張秘書遞與曹操。
曹操看罷,笑道:“你既然是說客,那說說你的想法!”
孫乾看了看凌冰,凌冰對他點點頭,孫乾凝神笑了笑,眼中一掃剛才的畏縮之態(tài),道:“丞相垂涎徐州久矣,一直不得。那是因為我主與呂布成犄角之勢,加上城池堅固,百姓齊心,所以一時難破,丞相前兩次的失敗,足已證明徐州之堅,不是武力可圖的,至少以現在的武力。這是其一?!?p> 空氣一時安靜。曹操面無表情。
“其二,呂布一直有吞并小沛之意,亦有不臣之心,這邊丞相自是知道的?,F下呂布在徐州招兵買馬,好不熱鬧,任其發(fā)展,其手下并幽騎兵,加上其手下張遼高順藏霸猛將云集,一旦勢成,很難控制?!?p> 曹操亦不答言,眼中卻又風云之勢。
孫乾接著道:“其三,丞相現下興義兵,為百姓除暴,討亂臣,扶社稷于傾危。仗著信義以招俊杰,我主素有英雄之名,以窮困而來投,若殺之,是害賢,天下智謀之士,誰還敢相投?您除一人之患,以阻四海之望,這是不智也!”
曹操聽到此處,瞳孔微縮,目中精光閃過,轉瞬即逝。
“大膽孫乾!”崔琰一聲喝止。
曹操一揮手,剛剛一副精干的樣子立馬變了臉,竟朝孫乾露出一個真誠友好的笑容,“季珪兄,不礙事!今正用英雄之事,不可殺一人而失天下之心?!?p> 接著曹操凝視孫乾道:“那呂布也算一方英雄了,怎么就殺得呢?公佑先生?!?p> 孫乾一面笑著一面拱手道:“呂布,財狼也,宜早圖之。丞相切莫養(yǎng)虎為患,我主和呂布之間,丞相應該心里清楚誰更可靠。另外~”
“另外什么?”
“丞相之志,定不會僅僅只在豫州和徐州吧?呂布就像一顆釘子一樣釘在徐州,將整個兗州豫州分而劃開。北方尚有袁紹公孫瓚,如若有戰(zhàn),呂布隨時都可以讓丞相后方不穩(wěn)。之前的兗州之鑒,丞相忘記了嗎?呂布勾結兗州士族,將整個兗州叛亂的只剩下三個郡?!睂O乾的每句話都像刺一樣刺在曹操的心上。
雖然在來之前,劉關張凌就將此事的厲害關系分析了一遍,但是專業(yè)的事還是得專業(yè)人去做,這不,孫乾不愧為金牌說客,這拳拳到肉,字字誅心,凌冰心里不由對孫乾豎起了大拇指。
姜還是老的辣,曹操定睛看向孫乾,眼神像毒蛇一樣,犀利而深邃,語有深意道:“如何能保證劉備不和那呂布一樣擾我后方呢?”
“我主本是漢臣,本只為求一立錐之地,丞相之志亦在匡扶漢室,我主自是與丞相共進退。再說小沛與徐州實難相提并論。反觀呂布,名為漢臣,實為漢賊,從丁原董卓進京勤王開始,呂布一路反戈,丞相是吃過呂布的虧的呀!若不是呂布破壞了丁原和董卓之間的政治平衡,怎會有今日之禍?”
孫乾說完,便低下了頭,目光便隨著曹操踱步的腳而起伏。
凌冰見曹操猶豫不決,思付了一下,“劉備是打不死的小強,他能千金散盡還復來的能力,答應曹操又如何?!?p> 于是拱手向前走了兩步,目光閃動,道:“杯酒釋兵權,丞相!這誠意如何?”不得不說這句話才是畫龍點睛之筆。
突然,曹操的腳步戛然而止,淡淡一笑道:“公佑先生與小徒弟,今日突然來訪,有些冒昧。我都未備酒宴。”
此時不光曹操心中風起云動,孫乾又何曾不是,這完全出乎了意料范圍,一時有些詫異,但看著凌冰如此篤定,眼中的疑慮一閃而過。
“丞相客氣了,這酒等到徐州再喝不遲。此事不易聲張,不然呂布會有防范,不得已才麻煩崔先生,望丞相和崔先生莫要見怪!現下最好的方式是,依丞相先前密函而行,丞相與我主里應外合,徐州可破!”孫乾此話很明顯,不過是提醒曹操不要讓呂布知曉此事。
曹操閉了閉眼,仿佛是要提煉一下這些話語中的有效信息,良久頷首道:“季珪兄,你先安排他們住下,這事我需要再三思慮!切記,此事先不要聲張,待我做決定!”
“是!”崔琰拱手答道。
“那我等就先告辭了!”孫乾凌冰躬身拱手后退十步,才緩緩轉身離去。
才出得府邸,崔琰就命二人去牽來馬車,繼續(xù)扮著下人原路返回,而陳泰則扮成商人尾隨其后,待四人回到崔琰府邸,將今日之事說與陳泰聽。
這次回到崔琰府邸,凌冰才得好好的打探一番,這一路走下來除了兩個男仆外,便無其他了。院落中簡簡單單,干凈整潔,還是跟以前一樣,毫無多余的裝飾之物。
“師傅,你都為曹操當官五年了,你怎么還是這么窮?。俊绷璞挥纱蛉さ?。
“師傅窮了一輩子了,習慣了!”
