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天云山脈巍峨高聳,虎踞于大晉南部,山頂長年云氣繚繞,不得見其真容。
大晉南部最大的修仙門派——天韻宗,宗門便設(shè)立在天云山脈之上。
鐘離與看守山門的師兄打過招呼,便拾階而上,往門派食堂走去。
鐘離穿越到這個修仙世界已經(jīng)一年了,由于資質(zhì)平平,只做了天韻宗的一個外門弟子。
平時除了完成門派安排的任務(wù)之外,他都在努力地修煉。
不過他的“修煉”并不是吸納天地元?dú)?,那是只有正式弟子才能夠修?xí)的正宗修道之術(shù)。
外門弟子的修煉,其實(shí)就是修習(xí)一些拳腳功夫。
鐘離每日的門派任務(wù)是下山采購食材。
天韻宗弟子眾多,外門弟子加上未辟谷的正式弟子,每日所需的食物也是一個不小的數(shù)目。
鐘離今日的任務(wù)已然完成,四百斤的食材整齊地放在腰間的儲物袋中。
食堂位于山腳不遠(yuǎn)處,沒走幾步鐘離便來到了后廚,將儲物袋交給廚子后,又向賬房走去。
每日領(lǐng)錢和交付食材的時候,都是要跟食堂管事對賬的。
賬房就在食堂東面幾十米遠(yuǎn)的地方,鐘離十幾個呼吸間就到了。
只是今天賬房門口卻站著兩個人,身著青色服飾,胸口處繡著一朵祥云圖案,赫然是天韻宗正式弟子。
鐘離心下生疑,這兩個正式弟子怎么跑到食堂賬房來了?
正常來說,天韻宗諸如做飯之類的瑣事,都是由外門弟子來做的,正式弟子已踏入修真大道,往往不屑于做這些事情。
心中雖有疑惑,但鐘離是來賬房對賬的,也并非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腳步不停,繼續(xù)往前走來。
“見過二位師兄?!?p> 來到賬房門前,鐘離抱拳恭敬問候了一聲。
二人聽見問候,其中一人眉頭一挑,開口問道:
“你是鐘離?”
“嗯,在下正是鐘離,二位師兄認(rèn)得在下?”
鐘離聽到二人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心中雖有疑惑,卻仍是如實(shí)回答道。
“我二人是‘正義堂’的執(zhí)法弟子,奉王師叔之命,帶鐘離師弟去正義堂一敘。”
二人對視一眼,仍是剛才說話之人開口說明了來意。
聽到“正義堂”三字,鐘離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正義堂是天韻宗審理各種違反門規(guī)之事的地方,不少弟子在那里被廢去了修為。
對于天韻宗弟子來說,那里實(shí)在不是什么好地方。
“二位師兄,能否告知在下,鐘某犯了何事,要帶鐘某去正義堂?”
鐘離想不明白,為何正義堂會找上自己,忍不住開口問道。
“鐘師弟去了便知?!?p> 另外一人冷冷地答道,看其面色,隱隱有些不耐煩。
鐘離無奈,只能點(diǎn)點(diǎn)頭,跟著二人往正義堂走去。
走了些許片刻,三人來到正義堂。
鐘離走進(jìn)大堂后,第一眼便看到,大堂內(nèi)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李萬年。
李萬年入宗已經(jīng)二十年了,奈何天資拙劣,始終沒有成為正式弟子。
不過由于資歷深厚,被天韻宗任命為食堂的總管事,食堂大大小小的事務(wù)都是由他打理,鐘離每日采購食材也都是與他交接。
見熟人也在,鐘離心里略微安定一些,趕忙上前兩步,開口問道:
“李叔,你也被叫來正義堂了?到底所為何事啊?”
李萬年面上掛著濃濃的不安之色,見鐘離過來,瞬間眉頭橫起,怒視著鐘離,怨恨地說道:
“鐘離,你還問我何事,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嗎?你啊你!你把我害慘了!”
見李萬年這副模樣,鐘離心中一驚,卻也更加疑惑了。
李萬年平時都是慈眉善目,今日為何這般惱怒?我把他害慘了,這說的又是什么?
鐘離心中隱隱升起一種不好的預(yù)感,趕忙追問道:
“李叔,你這是何意?!”
然而,李萬年并沒有給鐘離解釋什么,只是站在一旁,一臉憤怒地沉默不語。
鐘離見李萬年不答話,也沒有再出聲詢問。
他靜靜站在原地,努力平復(fù)由未知引起的恐慌情緒,同時盡力思索著李萬年話中的含義。
按李萬年所說,今日之事由自己而起。
可是自己這一年深居簡出,一心修煉,不曾與宗內(nèi)弟子產(chǎn)生過沖突,更不曾做過違反門規(guī)之事。
難道是自己無意之間做了什么不妥的事情?
