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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是佛

歸 青燈古佛

應是佛 李溪虹 5284 2021-10-18 21:38:54

  古銘佛回到少林寺,沒有再提起自己這次入世的經歷,只是像之前那般,潛心修習。

  一年如風,眨眼逝。冬天,大雪落滿少林寺,古銘佛沒有憶江南,憑窗而望——飄飄灑灑,潔白無瑕,仿若天外之物。

  “雪落,是自然。雪融,亦是自然。天地之物,自然之內,有生有死,千消萬化……雪落,是生,是因。雪融,是死,是果???,因果之間,輪回不斷,生生不息、滅滅無盡。雪落是因,也是寒的果。雪融是果,也是潤的因。一切……皆有理可循?!?p>  古銘佛觀雪有悟,閉上雙眼,盤膝,便是一座冬。

  ……

  春花,嬌嫩美人。古銘佛睜眼,看到沙彌拿著花朵探到他的鼻前。

  “玄誠,佛經可背了?”古銘佛平靜,出聲詢問。

  玄誠大驚失色,趕緊躬身:“惠明師叔,玄誠失禮了?!?p>  “這花……”古銘佛沒有在意,看清了玄誠手中明艷的花。

  “罪過,玄誠不該摘下?!毙\臉上有羞愧,眼里還隱著些許狡猾。

  古銘佛沉默許久,見玄誠不動,他才揮了揮手:“去吧……”

  玄誠走后,古銘佛看見被扔在窗外的花朵,喃喃:“明艷如此……在春日中秀美,是明艷的果,被摘下也是。如人般?人心不定,變化之間不同。人行有異,取舍之間不同。而人外有人,天外亦有天……”

  古銘佛平靜,雙眼透過窗,望向不知多遠的天地,看江花碧葉,聽得意風滿。

  “阿彌陀佛,返璞歸真……不過是求自然自始。”古銘佛對冷青的天執(zhí)佛禮,閉目。

  ……

  春風秋霜,酷夏嚴冬。

  抬眼間,古銘佛自藏經閣來,自藏經閣去。

  拂袖時,古銘佛掌中金光刺目,氣沖如怒風。

  轉身后,古銘佛盤膝對古佛,一盞青燈影斑駁。

  有人稱師弟,古銘佛交手間留有余力,絕不多得。

  有人稱師叔,古銘佛單掌震出浩瀚內力,退后數(shù)十名玄字輩的僧人。

  有人稱師叔祖,古銘佛躬身,為年幼的沙彌彈去面上的灰塵。

  春風徐徐,古銘佛立在院內聽風歌、等風盡。

  夏雨漣漣,古銘佛撐著油紙傘,觀雨落之勢,看雨碎之形。

  秋葉緩緩,古銘佛單手接住枯黃的樹遺,看它化塵。

  冬雪搖搖,古銘佛任由雪縛,白了頭,厚重了衣冠。

  星天如湖海,浩渺無盡,古銘佛抬首,雙目溫潤,映畫著自古以來的模樣。

  瓷缸尺寸間,遠近不同,卻包容了遙遙不知幾何的星海一角。古銘佛看著水面,水面仰望星天,星天俯視一寸人間。夜夜來,直至水濁。古銘佛探手,拂去星天中的一顆灰塵。

  十二年,如此。

  ……

  古銘佛來到千佛殿,空明老邁至極,如同枯木般禪坐。

  “師叔?!惫陪懛鹱?,微微低頭。

  空明睜眼,淡然一笑:“師侄,老衲疲憊不便多禮,你且隨意。今日喚你來此,只談談些許小事?!?p>  “師叔但說無妨?!惫陪懛鸨砬椴蛔?。

  空明點頭:“師侄,你覺得玄字輩,誰做下一代住持最佳?”

  古銘佛回想,搖頭:“玄字輩之中有許多年齡甚于我,不敢斷言?!?p>  “不需在意他人,老衲只是聽聽你的意見?!笨彰饔行┰S期待。

  古銘佛嘆息,隨后開口:“玄真。”

  “嗯,與老衲倒是一致?!笨彰鬣?。

  “玄真資格老,心性平穩(wěn),善與他人,佛法精通且有念宗實力,當?shù)孟乱蝗巫〕?。”古銘佛將心中權重說出。

  空明肯定:“如此……”

  見空明陷入沉思,古銘佛告退:“師叔若無事,惠明便退了。”

  空明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叨擾師侄了。”

