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拷問

　　將李詩棠拉入“月季廳”的青年渾身散發(fā)著陰暗的氣息，膚色如紙般蒼白，眼睛深紫近黑，幾乎被劉海遮掩，正是夢幽。

　　“噓——”夢幽將手指抵上兩片薄唇，“安靜點，別吵到他們……”

　　李詩棠疑惑地眨眨眼，一望室內(nèi)，瞳孔忽然滯了一下。

　　這間裝潢豪華的包間里，堆滿了姿態(tài)不同、但都同樣被黑斑包圍的男人尸體，他們無一例外的面容扭曲，眼球凸起，死相尤為凄慘。李詩棠數(shù)了數(shù)，一共有十四具尸體，而且現(xiàn)場情況桌椅都沒亂，有些尸體甚至還坐在椅子上，可見戰(zhàn)斗并不激烈。

　　或者說，在山賊們還沒反應(yīng)過來時，戰(zhàn)斗就已結(jié)束了。

　　……李詩棠說不出話了，剛剛見到夢幽時的驚喜被眼前的慘象沖擊得煙消云散。她看見夢幽嘴唇翕動：

　　“我覺得，在死者面前大吵大鬧，是很失禮的行為。”

　　我覺得吧，死者可能也不在乎這個，因為再也聽不見了……李詩棠試圖用接茬來緩解氛圍，忽然覺得脖子有點癢。

　　她剛想動手撓一撓，夢幽已經(jīng)先一步抬手伸向了她的脖子，手指在那塊皮膚上一觸即收。

　　“好險，”他的嘴角微微咧起，表情看起來有點僵硬，聲音輕飄飄的，“差點就擴散開來了。你沒事吧？”

　　……李詩棠忽然就想起了夢幽用手掌吸收黑斑的景象，又看看他此時的怪異表情，不禁咽了口唾沫。

　　夢幽學長的狀況不太對……雖然他的性格是有點乖僻，武魂也很詭異……但上次在巷子里制服山賊時，他對殺人的態(tài)度還不是這樣……

　　李詩棠總有種說不出的別扭感，只得先輕聲說道：

　　“夢幽學長，展覽大廳的香薰有毒，我昏迷后就被這幫山賊抓起來了，剛剛才逃出來。在這里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你也遭遇了相同的情況嗎？”

　　“嗯……”夢幽抬高了一點音量，“你是一個人逃出來的？”

　　“是的?！崩钤娞娜鐚嵒卮?，“我所在的那個房間，只有我一個學生?！庇謫柕溃骸澳阋彩沁@樣？”

　　“不，我所在的房間有三個學生……”夢幽的嘴角再次咧起，“但我選了單獨行動?！?p>　　……剛剛還以為能增加三個隊友呢！李詩棠恨鐵不成鋼地握了下拳。

　　“話說回來……”夢幽看著她，又提高了一點音量，“你能一個人跑出來，真厲害啊……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很厲害的魂師……”

　　“不，你過獎了?！毕肫鹉莾蓤鰡为毭鎸曜鸬膽?zhàn)斗，李詩棠臉上沒有半點笑意，“我是拼了命才能逃出來的。

　　“看守我的人是兩個魂尊，如果不是他們內(nèi)訌，戰(zhàn)力分散，我根本沒有機會……”

　　“說到這個！”李詩棠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捶掌心，“夢幽學長，這群山賊內(nèi)部似乎還有勢力劃分，還有利益間的沖突，他們不是一條心。

　　“據(jù)我所知，他們至少有兩派，一派叫‘黑繩’，另一派叫‘沙漠風暴’，看守我的兩個魂尊分別來自這兩個幫派……”

　　她完全忘了夢幽先前說的“死者面前不要大聲說話”的規(guī)矩了，只想著快點分享情報；夢幽也沒有制止她，直到茶水間里響起一串男人的咳嗽聲：

　　“咳、咳咳咳！”

　　李詩棠停下了嘴，夢幽則看向了那個半開放式的茶水間，低聲道：“他醒了……”

　　“誰？”

　　“用來拷問的俘虜?！眽粲目聪騽偛胚€滔滔不絕的金發(fā)學妹：“看起來，你很了解他們的情報，待會兒你來提問吧?！?p>　　“好的。”李詩棠應(yīng)了一聲，又下意識環(huán)顧了一圈滿廳的山賊尸體。

