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和二狗牽著手到了河邊的時候,河里已經有不少的紙船了。王青正站在河邊,一如往常地清雅氣質,引得膽子大些的姑娘頻頻側目。他正禮貌地拒絕一個姑娘的互換信物的請求,視線再前移一點,就看到了我,以及我身邊的二狗。
我心里都是與二狗互相表明心意的歡喜,也沒留意到王青怔忪的眼神,以及悄無聲息掩住衣袖,收在身后的左手。
二狗十分歡愉地調侃王青,“這么多好看的姑娘,你這小子在河岸這么久,也沒相中一個。”王青微挑了下眉,“我相沒相中關你何事?!?p> “是不關我的事啊,我這不是關心你嘛?!倍放牧伺耐跚嗟募绨?,“畢竟我可是解決了~~”說著不忘沖我擠了擠眼。我甩給他一個懶得理的眼神。轉而問王青,“你白天約我這時候來河邊,有什么事情?”
王青排開二狗的手,擠出來個淺淡的笑容,“沒什么事情了,乞巧節(jié)河邊有放紙船的活動,想你在家里曬了一天書,出來散散心也好?!?p> “嗯嗯,散散心挺好。正好我們一起放幾個紙船,四處逛逛唄?!?p> 后來的一路,我和二狗玩的很是開心,放了紙船,又逛了夜市,還買了倆糖人和面具,倒是王青一路話都很少,我稍感奇怪,卻也沒多想。主要的心思和注意力都放在二狗身上了。
乞巧節(jié)過后,我和二狗時常相約,在鎮(zhèn)上的風俗,乞巧節(jié)定下終身的男女算是未婚的夫妻,相約也很正常。
父親得知我和二狗的事情并沒有太過驚訝,也算是默認了,只是在我同他講這件事的時候,神色顯得有些復雜。
我本以為那是一般父親知道女兒有心上人時候都會有的普遍情感,想著父親都同意了的話,最大的難關也就沒了。
但是乞巧節(jié)過后的幾日,二狗沒來上課。父親說有人替他告了長假。我心內感覺不安,又過了幾日,劉家村又來一個人,這次直接把二狗的所有東西都拿走了,我急忙問父親,父親說那人是來告訴他,二狗休學了。我看著原本是二狗的位置現(xiàn)如今空無一物,內衣更加不安,就在我決定向父親提出第二天要去劉家村看二狗的時候,當天晚上,我被窗戶上咚咚地敲窗聲音驚醒。
“誰?”
“是我,小紫別怕,我是二狗?!贝巴鈧鱽砜桃鈮旱鸵袅亢蟮氖煜つ新暋?p> 我連忙披衣起身,打開窗,窗外盈盈月光瞬間就傾斜下來,在朦朧月光中,我看到了多日不見的二狗,他清減了些,但身形依舊挺拔,只是一側的臉上似有傷痕,“你怎么來了?”我不由得向他伸出手,拂上他的臉,聲音也有些發(fā)緊。
“我想你了,就來看你?!彼兆×宋业氖?,我發(fā)覺他的手很是冰涼。
“你的手怎么這么涼?”
“我的手不涼,是你的手太暖了呀。”
我被他逗樂了,手也將他拉的更緊,這才發(fā)現(xiàn)他在仍有些寒意的天氣里,竟然就只穿著單衣,趕緊讓他進來,“你夜里出門,怎么就穿這么少,怎么也不加一件外衣?”
他從窗戶上,一躍而下,落地進來“來的有點急,沒顧上?!?p> 可我完全不相信他的話,他一進來,我在月光下就發(fā)現(xiàn),他后背上那單薄的衣服有幾處開了口子,分明就是受了刑的樣子,我點亮了盞燈,在燈光下,他背上那傷痕看的更清楚了,條條血痕,分明就是荊條打出來的。
“你這里有吃的嗎?我有點餓。”他正在屋里的桌子上搜羅。發(fā)覺我點了燈,立馬轉過來,將后背隱藏起來。
我的眼眶不由得發(fā)紅,“你告訴我,這幾日,你到底怎么了?為何不來上學,為何還有人替你休了學?你身上的上又是怎么回事?”
他連忙上前,“我身上沒事,就是點皮外傷?!币娢已劾锖瑴I,他顯得更為憐惜,將我摟著安慰道:“我真的沒事,知道你會擔心,這不好好地來看你了嘛。”
我掙開他的懷抱,將他引到桌邊坐下,端了些點心和茶水。
“不是在找吃的嗎,喏,吃吧。”
二狗嘿嘿一笑,拿起一塊糕點,“還是小紫會心疼我?!闭f罷狼吞虎咽吃了起來。
“慢慢吃,等下你要告訴我,這些日子,你究竟怎么了?”