  三年后,空明圓寂。少林寺惠字輩全部隱退,玄字輩接手少林寺內務。經過不久的爭論,玄真成為新一任的少林寺住持。

  ……

  空明離開后,古銘佛越感歲月無情。塔林處,古銘佛執(zhí)佛禮,靜默在這片林。不知多久,古銘佛嘆息,離開塔林:“阿彌陀佛,師叔之恩,惠明莫敢忘……只是,歲月無情,傷人不知不覺,總是未曾報便不再?!?p>  “還有三天,便是趙公公的忌日?!?p>  古銘佛記得趙喜的眼神,忘了他的面容。

  低坡上,‘趙喜之墓’四字被歲月老化了許多,古銘佛躬身,以注目為禮,默聽此方世界的變化。

  “數(shù)十年的歲月……矮樹成蔭,青石生苔,更有數(shù)之不盡的細微變化?!蹦贡睦吓f,好似趙喜的又一遍衰敗,古銘佛心思萬千,依稀中回憶起多年前的雨。古銘佛抬頭,無風無云,只有一聲深深的嘆息:“觀此碑,有記有忘,但歲月之傷,確實更加刻骨。畢竟,我亦變,我將老?!?p>  古銘佛離去,心中滿是平靜,因為他明白——此為自然。

  ……

  惠字輩隱退后,古銘佛越少離開小樓,也越少與外人交談。一日復一日地枯坐,將佛經在嘴里嚼過千遍萬遍。晝時日落戶,夜時月探門,日月輪轉之間,古銘佛對自然、自身、自我的感悟越發(fā)清晰。

  數(shù)年的時間里,古銘佛將半生的風景細細回憶。

  “風霜雨水,江河巍峨。天地滄海,日月星辰……風如霜化雪,風如雨化水,這是自然。江河柔青峰,千山游江河,此亦自然。天有天,地有地,滄海有天地,日月百轉多變,星辰若變非變……盡是自然。而人之情欲,無論有無、強弱,皆是自然?!币槐K青燈,恒久地亮著,古銘佛自問,“那么,我之自然……是何?”

  沒有回答,古銘佛又問:“我……為佛?還是為我?”

  依舊沒有回答。

  古銘佛雙手合十,一如他面前的古佛像。

  青燈燃著內力,未搖曳。古銘佛平靜內心,卻不可阻地茫然。

  ……

  “師父,那小樓里住的是誰?”小沙彌抱著經書,好奇地望著古銘佛所在的小樓。

  玄誠摸了摸鼻子,輕拍小沙彌的頭:“問那么多做什么?那是你師叔祖的居所。”

  小沙彌看著越來越小的木樓,不舍轉眼。突地,那小樓有金光一閃,小沙彌吃驚,叫道:“師父,那小樓剛才有金光!”

  玄誠沒有回頭,輕輕嗯了一聲,因為這并不稀奇。古銘佛問心之始距今已有十年,那佛光不時地便會出現(xiàn)?;菀嗽鴣砜催^,告知眾人古銘佛在求佛,并令所有人不許干擾。

  玄誠是玄字輩里最年幼,自他入門起,古銘佛的平靜和天資卓絕讓他印象深刻。玄誠尊敬古銘佛這位師叔,這份尊敬,伴隨著問心更甚,故他放心不下地每日察看,但時間如水流,玄誠已經成長。到今時,再沒有許多時間來探望。

  小沙彌似乎看出了師父的憂愁,沒有再多言語,只是加快腳步跟上。

  ……

  又是五年,古銘佛依然沒有蘇醒。

  方丈室,吵鬧聲入耳,許多僧人在此。

  “師叔!”玄真扶起受傷的惠凈,“是誰人傷你?”

  惠凈吐出鮮血,擺手示意眾人自己無大礙:“魔教!魔教的人又出世了!”

  惠宜面色難看,起身說話:“玄真?!?p>  “師父?!毙娴皖^。

  “老衲帶著惠字輩的大部分人前去剿魔,同時,我會請空字輩的師叔出手。我等不在寺里期間,若有強敵來犯,且你不能敵,便去請空靈師叔祖。若還是不敵,便去喚你惠明師叔?!被菀搜壑杏袌远?。

  玄真魁梧的身軀微震,頭愈低:“是!”

