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那近乎無窮無盡的疼痛感在夢中不斷的折磨著自己。
這是比凌遲還要更加可怕的痛苦。
因為即便是凌遲，也不能精確的定位到每一個細胞之中。
而且這個過程還在反反復(fù)復(fù)，不斷的循環(huán)著。
痛苦的時間總是讓人感覺很長。
仿佛每一秒都被刻意拉長了一般。
能夠讓他慢慢的品味著自己的每一寸肉體，靈魂不斷破碎再重組的那種痛苦。
在這樣的痛苦中，時間仿佛都已經(jīng)失去了意義。
身體的每一寸無時無刻都持續(xù)的處于破碎重組中，以至于他就連想要大喊幾聲也做不到。
真的好想永遠的失去感知，就此沉淪啊……
這是周易徹底沉入黑暗之前最后的想法。
不知過去了多久，在那片一望無盡的黑暗之中，突然出現(xiàn)了一抹璀璨的光明。
光明很快變大，將眼中所有的黑暗吞噬，占據(jù)了夢中世界的全部。
隨著光明的到來，周易的意識與感知也在快速的回歸身體。
……
周易安靜的躺在道門客房內(nèi)的床上，面容安詳，呼吸均勻，身上的衣物早已換成了新的。
屋內(nèi)的香爐中正在燃燒著一根可以守護神魂的道門清香。
如果不是可以清晰的看到，周易那雙緊閉著的眼皮底下，一對眼珠正在快速的轉(zhuǎn)動著的話，必定會以為他還在繼續(xù)沉睡在夢中。
“啊，痛，痛死我了！”
忽然，躺在床上的周易發(fā)出一聲大喊，唰的一下，睜開了雙眼。
隨著的視線回歸，映入眼簾的是那洗得雪白的床帳。
夢中那種無與倫比的疼痛余韻此時還在身上持續(xù)發(fā)酵著。
以至于他即便清醒了過來，都不愿意再動彈哪怕一根手指。
“世子身上哪兒還疼啊？”
安靜的屋內(nèi)突然響起一聲蒼老但仍舊中氣十足的問候。
這聲問候，就仿佛一滴溫度正好十分合適的溫水般，帶著一股輕柔舒服的氣息，逐漸撫平了周易靈魂上的震顫，撫去了身上對于疼痛記憶的余韻。
這般突然一下子舒適了下來，讓周易一下徹底清醒了。
緊接著，周易一個鯉魚打挺……
嗯，沒翻起來。
周易仔細感受了一下，只感覺自己體內(nèi)此時空蕩蕩的，嚴重缺乏力量感。
此時的自己就仿佛是新生的嬰兒一般，感覺渾身都缺乏力氣。
默默的從床上坐了起來，轉(zhuǎn)頭便看到姐姐正與那位在山下曾有一面之緣，在大殿中位居正中，白須白發(fā)白衣的龍虎大真人坐在桌子邊上飲茶。
剛才出聲的，便是這位真人。
“周清芷，你玩夠了沒有！”
在看到周清芷那一瞬，周易的眼眶瞬間變得通紅。
一股怒氣不由自主的從胸中涌出，再也顧不得其他，對著姐姐直呼其名的吼了出來。
“我都快被你玩死了，很好玩是吧？”
憤怒的聲音從屋內(nèi)傳到屋外，驚起林中飛鳥無數(shù)。
那在屋內(nèi)的兩人中，龍虎大真人正在專心低頭喝茶，擺出一幅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
但又偏偏賴著不走，擺明了是要看戲。
“這是爹寫給道門的信，當日我特意記了下來謄抄了一份，你看完后便明白了?！?p> 周清芷面對周易的怒吼神色反而十分平靜，只見她從袖中取出兩頁信紙，向前一送。
這兩頁信紙便十分靈性的帶著一股香風朝著周易飛去。
周易抬手接過信紙，低頭看了起來。
那名留下來準備看戲，正在伸手撫須的龍虎真人看到那兩頁信紙后，臉上的微笑逐漸消失，撫須的雙手也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他是萬萬沒想到，原本想看戲的他，最后把戲看到了自家身上。
頓時覺得再留下來也沒什么意思，于是老道士的身影在屋內(nèi)漸漸淡去，直至消失。
……
“道門諸位大真人安好：
自本王十年前拜訪青山后與諸位已是多年未見，甚是十分的想念。
奈何本王軍務(wù)繁忙，一直無法脫身，故而不能親自前來青山看望諸位。
本王身體康健，想來還有許多年頭可以活，未來有時間再來道門問候。
閑話不再多說，如今有一事還望諸位能夠幫忙。
想來這么多年過去，那功德池內(nèi)的紫金蓮得王朝氣運加持，如今已經(jīng)恢復(fù)了吧。
你們不必謝我，道門是我大乾國教，我?guī)湍銈兪菓?yīng)該的。
我有一個兒子名叫周易，因其年少無知，在煉精境時便失去了元陽。
如果這樣繼續(xù)修行下去，他在武道一途上終將不能圓滿，問鼎巔峰。
作為父親，我虧欠他太多。
如今想來，也只有向你們借那功德池內(nèi)的紫金蓮一用，以天地造化之功與氣運功德之力替他重塑體魄，返本歸元，成就圓滿道體算是對他略作彌補。