二狗邊吃邊講了起來,原來乞巧節(jié)后,他滿心歡喜地向家里說起來和我的親事,卻沒想到被村里的族老們知道了,族老們施加壓力讓家里告訴她,不能和我結親,因為我不是劉家村的姑娘,不合適。二狗覺得這個理由不成立,當然不愿意,族老們就派人將他押到祠堂,先是讓他跪著反思了幾日,見他還是不順從,就以忤逆不孝的罪名行了家法,還讓人將他在學堂的東西全拿了回去,替他休了學。二狗神采飛揚地像是炫耀般說“我說好的要娶你,怎么能受點皮肉傷就反悔了?他們行了家法,見我不改口,就把我繼續(xù)鎖在祠堂里,讓我反思。每天就一碗清粥,讓我餓著。我想著你知道我休學的消息肯定就會過來找我,那時候他們要是對你不利怎么辦?所以我晚上趁著守備不注意,敲暈了他,偷偷溜了出來,跑過來看你。”
我聽的心驚膽戰(zhàn),不知道原來還有這樣的事情,看著他一身傷痕的樣子,愈發(fā)難過起來。
這時,二狗咽下最后一塊糕點,將我遞給他的茶一飲而盡。然后緩了一緩,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似的,定定地望向我,說道:“小紫,我來有兩件事。一聲和你道聲平安,免得你擔心。另一件事,”他停頓了下,接著說道:“另一件事就是,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我知道,在這個時候說這話有些突然也很冒險,可是,小紫,我覺得如果這次不說出來,以后或許都沒有機會了。。?!彼焓治兆∥业氖?,“所以小紫,你愿意和我走嗎?到一個沒有人會阻止我們的地方一起生活下去?!?p> 他灼灼的眼神讓我移不開眼神,也不想移開,我回握住那雙曾牽著我走過乞巧節(jié)夜晚山路的手,望著那雙眼睛:“笨蛋,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蔽覀z相視一笑。
既然決定要走,事不宜遲,稍作休整。我略微收拾了下,將留給父親的書信放在桌上,心里滿懷愧疚地抱歉了一聲,便與二狗十指相扣,一起開門出去。
深夜靜悄悄,出門時,斜對面父親的房間也是暗著。我和他一同走出院子,打開院門,卻見到了披著外衣,點這一盞夜燈的父親,就在院門外站著。我不由得愣住,二狗側身略微向前,將我稍微往后拉一拉,“老師,是我想帶小紫走,責任在我。。?!?p> 父親出言打斷了二狗的話語,“離天亮不遠了,你們時間不多了。”
“小紫”父親喚我,“你可想好了?這一去諸多難料,世事艱難,回頭更難,你可有準備,可能面對?”
“父親,我想好了,我決定好和他走?!蔽覉远ǖ鼗卮穑质冀K未曾松開。
父親點點頭,遞給我一個小包袱,“路上總會用得上的?!庇謱Χ返溃骸按艘蝗?,不可變心,不可離棄,須始終如一地待她,保護她。你可明白?”
二狗俯身一禮:“弟子明白,此心永不變?!?p> “走吧?!备赣H不再多言。
我忍著淚,和二狗轉身離開,回頭望去,只見父親的身影越來越小,手里的夜燈閃閃,直至不見。
夜色漆黑,今晚的月光很暗,在云層后忽隱忽現(xiàn),只是點點星光,看著模模糊糊的道路。耳邊只有二狗和我的呼吸聲此起彼伏,不知道跑了多久,天光漸漸變亮。
我只覺得累和心慌,心理只有一個念頭,走,快走,走的越遠越好,走出這個村,走出這個地方。。。。。。
后面的記憶有些恍惚,模模糊糊的印象是我和二狗遇到了從村子來的人,前后分別是王家村和劉家村的人,我和二狗被這些人分開,二狗被劉家村的人帶走,而我則被一群王家村的人帶走,關在王家村的祠堂里。
祠堂門被關上,屋里頓時昏暗下來,我只覺得焦急,光線消失的時候,我的心也跟著焦躁起來,二狗呢,他怎么樣了,為什么要關著我,“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聽見拍著門的自己喊道。
“你是王村的人,卻和劉家村的人來往私出,關你是應該的。”外面似是有聲音說道。
“我什么時候王家村的人了,我要見我父親,我父親呢?他可以證明我的身份?!?p> “父親?你什么時候有父親了?你不是我們王家村的孤兒嗎?”
孤兒。。。父親。。。我沒有父親嗎?
我的頭開始疼起來,蜷縮在地上,我有父親,我記得我有,我父親是誰?。。。書堂,先生,老師。。。我的思緒開始混沌。頓時像是一個人在孤獨的荒野里,寂寥,身無所依。。。。
無邊無際的空曠襲來。。。
心里只有一個聲音越來越清晰地在說:父親,父親。我不是。。。沒有父親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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