  古銘佛問心的十五年后,魔教聯(lián)合白蓮教霍亂中原、江南。當此民不聊生時,少林寺前代住持惠宜出手,鎮(zhèn)殺魔教總舵堂主,號召武林共同剿魔。幾日的消息流轉后,五家響應,雪月宮次之。不多久,道門出手,雷霆之勢滅殺四個白蓮教分部。三大劍門并未理睬少林寺的號召,七位劍主下山,勢如破竹般斬殺難計數(shù)的魔教中人。天下四派沉默許久,但出手時卻是不留余地,將白蓮教幾乎滅絕,更重傷白蓮教三大圣使。

  面對武林中如此大的變動,北朝武堂、北影軍出動,蟄伏在暗處等待時機。

  古銘佛問心的第十七年,正邪之戰(zhàn)已經劇烈到難止。魔教教主橫空出世,半神之力血戰(zhàn)十四位念山!其后,白蓮教圣主設局坑殺四派大量精英,更斷七位劍主五劍!劍門之首的劍圣門震怒,三劍老出手,敗退白蓮教圣主。

  古銘佛問心的第十八年,白蓮教圣主被斬首,白蓮教銷聲匿跡,隱沒在南方。魔教教主卻憑借魔功,噬人精血以愈戰(zhàn)愈勇,大有以一人之力挑戰(zhàn)整個武林的霸氣。決戰(zhàn)之際,惠宜舍生出手,以念山修為強行施展豐神之術——梵天破魔印。此招過,惠宜身死,魔教教主圓滿魔功破碎,被圍攻至近死后墜入深淵。剿魔之戰(zhàn),就此終結。

  ……

  問心第二十年秋,古銘佛醒悟,離開小樓,來到千佛殿尋惠宜。

  “師兄?”古銘佛開口。

  惠聞睜眼,出聲:“師弟,惠宜師兄圓寂了?!?p>  古銘佛平靜的眼里閃過悲傷,循聲坐到惠聞身邊。

  “其他師兄呢?”古銘佛只看見了惠聞和惠清,其他本應在千佛殿參悟佛經的惠字輩全部不在。

  “他們都去往佛國了。”惠清雙手合十。

  二人身上的傷勢至今有痕,更蒼老難言,全然不似當年模樣。

  惠凈解釋:“你禪坐時武林劇變,邪魔亂世?;菀藥熜植蝗?,帶著惠字輩的師兄弟們下山,號召武林共同剿魔。但是,魔教教主半神之力強極,我們共戰(zhàn)之,久不勝,無可奈何時,惠宜師兄施展豐神術,破開魔教教主的功法……如此方勉強取勝?!?p>  古銘佛心中有悲涼,問:“我禪坐多年?”

  惠凈想了想回到:“應有二十年?!?p>  古銘佛謝過后告退,離去之心起。

  ……

  “師叔祖,這朵花好漂亮,我能摘下來嗎?”靜信在小樓外,蹲著撥弄墻邊的花。

  “美艷之花見過就足夠,未必要給予歸宿。”古銘佛勸阻。

  靜信聽聞,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小僧冒犯了。”

  古銘佛微笑。

  靜信突然想起年幼時的一幕,問:“師叔祖,我小的時候,曾經見過您的小樓閃過金光,現(xiàn)在想來,那應是佛光。到現(xiàn)在我都好奇,您是否真的能成佛?”

  古銘佛一愣,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

  “靜信,這世間的許多事強求不可,傷人害己。我愈老,便愈發(fā)不辨佛我。很多時候,我茫然,但多年的禪坐,我大抵明白了。”古銘佛似解釋,又似回答。

  說完后,古銘佛陷入沉思。

  “我……佛……”

  靜信見古銘佛沉默,不敢打擾,悄悄離開。

  夜深,古銘佛回過神,回到小樓內。

  “念山!”古銘佛眼中有光,念力如山,隨后卻嘆息。

  桌上放著古佛像,古銘佛盤坐,面對著一言不發(fā)。

  次日清晨,古銘佛下山。

  ……

  第一月,古銘佛出手,滅殺欲害人性命的土匪,商人感恩戴德,眼中有光。古銘佛淡淡搖頭,飄然離去。

  第二月,古銘佛為民請命,求來了許多糟糠,哽咽之食,救命矣。萬民跪拜,皆頌真佛。古銘佛嘆息,悲憫這苦痛眾生。

  第三月,洪水爆發(fā),村莊居民眼望堤壩裂紋,無半分生氣。古銘佛點指,以渾厚內力硬撼天災,重傷之下,庇護太多村民離開。古銘佛踉蹌離去時,有被洪水卷走親人的村民憎恨,他依舊平靜,心中明悟更多。

  第四月,茶樓賣唱的女子被當?shù)睾兰濈栉?,其父悲憤上吊自盡。女子痛苦,求官無路,投江欲去。古銘佛攔下,為她復仇。十天后,黃河畔,古銘佛看見了那女子的尸首。

  第五月,武林中人奪寶,害了一戶農家,古銘佛路過時,只剩下襁褓中氣息微弱的嬰孩,仁慈如他,埋葬嬰孩的父母后定居。

  第一年盡,古銘佛帶著牙牙學語的嬰孩與村落之人熟悉,眾人感其大德,幫襯許多。

  天寒,雪如雨,鋪如江河。古銘佛抬頭,天人感應之間,對此處百姓的疾苦滿是嘆息。

  三日后,雪崩,古銘佛阻擋,內力如實,半神之力震天動地。

  “這世間,太多悲苦,太多無奈……凡間生靈,如此脆弱!若有佛,為何不憫?”

