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 忍耐背后的故事
狂風暴雨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到了第二天的晚上,已經(jīng)朗月當空,靜靜地灑在院子里,哪有一點昨晚那風吹雨打的影子。
宋家大宅里,觥籌交錯,好不熱鬧。不管對方的吹寒問暖是否虛情假意,一律奉陪到底。宋徽揚的壽宴,誰會不給面子?說實話是,能收到請?zhí)牟潘闶窃诔侵械匚坏囊环N肯定。
語嬛對這種宴會不甚熱衷,更有點唯恐避之不及。反正姐姐一站出來便會成為全場的焦點,她的存在與否根本無關緊要。不過,今晚她是一定要來的,父親轉(zhuǎn)眼就65歲了,遠遠看去,他還是那樣意氣風發(fā),哪有別人眼中一個花甲老人的樣子?
父親旁邊伴著的永遠是光芒四射姐姐,這樣搭配連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認是個完美的父慈子孝的畫面,所以她一直就不明白為什么會有一個多余的她?但是,都這些年了,她也釋然了,無論怎么樣,她感謝他把她帶到這個世界上。
無論如何,她由衷地希望父親身體健康,安享晚年。語嬛舉起杯子,向著父親的方向舉起,然后一飲而盡。她并沒有走過去,因為無此必要。
從小到大,家里有宴會,她要么躲在廚房幫忙,又或者像今晚這樣,在院里搭個小桌,為賓客調(diào)配冷飲,然后透過那扇透明玻璃窗,默默享受著屋里的熱鬧,自得其樂。
身后傳來腳步聲:“嬛兒今夜又有什么新玩意兒?”在宋家這樣跟她講話的,還會有誰?
語嬛轉(zhuǎn)身遞上一杯剛剛制好的西瓜伏爾加賓治:“來,幫我嘗嘗?!?p> 魏子健接過酒杯,先是放在鼻尖聞一聞,然后抿一小口:“嗯,手藝果然越來越精湛了,這次甜度剛剛好,是放了些什么?”
“是啊….放了千古奇毒的‘蓮玐粒散’,吃完了讓人覺得什么都恰到好處,然后…”
“然后就一命嗚呼,是吧?語嬛,那本小說我看一遍就完了,你到底是翻了多少遍,連個什么奇毒散都能背出來?”魏子健忍不住失笑。
“當初不是你怕我纏著你要你嘗這嘗那的,才推薦一本小說給我看?當初又是誰把這本書說得天花亂墜的,還說什么這書里有兩大永恒的主題,是生死與愛情,我那段時間是如你愿,整個月都沒找你吧?”說起那一次,語嬛可是要投訴上當受騙了!
“還有,那時候你提過要帶我去舊金山喝的愛爾蘭咖啡,現(xiàn)在還欠著哦,我都記著呢!”
“哇,真不能得罪女人,這么久都還記著!”魏子健連忙打哈哈。“我先自飲這杯,算罰。愛爾蘭咖啡,有拖無欠!”
兩人帶點鬧騰的調(diào)侃在他們自己眼里也許只是一場朋友間的胡鬧,但看在別人眼里可就不一樣了。
“我說怎么忽然就不見人了,原來在后院里還有更吸引的人。怎么,那杯西瓜賓治怕是下了些情蠱,迷得你暈頭轉(zhuǎn)向了!”敢這樣斥責宋二千金及宋氏大將的,在這間大宅子里的怕是只有宋語僑了。
語嬛聽到這話時臉上笑容一窒。魏子健也是眉頭一皺,這個語僑平日對人落落大方,明亮照人,唯獨是對著這個妹子,卻盡顯尖酸刻薄,小家子氣。
這句話不止給妹妹一個下馬威,也拂了他的面子,平日她是絕對不會這么做的。正想辯駁,宋語僑卻沒給他機會,接著道:“還有,要告訴你們一個壞消息??萍紙@那塊地,我已經(jīng)轉(zhuǎn)讓給別人了,你們別再打它主意了?!?p> “什么?語僑,這件事你怎么不先跟我商量?”魏子健語氣中有明顯的驚怒。
“商量?你當初捐出這塊地給德安孤兒院的時候,有沒有跟我商量?”宋語僑也毫不示弱。
“語僑,這塊地的面積并不大,康徽之前也表明無意發(fā)展小型地皮,而這次是以極便宜價錢買入,我們每年為慈善所捐出的善款就不止這個數(shù)目。這點事情,你原是從來不作干涉的?!?p> 這是實話,魏子健在康徽做到今時今日這個地位,手中是掌握了一定實權的,深得宋家父女的信任。宋語僑在平日,對于這些事一般都會尊重他的決定,如果不同意了,也會大家有商有量,從來沒有過像今天這般興師問罪的。不過這次怕是魏子健有人情要給,宋語僑也有人情要送。
“是的,你若是真做善事,我不反對。只怕是拿這塊地來討好某人,我就不能不阻止了,你說是吧,語嬛?”宋語僑此時眼角帶過語嬛,一如既往地趾高氣昂。
“但是,當初能成功投得這塊地,批核計劃書上已經(jīng)寫明只能做教育用途,既然如此,我們?yōu)楹尾恢С忠幌抡Z嬛?”魏子健語氣堅持,但是,他只怕還不了解宋語僑的心病。
“這塊地我自有用途,你就別管了?!彼握Z僑說完扭頭離開,她不敢置信,平日他倆配合默契,他也凡事遷就她的意愿,今日竟為了語嬛如此固執(zhí)己見。
魏子健還想理論,覺被語嬛拉住:“算了,子健哥,別傷了和氣?!?p> “算了?嬛兒,我們爭取了這么多年,這次有這塊地是個很難得的機會,你就這樣放棄了?你不是圖紙都畫好了?花了這么多功夫,你不可惜?再說,你現(xiàn)在叫孤兒院的院長夫婦和那些小孩子們?nèi)绾谓邮艿枚鴱褪В俊?p> “地沒了,可以再找,反正我們都等了這么些年了,也不差在這點時間,院長夫婦那邊我會交待,別為了這個跟姐姐傷了感情,好么?”語嬛語氣平和,看不出一丁點的不悅,似乎真的不在乎。
魏子健嘆了口氣:“嬛兒,我真不明白你。平時的你不卑不亢,為那群老人和孩子謀福利時,言辭犀利,絲毫不讓。怎么一回到家,你就變了個人似的?”