　　……他總不會殺了十幾個人后，才意識到要留下一個活口問情報吧？她不由得冒出了這樣的疑問。

　　“我控制不好力道……”夢幽好像看穿了她心中所想，“而且，這群人中的一些又特別難控制……一不留神就暴斃了，暴斃后又會詐尸，只能再次殺死……”

　　——詐尸？李詩棠忽然語氣激動起來：

　　“詐尸？你是說這群人會死而復(fù)生嗎？”

　　夢幽緩緩道：“不是所有人，是其中一些……但自顧自地死了又自顧自地活過來，真的很難纏……我練習了好一會兒才留下這么一個……”

　　……聽了夢幽肯定的回答，李詩棠沒說什么，但表情卻愈發(fā)嚴肅了：

　　“夢幽學長，我們先去看看你說的俘虜吧?！?p>　　夢幽點了下頭，帶著學妹向半開放的茶水間走去。那個逼仄的角落里赫然橫躺了一個手腳都被捆在身后的男人，他身上也有黑斑聚集，但只蔓延到脖子上，被詛咒侵蝕得不算嚴重。

　　見有人來了，男人劇烈地掙扎起來，無奈他身上的虛弱詛咒已經(jīng)累積到了一定地步，就算四肢沒被捆起來，放任他在地上撲騰，他也翻不出什么浪花來。

　　夢幽二話沒說，一腳將那張粗獷狼狽的臉踩回地面：

　　“我問，你答，別說多余的話，聽懂了嗎？”

　　腳下的腦袋發(fā)出了急促的“唔唔”聲，應(yīng)該是聽懂了。

　　夢幽抬起腳：

　　“這里是什么地方？”

　　“是、‘不問天’四樓……”男人氣息不穩(wěn)地回答道，臉上還有夢幽踩出的鞋印，“有些學生在三層，還有些丟到了地下室；至于其他人，有些殺了、因為太吵，還有些……啊啊?。?！”

　　他突然發(fā)出一聲慘叫，因為夢幽的黑斑爬上了他的下半張臉，讓他覺得下巴要被無形的巨掌、無形的力量掐碎。

　　夢幽背后閃出兩黃一紫三個魂環(huán)，提高了音量強調(diào)道：

　　“別說，多余的，話?！?p>　　“是！是！！”男人尖叫道，“我不會說廢話了！請您、請您放過我！”

　　夢幽冷哼一聲，男人那彈涂魚一樣彈起的身子隨即落回地面，整個身子都松弛了下來。

　　“其他人”……指的應(yīng)該是那些工作人員了……李詩棠在一旁聽著男人的回答，咬了下后槽牙。

　　他們這群學生還能當作人質(zhì)，但“不問天”的工作人員，大概都已遭遇不測了。

　　“‘學生’?！眽粲闹貜?fù)了一遍這個詞，“你好像很了解我們，你們來自哪里？”

　　“國、國境線，”男人每一個停頓都伴隨著痛苦的吸氣聲，“天魂與星羅的邊境，我們大多數(shù)時候，都在那里活動?！?p>　　這時，一個清脆還殘留幾分稚嫩的聲音響起：

　　“據(jù)我了解，你們應(yīng)該有兩個幫派，‘沙漠風暴’和‘黑繩’。

　　“你是哪一個？”

　　男人表情一怔，這才注意到那蒼白森冷的黑發(fā)男子旁邊還有一個矜貴惹人憐愛的金發(fā)女孩，看起來才十二歲，還有點臉熟。

　　他反應(yīng)過來，驚叫道：

　　“你是李詩棠！李寞才的女兒，你怎么——啊啊啊?。。?！”

　　密密麻麻的黑斑再次攀上了男人的脖子，夢幽的影子里升起一個與他等高的類人黑影——正是他的武魂。武魂顯形，說明夢幽的詛咒威力翻了一倍，已經(jīng)接近戰(zhàn)斗時用的強度了。

　　夢幽冷眼看著男人掙扎的樣子：

　　“都叫你別說廢話了，你聽不懂人話？”又轉(zhuǎn)向李詩棠，“我們?nèi)フ覄e人吧，這個人效率太低了。”

