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中午時分,太守府外排隊的掌柜們已經領到錢返回了,賈元彬正在帶領親信給各個軍營分派糧食。而此時王介推帶著招募而來的一萬人來到了太守府外。
白禹開看著這一萬人中有男有女,不禁皺眉,這才想起自己居然沒有提醒王介推只招男兵。
賈元彬問道:“怎么還有女兵?”
王介推向白禹開道:“稟莊主,我也不想招這些女兵,但她們聽說是給你做事,非要加入不可。我無奈之下提高了要求,將她們中的大多數淘汰,但還有三千人左右?!?p> 這些太守府衛(wèi)兵只是用來維持城中秩序,并非用于上陣殺敵,反正城中的女兵也是受白禹開制約,是否成為太守府衛(wèi)兵倒也無關緊要,唯一的區(qū)別就是這些人對他更為忠誠。白禹開點點頭,不再要求其他,出聲道:“找個時間,你們去把原先守軍的衣甲扒下來換上?!?p> “遵命?!蓖踅橥频?。他正要下令去各個軍營扒下關押著的守軍的衣甲,忽聽遠處傳來一陣嘈雜之聲,而后一大群百姓齊刷刷地向這兒走來,一眼望去人山人海。
白禹開一驚,急忙道:“做好準備?!辟Z元彬和王介推急忙帶著自己人做好戒備,隨時準備動手。
這些人從主街道向太守府走來,有些人拉著長條橫幅,有些人舉著木牌,有些人衣衫上寫著字,多數人舉拳喊話,所有人群情激憤,狂暴和憤怒充斥著他們每一人。
白禹開見狀大惑不解,暗道城中居民即便造反也不該用如此手段,非但沒有武器,而且沒有合理組織起來,如此這般如何與全副武裝的城中軍隊對抗?
這些人擁擁擠擠,吵吵嚷嚷,沸沸騰騰,極具聲勢,向著太守府走來。白禹開放眼看去,只見橫幅和木板上寫著“犬類也是生靈”“禁食肉類”“不得伐木開礦”“伙計不是奴隸”“平民也要參政”“取締書籍審查”“女人不該做家務”“取消賦稅”“解散軍隊”“敬僧禮佛修寺廟”等等標語,甚至還有“吃狗等于吃人”“推廣牛尿飲用”“太守府就是殺人窟”“只有讀書人才是上等人”“尊道貶佛殺和尚”“消除文字改用圖畫”等驚世駭俗的詞句。
白禹開再傾耳去聽,卻聽這些人三五成群,雖是各自齊喊,但卻被淹沒在龐大噪雜的聲浪之中,偶爾能聽到“反對食用肉類”“結束專制”“取消賦稅”等口號。
白禹開是一頭霧水,不明白這些人究竟是要做什么。待到這些人來到面前,他高聲道:“各位鄉(xiāng)親,你們這是做什么?”
眾人靜了下來,走在前排的幾人上前一步,看著白禹開。其中一人道:“見過白大人,我們此來并非是作亂造反,而是來訴說民意,表達民間心聲?!?p> “你們這可是聚眾生事?!辟Z元彬道。
那人道:“非也非也。白大人乃是神定莊莊主,舉大義而反泰司王,自然是要還清宇內,重建太平和瑞。先前的盧沼太守就是一介武夫,哪里懂得濟世安邦之策?”
“哦?你有濟世安邦之策?還請指教?!卑子黹_問道。
那人挺胸抬頭,高聲道:“當今北界混亂不堪,其根本在于人心混亂。欲治國,必先安撫百姓,教化民眾,傳授其仁義禮智信。欲加強教化,則必先尊崇讀書之人,給他們禮遇,提供月俸,贈予屋舍和嬌妻?!?p> 白禹開道:“僅僅讀書就能按月領到俸祿,還能獲得房屋和嬌妻,那豈不是所有人都去讀書了?這當中一定不乏濫竽充數之人,借著讀書之名混吃混喝?!?p> “所以一定要加強考核與監(jiān)管,剔除糟粕,留下精華。如此方能使愛學知禮的風氣形成,百姓才能人人向善?!蹦侨说?。
一個胖財主走出來,高聲道:“此乃迂腐淺見。北界之亂乃是當政者不施仁政,一味窮兵黷武,橫征暴斂所致。要想徹底解決問題,就要解散軍隊,廢除府衙。”
白禹開問道:“沒有府衙,如何施政?沒有軍隊,如何保境安民?沒有稅賦,又如何經世濟民?”
胖財主道:“百姓各盡其能,各行其是,無苛政,無賦稅,豈不美哉?”
“外敵打進來怎么辦?內有賊寇興起怎么辦?”賈元彬問。
胖財主笑答:“按照此法,各國皆無軍隊,大家相安無事,如何能夠打我?無苛政無賦稅,大家安居樂業(yè),怎會興起盜賊?”