語嬛笑了笑,不答反問:“你知道少明的故事嗎?”
魏子健想了想:“是我們那個武術冠軍少明?”
語嬛點頭:“嗯,你知道他是怎么到孤兒院的嗎?”
魏子健不作聲,靜靜地聽著語嬛說。
“他父母本來是非常恩愛的,但其母親不幸在生他的時候難產(chǎn)而死,他雖然被救了下來,但其父親卻認定是他才害死了母親,后來還染上了酗酒。少明很小的時候,他父親就常常喝得醉醺醺地回到家,想念他母親時便對他拳打腳踢。后來,因為醉酒闖紅燈,被車撞死了,少明從此便成了孤兒。
開始的時候,我并不知情,只是認為這種父親不要也罷,還問少明,你那么能打,怎么還會被父親拿來撒氣?少明聽了,一臉凄然地對我說,父親再怎么壞,對他再差,當他受了別人的委屈的時候,他還是能跑回家里,心存著一線希望,也許終有一天,父親將會回心轉(zhuǎn)意,為他出頭。父親去世后,他連那一線希望都沒有了。”
語嬛深深地吐了一口氣,看著魏子?。骸澳隳苊靼讍??他們都是我的親人,世上沒有人能代替他們。”
魏子健點頭的時候,心里很是沉重,他不知道那個陽光男孩背后,竟有這樣一段凄然的故事,也不知道在語嬛那淡然地微笑背后,藏著是怎樣一種心情。
自他認識這倆姐妹以來,就發(fā)現(xiàn)她們關系不好,他不明白一個在外面人見人愛的女孩子,在家里為什么會遭此嫌棄?宋徽揚時常在客戶下屬面前贊揚大女兒,卻對二女兒有著天壤之別的態(tài)度。
語嬛即使與他親近如此,卻從不愿意談及,每每至此,他總覺得語嬛對他,始終有一種他無法理解的隔閡。想說點什么安慰的話語,卻最終放棄了。這多年來的一個結,他卻無力解開。
隨著華爾茲舞曲的音量逐漸收小,宋家的客廳里響起陣陣掌聲,宋徽揚攜著大女兒走到場中心,喜氣洋洋,春風得意地接受著大家的祝賀,也同時宣布正式退任康徽董事長一職,以后大權移交給接班人宋語僑,對她寄予無限厚望。
場內(nèi)掌聲再次響起,宋語僑身邊立即圍滿了前來說聲恭喜的人,而宋徽揚呢,則走向一位剛來到的賓客。
默默隱在人群里的語嬛隨著父親的方向望去,原來是傅承駿來了。今天的他,穿了一套黑色燕尾服,一身挺拔,氣宇軒昂。她嘴角微微掀起,自己老公那么英俊瀟灑,鶴立雞群,真忍不住讓她的小小虛榮心有點膨脹!
父親對她這個女兒,自出娘胎便不屑一顧,但是對著這個女婿,倒是滿意至極。那時姐姐不知為什么不愿意嫁給傅承駿,結果傅太太一上門卻相中了她。原本苦著個瓜子臉的父親一得到消息,竟立刻眉開眼笑,喜不自禁。
一向不管家里事的他,竟破天荒地對他倆婚事事事過問,句句上心,為此,她還受了姐姐不少的閑話。最讓她驚訝的是,父親頭一次把她招進書房。
父親最緊張他的書房了,沒他允許,聽說連母親也不能進去。姐姐也是加入康徽工作后,越來越受到父親的看重,這才得以經(jīng)常進出書房。而她這個宋家的閑人,當然是被禁足了。
所以,這次實在是太出乎意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