　　李詩棠沒說話，男人連忙大喊大叫道：

　　“別！別??！我不是那兩派的，我是‘闊耳狐’的！

　　“李寞才就在‘沙漠風暴’的控制下！我告訴你他們在哪兒！”

　　“在哪兒？”夢幽往后揮了下手，背后的類人黑影一下縮了回去。

　　男人恍然間像是活了過來，盯著天花板大口喘氣，又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夢幽，小心翼翼地說道：

　　“北區(qū)，永臨商行。

　　“還、還有，你們一定想知道的，三個幫派一共有一百六十多號人，都是魂師，每個首領(lǐng)都有六環(huán)修為……‘黑繩’大部分人馬都在‘不問天’這邊，‘沙漠風暴’則去了永臨商行；至于‘闊耳狐’，我、他們則蹲守城內(nèi)，防止、咳！防止有人逃跑……”

　　一百六十多個山賊魂師？六環(huán)的首領(lǐng)？這伙人來頭不小啊……跟那個滕祐說的基本吻合……怪不得史派克會跟滕祐掐起來，按照這種分配方式，賞寶會的貨物幾乎都在“黑繩”手里了……李詩棠靜靜聽著，突然意識到什么：

　　“有人逃跑”是什么意思？這群山賊不是為了進城撈一票嗎？難道是為了監(jiān)督同伙？李詩棠眼神一凜：

　　“防止有人逃跑？誰要逃跑？”

　　“呃，”男人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像是在用力回想，“‘大主持’說，難免會有人夾著私獲逃跑，不能讓這種人破壞我們的聯(lián)盟……還有，要防止有市民出逃……還有，史萊克學院……”

　　“大主持”，又是這個“大主持”……這個人賦予了滕祐“起死回生”的能力，不止滕祐，據(jù)夢幽所說，相當一部分山賊都能“起死回生”……李詩棠又問道：

　　“你們口中的‘大主持’到底是誰？他就是你們的首領(lǐng)嗎？”

　　男人邊喘息邊說道：

　　“不、我們都是聽自己老大的，但是，老大很信任‘大主持’，所以就帶著我們來了……”

　　“所以是‘大主持’主導了這次活動。”李詩棠看見男人面帶困惑地點點頭，接著問道：“‘大主持’的‘恩賜’又是什么？你也有他的‘恩賜’嗎？”

　　“那是、那是一種藥丸，能提升我們的修為……”男人語氣急促地答道，“‘大主持’煉出來獻給我們老大，老大再發(fā)給我們，很多弟兄都有……我也吃過……”

　　聽到最后這句話，李詩棠不由得退后了半步。她轉(zhuǎn)頭對夢幽說道：

　　“他說的那種藥丸，和他們的詐尸可能有很大關(guān)系?！?p>　　她沒說推測過程，直接放出結(jié)論，夢幽并沒有質(zhì)疑，只是輕輕地回了個“嗯”字。

　　但男人的反應(yīng)可就沒這么淡定了：

　　“詐尸？什么詐尸？”他像是確認了某種極為可怖的事實，“難道他們死后，還能再站起——呃啊啊啊啊啊?。?！”

　　他兀地發(fā)出又一聲尖叫，身體不自然地顫動起來，李詩棠以為夢幽再次發(fā)動了詛咒，可夢幽也跟著繃直了身子，橫向一步，擋住了李詩棠的半個腦袋。

　　痛苦的哀叫聲停了下來，男人看起來靜止了幾秒，他的嘴角流下涎水，兩只眼睛瞪著頭頂?shù)奶旎ò?，再無聲息。

　　可很快的，那雙已經(jīng)凝固了的眼睛僵硬地、緩慢地看向了李詩棠與夢幽，緊跟著，男人哀嚎至嘶啞的嗓子里發(fā)出一聲不成原音的嘶叫！

　　這個時候！

　　砰！！

　　巨大的炮響蓋過了凄厲的嘶叫，這一刻，男人的腦袋變成了汁水四濺的石榴，幾乎要蹦起來的身體再次倒下，房間再度安靜了下來。

　　夢幽剛釋放出的魂環(huán)停在了原地，他頓了頓，震驚地看向了比他更快一步的李詩棠：

　　“你……都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