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來客棧,白筱筱對著送她過來的高虎千恩萬謝:
“高大哥你真是個好人,你的大恩大德我永志不忘!”
“小事小事,不足掛齒!”
高虎很貼心地付了房錢,告辭離去。
他前腳剛踏出大門,白筱筱后腳就跟掌柜的打商量:
“我住最小的房間就好,您把天字號的房費退給我吧?”
“這……”
“掌柜的通融通融,改天我給你說個賢惠的兒媳婦!”
“……行吧。”
客棧掌柜見過的奇葩多了,但是像白官媒這么摳搜的人真不多。
只不過媒婆不好得罪,少掙點兒就少掙點兒吧。
入了夜,天字一號房的門悄無聲息地開了,一道修長的身影摸去了二號房。
推開門的一剎那,他忽然站住了,但還是晚了一步。
“??!非禮啊!”屋子里傳來殺豬一般的叫聲,一個圓滾滾的女人從房間里沖出,一頭扎進了門口男子的懷里。
掌柜趕來的時候看見這“慘烈”的場面都驚呆了,這特么到底誰非禮誰?
冷漠高傲的男子一臉殺意地站在拐角處,圓滾滾的中年婦人正在哭天喊地地控訴自己被他非禮了,周圍的吃瓜群眾圍成一團,眼珠子都快要掉下來了。
撈起衣服出來湊熱鬧的白筱筱也驚呆了,隨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來楚弈恒這家伙好的是這一口?
哎呀早說嘛,早說多給你找?guī)讉€成熟穩(wěn)重的大姐姐!
只有高虎和趙昌兩個忠心耿耿的侍衛(wèi)沒敢吃主子的瓜,盡職盡責地驅(qū)散吃瓜群眾,安撫占便宜不成轉(zhuǎn)而嚎哭的婦人。
當然,最重要的事情他們也沒忘,很快就把白筱筱這個罪魁禍首抓去了楚弈恒面前。
白筱筱一被拎過來,就牢牢地抱住了大堂里的柱子,死活不撒手: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雖是罪臣之后,可我好歹也身家清白,你休想不明不白壞我名聲!你要再敢胡來,我就一頭撞死在這里!”
吃瓜群眾已經(jīng)離去,掌柜的也早就溜了,但白筱筱的姿態(tài)活像一只走投無路的兔子,被逼無奈打算反咬一口。
楚弈恒差點被她氣笑了,繚繞身周的殺意一瞬間平復了。
“你誓死不從?你以為你是什么人,能輕易占到本王的便宜?你且等著!”
楚弈恒冷笑著撂下狠話,邁開長腿憤憤而去。
白筱筱松開抱柱子的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這世道,保住清白真心不容易啊!
雖然姬月對她的要求是走腎不走心,可對她來說,如果不能走心,那就不能走腎。
而對于一個郡王來說,怎么可能和一個卑微的官媒婆走心?
腦海中掠過這個念頭的時候,像是有一根針從心間劃過,那刺痛細微而真實,讓她差點落下淚來。
可是有什么好哭的呢?她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姬月能帶她來,總有一天就會帶她走。
她可以對這個世界里的人有情,卻不能對這個世界里的人生愛。
客?;璋档臒艄饫铮左泱阄孀⌒目?,眨了眨眼睛,伸出手抱了抱自己。
翌日清晨,白筱筱頂著兩個熊貓眼回到縣衙的時候,朱老娘欣喜地迎了上來,曖昧地朝著白筱筱眨眼:
“聽說昨晚上郡王領(lǐng)著你去住客棧了?怎么樣,是不是一宿沒睡?”
“朱老娘?!?p> 白筱筱站住腳,定定地盯著朱老娘,很溫柔地喚了一聲:
“你從什么時候喜歡上我爹的?”
“我一開始就喜歡你爹……你,你這說的什么話,別打岔!”
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來得太突然,朱老娘下意識地答了一句,才愕然捂住了嘴,試圖辯解。
白筱筱了然點點頭:
“這就對了,我就說無緣無故的,你怎么會不惜把我送給郡王做小,也要給我爹申冤昭雪?!?p> 蕭瑟的秋風里,身穿官媒婆長裙的少女笑容一如往日,但笑容里滿是自嘲和落寞,像是在無聲地控訴著什么。
朱老娘驀然間有點兒慌,不由自主地辯解道:
“不是,筱筱,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沒想把你送出去,我只是覺得既然郡王看上了你,你也反抗不了……”
“所以我就得躺平,送上我的清白,去乞求他的垂憐,用我的一輩子,去搏一個微小的機會?不,不應該是這樣的?!?p> 白筱筱搖搖頭,眼神清冷地望著朱老娘:
“我不能說你的想法就是錯的,我也知道無論你有什么私心,你的初衷都不是害我。但我覺得,我可以用自己的方法去給我爹沉冤昭雪,而不是踏進泥潭,頂著一身的污名,讓我爹以我為恥。
所以,這件事到此為止,還請朱老娘,見諒。”
白筱筱抬腳繼續(xù)向前走去,第一次將朱老娘拋在了身后。
走了好幾步之后,她身后驀然爆發(fā)出女人崩潰的哭聲:
“你有什么辦法?你一個罪臣之后的孤女,你能有什么辦法?我也努力了半輩子啊,可我都做不做,這個世道,根本做不到……”
白筱筱回過頭,只見朱老娘蹲在地上捂臉痛哭,臉上厚厚的脂粉都被眼淚沖花了,從她的指縫中流出來,染得她粗糙的手背一片紅白之色。
心內(nèi)一聲嘆息,白筱筱終究是心軟,停下腳步走了回去,蹲在朱老娘身邊,將那雙粗糙的手握緊:
“你一個人做不到,還有我啊,我們一起,總歸是能做到的,你信我,好不好?”
從她穿過來的那天起,就是這個女人一直在教導她,提攜她,幫助她。
對她而言,朱老娘與她在這個世界里的母親無異。
“嗚嗚嗚……不可能的,靠我們不行的……”
“那別人就能靠得住嗎?靠山山會倒,靠水水會流,我們只能靠自己。我們就試一試,好不好?”
“嗚嗚嗚,我試過了,我恨不能把我自己送出去,可我年老色衰沒人要啊……”
“……”
算了,她和一個走火入魔的女人還能說點什么呢?
完全無法溝通??!
“那你再哭會兒,我先去當差了?!?p> 這回白筱筱干脆利索多了,站起來就走。
朱老娘傻眼兒了,這死丫頭,當真一點兒不心軟?
“朱雪蓮這個傻子,以為人人都和她一樣瘋魔了呢?!?p> 遠處,靜靜觀賞了這一幕的縣太爺發(fā)出一聲悠悠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