白禹開心道:“此為白日做夢,一旦秩序崩毀,眾人都能為賊為盜?!?p> 此時,另一人站了出來,道:“你這說法太過虛無縹緲,還不如從教化百姓開始?!彼f著看了第一位說話的那人,二人相視一笑。隨后,他又道:“教化民眾則因先樹立憐憫惻隱之心,此為仁之根本。何謂憐憫之心,則是不忍之心。狗是人類最忠誠的伙伴,是我們心靈之寄托,如此靈類,豈忍心烹食之?故而我要求全城……不,全國之內,全北界之內都禁食狗肉。凡食狗者,立即處死?!?p> 白禹開早就在犬鎮(zhèn)見識過這些極端愛狗之人,沒想到竟然在幾千里之外的泰奇城也有這群邪念追隨者,他都懶得再對此辯駁了。
而后,又一人走了出來,道:“你所言不錯,但牛比狗對人更忠誠,還要耕地操勞,豈不是更不能吃了。我建議對牛同樣不能宰殺食之,況且……”
“夠了,下一位請講?!卑子黹_實在不想聽什么牛對人如何如何的廢話,出言打斷了。
又一人站了出來,高聲道:“人心喪亂,乃是心無敬畏。應當大修寺廟,禮敬僧人,弘揚佛法,導人向善……”
“放屁?!彼砗笠蝗俗吡顺鰜砹R道:“和尚只會念經和騙取財物,佛經也不過是偽經學。要我說,應當修建道觀,以我道家經典引人向善?!?p> “放屁?!庇忠蝗俗呱锨皝?,對著剛才說話二人罵道:“就會在此胡言亂語,佛與道都是導人迷信的老說辭了,現在北界還有幾人信你們?要我說,當世最能拯救萬民的當屬光明神教。只有大家都信了光明神教,北界才能恢復昔日的安寧和繁榮。光明神教在術鮮國……”
“住嘴,你敢妖言惑眾?”賈元彬厲聲而道。說完便看了一眼白禹開,示意是否將此人及其追隨者捉拿起來。
但白禹開并未有拿人的意思,而是淡然說道:“下一位?!?p> 接著又走上來一人,傲然道:“你們都是粗鄙淺見,還一個個大言不慚,可知羞愧二字嗎?”剛才說話的那幾人氣得吹胡子,眼睛狠狠瞪著他。他將眾人的神情目光看在眼里,非但不覺得懼怕,反而更是得意,笑道:“我意應該改變官員的任命方式,用每個街的民眾選出德高望眾者,讓他們充當各類官員。來年再選一次,選中者繼續(xù)為官,落選者讓位賢者。如此,便能改變官員高高在上,絲毫不懂民間疾苦之痼疾?!?p> 白禹開道:“如此,則至少有三個弊端。其一,選中之人很大可能沒有為官的才能和經驗,無法為民做事。其二,選中之人如何權衡局部和全局利益,如果一縣之民選出了一個縣令,他為了感謝大家,也為了下一次的當選,在縣外道路上向外地人征收苛捐雜稅,再發(fā)給全縣百姓,如此縣中之人擁護他了,外地人可就遭了殃。其三,容易放大族群對立。假如泰奇城有超過半數人是食犬之人,另有少數是愛犬之人,很大可能會選出一個支持食犬的人當領袖,他遵從所謂的‘民意’,將愛犬之人全部殺死,再將他們家產沒收,分發(fā)給食犬之人,他甚至可能還能被奉為圣人,流傳青史?!币恍O端愛犬人士紛紛沸騰起來,呼喊大罵起來。
那人還要再辯,白禹開卻是不給機會,說道:“下一位?!?p> 這時走出來的是一位微胖的女人,她說道:“女人永遠都是男人的從屬,這種事情不應該繼續(xù)下去……”說到最后都是一些抱怨哀嘆之詞,白禹開強忍著聽完了。
隨后走出來一人,道:“沒有森林就沒有新鮮空氣,開礦伐木是對神靈的褻瀆,更是對我們自身的毀滅之舉。沒有樹木,何來潔凈的河流,更何來的生存發(fā)展?”
又走出來一人,道:“城中流浪貓狗無人管理,竄家入戶煩死了,都是你們這些愚蠢的愛狗之人,還有這愚蠢的官府不管不問,這些狗咬到老人孩童怎么辦?”
一位大腹便便之人道:“我們也不是要求免稅,只是現在的稅賦太高,日子不好過,只求大人減減稅?!?p> 一個伙計模樣的人走了出來,高聲道:“我是全城商鋪伙計的代表,我們伙計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牛多,吃得比豬差,就應該讓東家再漲點工錢,也讓我們活得滋潤一些。”
白禹開道:“既然這么糟,你們?yōu)楹尾浑x開?不去干點別的活計?反正也沒有人逼你們非留下不可,你們來去自由,回鄉(xiāng)下種地也挺好。”
那伙計道:“為什么要干別的活計?我們現在掙的還不錯,干別的哪有現在的收入高。我們不想換什么別的活計,只希望大人能下令給我們漲點工錢?!?p> 白禹開沉默,暗嘆無論地位高低,人皆有貪婪之心。
接下來又是形形色色的人出來說話,所說之詞不是駭人聽聞,就是嚴重偏離實際難以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