“你倆在此處安靜等待,我去叫王宏烈?guī)熓宄鰜怼!?p> 一個執(zhí)法弟子冷冷地吩咐了一聲,朝后屋走去。
不多時,一位中年人從后屋走了出來,坐在了審案桌后。
此人膚色黝黑,方臉濃眉,雙眼之中鋒芒畢露,好似蒼鷹一般。
此人正是正義堂的監(jiān)察執(zhí)事王宏烈,天韻宗大部分違反門規(guī)之事都是由他處理。
憑著凌厲的辦案手法和狠辣的處理手段,天韻宗眾弟子皆是聞其名而色變。
王宏烈掃了一眼桌上的卷宗,沖鐘離淡淡問道:
“鐘離,我問你,你每日采購食材花費(fèi)多少?購買食材共計(jì)多少斤兩?”
自王宏烈進(jìn)入大堂之后,鐘離的心便提起了七八分。
他不知王宏烈問這個做什么,但也不敢隱瞞,如實(shí)相告:
“稟王師叔,每日花費(fèi)八十兩白銀,購買食材四百斤左右。”
王宏烈聽聞,不動聲色,又轉(zhuǎn)向李萬年,問道:
“李萬年,你有何話要說?”
“稟告王師叔,鐘離在撒謊。他每日從我這里拿白銀一百兩,上報(bào)食材的重量為五百斤。”
李萬年恨恨地望了鐘離一眼,憤然地說道,好似受了莫大欺騙一般。
鐘離聞言,心中好似一道霹靂劃過,驚得他目瞪口呆。
一百兩?五百斤?
他剛分派這個任務(wù)的時候,的確是這個數(shù)目,但是第一個月過后,李萬年就告訴他,五百斤食物吃不完,四百斤就夠了。
鐘離也不參與后廚具體事宜,自然不知道多少食材合適。
既然李萬年這么說了,那之后的日子,鐘離就只領(lǐng)八十兩白銀,采購四百斤食材。
此刻,鐘離一下子明白了事情的真相:李萬年貪污了購買食材的銀兩,并將其栽贓到了自己的身上。
鐘離難以置信地望著李萬年,他萬萬沒想到,平時看起來和藹可親的李萬年,竟然一直在算計(jì)自己!
“你作為食堂總管事,不應(yīng)該去檢查他每日所購食材的重量嗎?”
王宏烈面無表情地點(diǎn)點(diǎn)頭,繼續(xù)問道。
“稟告王師叔,在最開始的一個月,我的確每日都去檢查,那時候他并沒有私自克扣銀兩。”
“我也被他忠厚老實(shí)的模樣所蒙騙,以后再也沒有檢查過?!?p> “我真沒想到他會利用我的信任去貪污食材的銀兩,是我李萬年疏于管理,還請王師叔責(zé)罰!”
李萬年重重嘆了一口氣,直接跪倒在地上,自責(zé)地說道。
鐘離聽著李萬年黑白顛倒,將臟水全部潑到自己頭上,臉色愈加陰沉了幾分。
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他不愿再繼續(xù)看李萬年虛偽的表演,沖王宏烈恭敬說道:
“王師叔,我每日采購的花費(fèi)在食堂賬簿上都有記錄,師叔看了便知我二人所說誰真誰假?!?p> 鐘離心下雖然震驚、憤怒,但是并不慌張。
賬簿是最好的證據(jù),再多的口水也比不過白紙黑字的證據(jù)。
然而,令鐘離沒想到的是,李萬年竟然也跟著附和了起來。
“沒錯!王師叔,食堂賬簿就在我這,上面記錄著食堂的各種開銷,您老過目之后就知道了,究竟誰在撒謊?!?p> 李萬年一邊說著,一邊從懷里拿出一個黃色的封皮的簿子,低頭呈上。
鐘離看到李萬年拿出賬簿,心中陡然一緊:李萬年連賬簿都做了假?!
王宏烈接過,仔細(xì)翻閱起來。片刻之后,他朗聲道:
“不錯,按賬簿上所記,每日用在采購食材上的銀兩的確是一百兩,采購的食材也是五百斤。鐘離,你有何話要說?”
鐘離想不通李萬年是如何做的假賬。內(nèi)容修改容易,無非換個新賬本重寫一遍。
可是,每月查賬時候還需要按手印,他又是怎么偽造自己手印的呢?
面對王宏烈的質(zhì)詢,鐘離無奈搖搖頭,坦言道。
“王師叔,我不知道為何賬簿上會如此記錄,我每日填的應(yīng)該是八十兩和四百斤?!?p> “你的意思是,李萬年做了假賬?可是上面明明有你的手印,你自己看看,是與不是?”
