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月青帶回到拂塵殿不久,天帝派人過來醫(yī)治,命他好好休養(yǎng)。冷焰和火舞去向天帝匯報原委。我守在他榻前,師父聞訊也趕來了。
他醒來后,師父勸他,“月青,你父親的事我已知曉。此番千塵盜一次天界瑤池,你闖一回魔界領(lǐng)域,都違背了當(dāng)時定下的停戰(zhàn)約定。眼下兩界的形勢比之前緊張許多,不宜再出什么岔子。你和千塵都曾拜入我門下,喊我一聲師父。若是你信得過為師,就由我替你去一趟魔界,將此事查清楚,給你一個交代。你且修養(yǎng)幾日,等為師消息如何?”
月青靠在枕上,略顯蒼白的唇顫動幾次后,低聲應(yīng)下:“師父既已開口,弟子遵命便是。”
師父為他又診治了一番,囑咐他好生休養(yǎng)。而后將我喚了出去,在門口叮囑我,“你與千塵之事,個中情由未明,他心結(jié)深重,不是那么容易解開。你先照顧好月青,為師去一趟魔界,會替你開導(dǎo)開導(dǎo)千塵,你且安心,有為師在。”師父拍了拍我肩頭,就離開了。
我返回殿內(nèi),琉兆正服侍他喝藥,我上前欲接過藥碗,月青將我一攔,“不必了?!绷鹫浊敢庖恍Γ^續(xù)端著。
我只好將手收回,扯過一張凳子,坐下。
琉兆服侍他喝完藥就端著下去了。
室內(nèi)陷入安靜,我想說點什么,將桌上的茶倒了一杯飲了一口,打破了沉默“這茶琉兆沏的真好,你要不也嘗嘗?”
月青淡淡吐了仨字:“不必了?!?p> 我與月青相識多年,從未見過他這般冷淡的模樣,印象中他一直都是溫潤親和的樣子,他對我這樣的冷言冷語,我很是不習(xí)慣,“月青,我知道你是覺得我不該阻攔你,可是當(dāng)時你違背天規(guī),私闖魔界,還受了傷,再下去只會出更多的禍事,不能久留?!?p> 月青臉色蒼白而疲倦,神情寂寥,眼神充滿失望和痛色的看著我,“靈汐,我不是傻子。你我認識多年,彼此都了解秉性。你到現(xiàn)在心里還喜歡著他,維護著他。就算我父親的死擺在你面前,你還是信他,不信我,不是嗎?”
我無言以對。
他偏過頭去竟是不愿面對我,閉目養(yǎng)神去了。
月青說的對,我和他相識那么多年,比認識千塵的日子都久。我視他為此生摯友,自然知道他父親云霄戰(zhàn)神的死和由此而造成的溪夢上神早逝,對他而已,是最為觸碰不得的傷疤。今日之事,若是換成一個其他什么人,哪怕是諸天神佛,就算是看到月青傷重倒地,我也只會提著刀,替他沖上去砍那人,拎著法器拼他個你死我活。而今,我不僅第一時間撲上來制止住了他,甚至內(nèi)心里還抱有一絲希望,盼著這前塵鏡出了什么岔子,事情原貌還有其他解法。
若當(dāng)時那一劍是月青刺向千塵,我更怕是要飛身擋上一擋。他二人之間,我更舍不得的,終究是千塵。
其后幾日,月青始終對我冷淡不發(fā)一言,神情悲抑寂寥,我知道自己這次傷他很深,他父親的往事也讓他黯然傷神。我再往他眼前湊,也只會是徒增他煩惱,索性守在門外,每日由琉兆替他喂藥送飯。我只趁他喝完藥熟睡之際,偷偷溜進去,看他傷好的如何。
好在他的傷并不是很難醫(yī)治,天帝命人送來的各種補藥,他一身的傷這幾日已好的差不多了,只是我暗中多給他加了些安神的藥草,每日讓他多睡幾個時辰,一是讓他少憂愁悲傷他父親的事,二是讓他多養(yǎng)養(yǎng)神,精神頭好些。
此外,就是焦急地等待師父的消息。
這一日,我做了個噩夢,夢見月青和千塵在戰(zhàn)火紛飛,漫天血紅之下,死戰(zhàn)。無論我如何嘶啞著嗓子喊,他們都置若罔聞,兩人你來我往,一擊殺招,劍尖往彼此的胸膛而去,我大喊著不要,也只能眼睜睜看著也無法阻止。。。
被噩夢驚醒時,我正坐在月青院里的梧桐樹下,灌了幾杯涼茶才有些鎮(zhèn)定下來,安慰自己道只是個夢,心里卻始終惴惴不安。青天白日之下,一頭冷汗。
便是在這時,聽見了安靈山方向傳來的鐘聲。