“你這是戴發(fā)修行嗎?”
崔琰笑著搖了搖頭,“你一來啊,我又像之前在平原郡的日子里不得安寧了!”
凌冰不理會他,繼續(xù)道:“年紀不小了,該找個師娘了。”
“師傅就不耽誤別人家的女子了!一輩子很快的,忍忍就過去了?!贝掮鄄ㄝp動,口氣淡然道。
凌冰見狀,掩著眼底的同情之色,淡淡道,“逝者已矣,該開始新生活了!”
“小孩子懂什么?”崔琰雖是打趣她,但是卻豪無開心之意。
“好了好了,不提了,不提了!你這個怪老頭!”凌冰抬頭間,發(fā)現崔琰鬢角已有幾絲白發(fā),一時心中微酸。
“我只比玄德大一歲,你就叫我怪老頭,叫他大哥,我就這么老態(tài)畢露了?”崔琰說完摸了把胡子。
“沒辦法,你是師傅是長輩,他是大哥是平輩!哪怕你們同歲,我形容你們的精神狀態(tài)時,我對你要用精神矍鑠這個詞,而形容他時就要用神采飛揚?!?p> “哈哈哈~你這都是跟誰學的?!”崔琰一時開懷大笑。
“跟誰學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開心就好!”
二人于院中走走停停,一路訴說著這幾年來的經歷,時而開懷大笑,時而唏噓不已。
“咚!~咚!”
院外傳來打更之聲,一慢一快,連打三次。
“不早了,一路舟車勞頓,早些歇息吧!”崔琰徐徐道。
“明日你扮成小廝模樣與我同去上朝,你到街上候我,以便見機行事!”崔琰揉了揉有些發(fā)紅的眼睛。
崔琰將凌冰送到客臥門口,“師傅,我到了!”
凌冰立于夜色中目送崔琰離去,夜風襲來,雖已是春季,卻還是有些許涼意。一雙手從后面伸出,將一件斗篷搭上她肩頭,轉過頭去,看見一雙燦若星辰的眼睛。
“雖是春季,但還是夜涼!”陳泰溫柔的道。
“吵醒你了?”凌冰歉意的笑道。
“沒有,我和公佑先生都沒睡。公佑兄讓我來請你,我見你沒沒在屋,所以在此等你?!标愄┑?。
“是在為明日的事?lián)鷳n?”
“我們不可不防!要做好全身而退的準備!”
“那我們明日該怎么做?公佑兄可有見解?”
“我今日把許都城內走了一遍,繪了張地圖,以防萬一。我標注了些記號,你拿回去看看?!闭f罷陳泰遞出一張白布,布上密密麻麻的標記著線路。從這一點來看,陳泰真的是認真學習了,凌冰看著他一時有感慨,男人成熟起來真的好快!
陳泰見凌冰看著自己,一時竟有些不自然了,“怎么了?我這圖繪得不對?”
“沒有,伯玄,我怎么覺得你一下子成熟了?!绷璞πΑ?p> “是嗎?”
“是啊。”
陳泰聽得凌冰夸他,心里噗通一跳,目光微微下垂,咧嘴傻笑。
“好了,我與你一起去見公佑兄,定奪一下明日之事?!绷璞?。
陳泰一時興奮,差點將正事給忘了,來到孫乾所住的客臥外,里面燭火搖曳。陳泰敲了敲門,只聽得里面一聲“進來”,陳泰領著凌冰推門而入,三人落坐。
孫乾眉頭微皺,眼中精光閃動,直接道:“曹操大概率會接受我的建議,但是我們不可不防其他倒劉派。明日,小將軍你隨崔先生去曹操府邸,與崔先生商量好,你不要進入,到門外候著,以便及時接應消息。玄伯繼續(xù)扮著商人游走于府外。我今日已到丞相府邸隔壁租了個帶閣樓的房子,可以觀察到你和玄伯的動靜。一有動靜你就直接走,我會在窗戶邊上準備一盞燈籠,有意外我就掛上,伯玄時刻注意就行了。然后我們各自按照伯玄的逃跑路線,出城外東南角一處破廟處匯合。如若三日不見對方,我們就徑直回小沛?!?p> 孫乾頓了頓,接著道:“當然這是最壞的打算,基本上不會到這個地步,除非消息泄露,有呂布的使者來挑唆曹操殺我們。不然曹操不會斬來使的?!?p> 凌冰不得不嘆服孫乾的心思縝密,果然能在歷史上留下一筆的人物,都不簡單。
“公佑兄安排的明明白白,我們明天照做就是了。還有我?guī)煾?,他是個好人,他定會護我們周全的,所以大家安心睡個好覺吧!”凌冰對此行很是樂觀,因為崔琰是個有安全感的人,不然她不會主動跟關羽提出貿然前來的。
一切安排妥當,三人各自回屋睡覺。凌冰雖閉上了眼睛,表面一片安寧,但腦中卻開始思考各種結局和應對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