你們放心，本王也不是那不講道理的強盜，不會白要你們道門的好處，等這小子將來出息了，我讓他連本帶利的還給你們。
鏡臺寺那老和尚已經(jīng)將他們的舍利交給了這孩子，也代表老和尚看好他，所以我覺得他應(yīng)該是能夠扛過軀體重塑的痛苦的。
至于道門如何選擇，你們需要盡快做出決定。
另外，如果你們不答應(yīng)也沒關(guān)系。
本王改日親自來一趟青山取走紫金蓮便是。
不過到時候就不知道能給你們剩幾株了，后續(xù)承諾的好處也就沒有你們道門的份了。
所以你們自己要想清楚。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本王說到做到！
此信還請閱后即焚，避免天機泄露！”
……
在這片字里行文中，一股“父親”那粗獷的氣息撲面而來。
周易確定這是自己親爹寫的信。
在他看完后，信上的字便開始綻放光明，然后隨著光明釋放的高溫點燃了信紙，最終化作灰燼。
“閱后即焚，是父親的要求，我必須遵守。”
“你經(jīng)歷的這番磨礪，是重塑軀體所必須要經(jīng)歷的，這是逆奪天地造化的事情，唯有舍去舊蛻，才能真正換來新生?！?p> “你原本資質(zhì)上佳，如今再得道門造化之功，功德氣運之力重塑的這副完美道軀，今后便是萬法皆通也非難事。”
“也唯有如此，才有希望在將來接過父親的衣缽，保我周家一直昌盛下去。”
周清芷的聲音在周易看完書信后適時響起，算是對信上的內(nèi)容做了補充說明。
“等等，你先讓我自己捋一捋?！?p> 擔心自己再被誤導的周易抬手止住了姐姐繼續(xù)說下去，從床上起身后緩緩在屋內(nèi)走動沉思。
“你剛才話里的說到，只有我接過父親的衣缽，我周家后續(xù)才可以一直昌盛下去?！?p> “但以我們周家如今在大乾的權(quán)勢地位，就算是老爺子也不能對我們周家予取予求，又有什么人能夠?qū)ξ覀冊斐赏{？”
隨著思路逐漸理順，周易雙目緊盯著自己姐姐，不容放過對方任何一絲表情，一字一句的問道。
“怎么現(xiàn)在連我說的話都不相信了？從小到大，我可曾害過你？”
周清芷看著周易如此小心翼翼的盯著自己，不由微微一愣，用輕微責怪的語氣回道。
周易：我信你個鬼，就屬你心眼最多，挖的坑也多，聽說過坑爹坑媽的，就沒聽說過坑弟的。
在見到周易不為所動的表情后，周清芷臉上頓時浮現(xiàn)出楚楚動人的凄楚，緩緩說道：
“你說得是沒錯，咱們家現(xiàn)在在大乾的地位確實是如日中天?！?p> “但你想過沒有，這一切都是來源于父親還在?！?p> “以父親他老人家的身份，地位，修為，他能得罪的人又會是何等身份地位？”
“在我大乾，爵位繼承三世而終，且順位繼承的話，每一世還要下降一個爵位，若你從現(xiàn)在起不累積足夠功勛，那將來便只能得到一個閑散爵位了。”
“你莫要忘了，我們父親是開兵家戰(zhàn)陣的鼻祖，但也正因為兵家戰(zhàn)陣的煞氣影響，他的壽元將與普通人無異，而他的敵人們都能夠活得比他更長久?！?p> “等到他與老爺子結(jié)伴離去，你手里無權(quán)無勢，只有一個閑散爵位的你如何壓得住父親往日得罪的那些仇人？”
“就好比這道門，咱們父親這次強要了他們的紫金蓮，若是咱們家衰敗下來，你想想……”
“再比如，如今朝中那些被父親得罪了個遍的官員……”
“又比如，咱們父親十年前馬踏大乾修行界，又得罪了多少門派，世家……”
……
配合著周清芷的解析，結(jié)合周易自己的思考，他忽然發(fā)現(xiàn)，這次姐姐竟然沒有騙自己！
以前不覺得，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那位在如今幾乎算是睥睨天下的父親，還真是挺能夠得罪人的……
如果他自己不能在接下來的時間里一飛沖天，等待著他的必定是家道中落，甚至是全家死于非命的結(jié)局。
自己這個家看上去雖然金碧輝煌，但實際上卻已經(jīng)搖搖欲墜了！
想到父親今年已經(jīng)四十五歲的年紀，一股無與倫比的緊迫感與恐慌感頓時從周易心底油然而生。
“姐，是我錯怪你了……”
想到姐姐竟然背負著這么大的壓力為自己鋪路，周易便不由得心懷愧疚，低頭對周清芷道歉。
而在周易看不到的角度，周清芷微微松了口氣，然后暗中比了個耶。
成功！
……
知白守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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