王宏烈說著,抬手示意執(zhí)法弟子將賬簿拿給鐘離。
鐘離接過賬簿,連忙翻看幾頁,果然賬簿上記錄的是每日領(lǐng)取了一百兩白銀,購得五百斤食材。
并且在每個月的最后一張,都有兩個手印,一個是李萬年的,一個是自己的。
看那紋路,應(yīng)該是自己的不假,只不過看起來總有些奇怪。
只是鐘離一時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不對。
鐘離翻閱完畢,將賬簿呈給王宏烈。
“師叔,這是我的手印不假,但這并非我每日對賬的那本?!?p> 他雖然知道這賬簿肯定是一本假賬,但是他一時半刻卻找不到漏洞所在。
王宏烈對鐘離的疑異不置可否,決斷之前,最重要的是收集信息,他又轉(zhuǎn)向了李萬年,問道:
“李萬年,你可還有其他證據(jù)?”
李萬年趕忙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
“王師叔,有有有。后廚的張小二每月都會和鐘離一起下山買一些廚具?!?p> “他可以作證,我每次給鐘離的銀兩都是一百兩。師叔可以叫他來,他也能證明鐘離完全是在撒謊!”
王宏烈聞言,點(diǎn)點(diǎn)頭,對一旁的執(zhí)法弟子使了個眼色,那人便徑直走出了正義堂。
而鐘離聽到李萬年這番話,心中更是往下沉。
李萬年說的沒錯,每個月會有三次,張小二會和自己一同下山采購東西。
而那幾天,李萬年也的確會給自己一百兩,同時讓自己多買一些食材,說是以備不時之需。
鐘離恨得咬牙切齒,李萬年這老狐貍,這一切謀劃得倒是縝密!
片刻之后,張小二來到正義堂,一身廚師袍子都未來得及換下。
王宏烈盯著氣喘吁吁的張小二,開口問道:
“張小二,你記得每月與鐘離下山之時,鐘離從李萬年處取多少銀兩?”
被王宏烈鋒利的目光注視著,張小二通體生寒,他仔細(xì)回憶之后,顫顫巍巍地說道:“一……一百兩?!?p> 王宏烈聲音提高了幾分,冷冷地問道:“你確定?”
張小二咽了口口水,使勁點(diǎn)頭:“確……確定,確定?!?p> 雖然鐘離明白張小二并非有意構(gòu)陷自己,但他的面色仍是逐漸變得鐵青,雙拳死死地攥在一起。
這種被陷害的感覺讓他十分地憤怒,如果這里不是正義堂,他會將李萬年暴揍一頓。
然而,此時他必須要冷靜,既然這是一個局,那肯定有破局之法,他必須找出來!
否則,自己很可能被廢去修為,逐出天韻宗。
此時,李萬年面上的陰云則是完全舒緩開了,甚至還帶上了一些笑意。
現(xiàn)在所有的證據(jù)都偏向他,而鐘離甚至拿不出一份有力的證據(jù)。
他眼中隱隱閃著興奮,就等著王宏烈將案件結(jié)果宣布出來。
就在這時,鐘離上前一步,面色毅然,高聲說道:
“稟王師叔,我知道,現(xiàn)在所有證據(jù)都指向我貪污了銀兩,我甚至拿不出一份證明清白的證據(jù)。”
“我想說的是,正是如此,才更加證明小人是清白的。沒有證據(jù)是因?yàn)槲冶颈痉址譃樽陂T辦事,不曾有違心之舉,何須什么證據(jù)證明自己。而李萬年則是恰恰相反?!?p> “不過現(xiàn)在我既然被卷進(jìn)了是非之中,還請王師叔給我一些時間,我一定找到證據(jù)自證清白?!?p> 聽聞此言,李萬年面色一凝,擔(dān)心王宏烈被這番言語影響,他急忙高聲說道:
“王師叔,萬不能聽信了這小子的鬼話。若是現(xiàn)在把他放回去,怕是會私自逃離天韻宗,甚至小人和張小二的性命也可能不保??!”
“他貪污銀兩一事,證據(jù)確鑿。還是直接將他修為廢去,逐出天韻宗為好。”
李萬年甚至將張小二也拿來一起說事。
“我需要你教我斷案?”
王宏烈聽聞,面色登時變得陰沉起來,冷冷地反問道。
鋒利的目光掃過李萬年,好似要將其割裂一般,
李萬年感到死亡一般的寒意從心底涌起,自知失言,再不敢多說什么,低頭等待王宏烈發(fā)落。
王宏烈沒再說話,翻看了幾眼賬簿,然后掃了三人幾眼,良久之后才開口說道:
“正義堂不會冤枉好人,也不會放過壞人。此案還有一些不明之處,今日無法斷案,明日再審。你們倆回去,把他找個屋子關(guān)起來?!?p> 王宏烈最后指了指鐘離,向一旁的執(zhí)法弟子吩咐道,之后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聞言,李萬年雖心有不甘,卻也無可奈何,面上猙獰之色一閃而逝,從地上緩緩站了起來。
張小二茫然無措地望著李萬年,不知如何是好。
“你倆自己回去吧?!币粋€執(zhí)法弟子走過來,沖李萬年和張小二說了一句,又指了指鐘離,“你,跟我來?!?p> 鐘離冷冷瞥了李萬年一眼,轉(zhuǎn)頭跟著執(zhí)法弟子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