  古銘佛問佛,渾身血紋,傷勢重極。

  第二年秋,古銘佛傷勢恢復半數(shù)。

  第五年初,當年孩童已經長大,古銘佛帶著他,離開村落。

  第七年晚春,古銘佛以一身勁力為人療傷,獲取錢財送孩童讀私塾,期望他成人。

  第十八年冬,古銘佛愈老,沉在古鎮(zhèn)同朽。青年拜伏,離家求學。

  第二十四年早秋,青年歸,服侍左右。幾日陪伴,得知青年謀得官職,古銘佛留下書信,不辭而別。

  第二十五年早春,山走天邊,江花滿岸,古銘佛立在河畔,望去、望去,心中感悟許多。

  “江水年年春兩岸,青山歲歲秋滿衣。江水奔流,何尋?青山太久,何等?”

  古銘佛踏上歸途。

  第二十七年。

  早夏,古銘佛回到居住多年的古鎮(zhèn),那里人去樓空,房屋封塵。古銘佛看見屋內的書信,搖頭離開。

  盛夏,天無雨,大地干裂,古銘佛再見天災,餓殍遍野。江水盡,青山荒。饑民嘴有泥土,手有草痕,卻無半分血肉之色。古銘佛面色平靜,卻無聲淚落:“眾生苦,眾生苦……天不仁,天佛不仁……”

  佛閉目,古銘佛睜眼任淚落。佛不聞不問,古銘佛以大毅力開鑿水井。一、十、百,古銘佛得水,饑民得水。古銘佛盤坐此地,佛光普照,惟等雨來。

  晚夏,雨落,古銘佛在一道道尊敬的目光中離開。

  黃河之水,帶走了許多人,古銘佛忘記多年前的河流模樣,卻沒有忘記當年那個女子。

  那一處村莊,憎恨古銘佛的人已經變化,或老、或死,再無怨。

  廟宇里,古銘佛的佛像有許多人膜拜,古銘佛途經,沉默一夜后,沒有改變。

  在那條商路上,有馬兒的鳴叫,還有清脆的鈴鐺聲。古銘佛心中愈靜,許多事心中了然。

  少林寺,古銘佛的歸來讓許多僧人震動。

  玄誠蒼老,自千佛殿內走出,恭迎古銘佛。

  “師叔,這許多年,您何處去?”玄誠已然念宗圓滿,但在古銘佛的面前,他依然是那個憧憬的小輩。

  古銘佛淡笑:“經歷許多?!?p>  玄誠、玄俞等玄字輩中較年輕者一一走出,在廣字輩奇異的眼光中對古銘佛深拜。

  “惠字輩的師兄,是否皆去?”古銘佛寒暄幾句后詢問。

  玄誠默然,沉重點頭。

  古銘佛似乎一老了幾分:“是嗎……對了,玄真呢?”

  玄誠執(zhí)佛禮:“師兄已經圓寂?!?p>  古銘佛老目半閉,再無言語,回到小樓。

  “師叔……”玄誠痛心,知曉古銘佛心中的悲。

  ……

  “古佛像……終究只是他人之像?!惫陪懛饑@息,將參悟了七十余年的佛像遮蓋。

  “大雄寶殿、達摩院、千佛殿之佛,也只是世人眼中之佛?!惫陪懛痖]上雙眼,不再看。

  “佛,是我?!惫陪懛鹌届o,平靜到令秋風寒。

  “極樂世界太遠,我只在人間。這天地,人人皆自然。是佛、是魔,是無知、是聰慧,是平凡、是超脫……皆自然。人之相,空后是自然,內心的模樣,可以是任何。人人皆可成佛,但人人心無定所,愿為佛者太少。但,我愿為佛,我可成佛,我……是佛?!?p>  古銘佛揮手,內力卷起窗外的干柴,內力不斷鐫刻。

  一年、三年、五年,古銘佛手握無面佛像,睜開眼,其內再無他物。

  “我愛無疆,惟是自然。我力無縛,惟是自然。我心無固,惟是自然。我行無恒,惟是自然。我眼無定,惟是自然。我佛無相,惟是自然。我,是佛?!?

李溪虹

可悲,本就不多的收藏掉了兩個。不是我拖延,是上周課業(yè)太多,不得不專心生活,十分抱歉。另,感謝小豬一個人和游戲會長(簡稱)投喂的推薦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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