我心下一慌,月青也聽到了這聲音扶著門走了出來。我們不約而同地向哪里趕去。
安靈山上的鐘鳴響一般只有三種情況,一是安靈山上舉行重大的道會昭告四海,二是有哪位仙澤深厚的神仙誕生,三就是哪位高德重的神祇羽化時。這鐘已經(jīng)多年未曾響過,在這種既沒有重大的道會,也沒有其他神祇的消息時突然鳴鐘警示,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它感知到安靈山下與師父的息息相關(guān)的命脈出了問題。
我和月青一路疾馳,鐘聲響過一聲,我不安的心就恐慌一分,直到鐘聲響到第十二聲,代表喪儀的時候,我看到大師兄跪在在鐘前,心驚的止不住的發(fā)涼。我從云頭上栽下去,摔在地上,都忘用了法術(shù),摔破了膝頭,也顧不得了,撲倒大師兄面前,顫著聲音問他,“大師兄,不是我想的那樣對不對,師父他,師父他,,,”卻怎么也說不完整,“是這個鐘出了什么問題吧,你,,你說話呀。?!?p> 大師兄抬手將滿臉的淚水橫力一摸,還是止不住的流,然后將頭重重的磕在地上。我扯著他的手頹然垂下,我多么希望他能突然笑著說一句,小十二這次被我嚇到吧,總算是被我捉弄了一回?;蚴窍裢漳前銚现^看著我,說他也搞不懂這鐘出了什么毛病,懷疑是不是我曾經(jīng)動了什么手腳。
可大師兄他,在我眼前,在這喪聲不止的鐘下,嗚咽哭泣,露出了這許多年來,我第一次看到的極度悲傷和痛苦。
我的手頹然垂下。
月青在大師兄后面,筆直地跪了下來。
鐘聲響徹云霄,整整四十七下,告知這寰宇,安靈山這千萬年的主人,一清真人,身歸混沌了。
其他的師兄們,在聽到鐘聲時,就陸陸續(xù)續(xù)趕了回來。到了,皆是撩衣跪在了這口鐘下。
鐘聲漸漸歸于平靜,這安靈山縈繞多年,福澤綿長的,代表師父的氣澤也避無可避,止無可止的開始涌動,在山頂匯成一個影影綽綽的影子后,無法挽回地一點一點的散了,消失了。
回來早的幾位師兄人認出來師父氣澤散去之前,所形成的影子是魔界所在,立馬就要抄家伙去魔界算賬,被大師兄攔住了。
三師兄怒道:“大師兄你為什攔住我們?你難道沒看到師父是死在什么地方嗎?”
九師兄接到:“大師兄你讓開,他望千塵是雖說是最小一個師弟,可也是師父親自教授了那么多年的徒弟,如今師父死在了他的地盤上,就算他是什么魔界魔尊,膽敢弒師,我也一樣教訓(xùn)他,讓他償命!”
師兄們七嘴八舌,皆是悲憤痛狠,定要將他綁來,給師父以死賠罪。
大師兄怒吼,“都給我待著!”哭紅的眼眶一樣滿溢的悲憤,卻還是長著雙臂將一眾師弟攔著,“師父走之前說了,他若遭遇不測,與魔界的任何人都無關(guān),若是誰敢為了他的死去找千塵算賬,就是違抗師命,就不再是他的弟子,自行從師門除名!絕不留情?!?p> “那天界呢?以天界的名義討伐出師,總不算違背師命吧?!币幌驒C敏的七師兄猛然開口。
其他幾位師兄將目光投向了月青,還未開口,大師兄就再次打斷,將這條路堵死,“師父說了,絕不能以他的名義挑起兩界爭端,師父為什么閉關(guān),你們都忘了嗎?”
末了,哽咽道“師父,師父他,出關(guān)以后曾卜算過了,算的是他自己。便是這卦卜算之后下的師命,說什么‘文實,此乃天命,你與諸位師弟師妹決不可遷怒任何人?!舨蝗?,我第一個去找他算賬?!?p> 大師兄再次跪在地上,俯身悲戚,長久未起。
大師兄是師父收的第一個弟子,又是侍奉在師父身旁最久的人,他的話自是可信,如今見他這般,諸位師兄們也打消了替師父報仇的心,只是悲痛更深,皆是跪在地上,暗自垂淚。
我自目睹這氣澤散去,就一直沉默著,心中無限懊悔,那日為何沒有攔一攔師父,或是和師父一道去魔界?再往前懊悔自己為何要一個人去見師父,為何不拉上月青,這樣就阻止他去魔界,再往前,一只覺得自我醒來這一樁樁一件件,沒有一件真正稱心如意的事情。
如今,竟是師父仙逝,此痛,痛徹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