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飛魚（六）

　　冰窖，命運的三女神，詩寇蒂區(qū)。

　　四條機械臂移開之后，骨殖瓶穩(wěn)穩(wěn)地懸浮在低溫液氮中的超導(dǎo)磁場里，四周被半米厚的石英玻璃包圍，它像一個發(fā)育中的胎兒那樣沉睡著。

　　青銅與火之王的權(quán)能是火焰與金屬，這兩樣?xùn)|西也是喚醒他的重要條件，骨殖瓶本身實際上是煉金材料，并無金屬元素，通過石英玻璃腔來安置這個骨殖瓶令其處在低溫下，沒有金屬的環(huán)境里，這顆卵就不會被人驚醒。

　　換言之，龍王捕獲成功。

　　在過去的數(shù)千年里，混血種們使用煉金法器，冷兵器甚至邪惡的巫術(shù)作為對抗龍族的武器，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如此這般也不過是暫時性地?fù)魯↓埻趿钇涑了麄儠O化，在將來的某一天再度復(fù)蘇。

　　這種局面在最近幾百年里發(fā)生了顯著的變化，三次工業(yè)革命將科學(xué)這個最強大的人類武器發(fā)展到了極致，允許人類有機會一勞永逸地消滅龍族。

　　而今天將會是歷史性的一天，卡塞爾得到了裝有龍王卵的骨殖瓶，這是混血種第一次得到完整的龍族活體和骨骼，將會有很大的研究價值，尚且在沉睡中的卵并未觸發(fā)它的防御機制，這意味著它將會被激光刀在睡夢中解剖。

　　“完美！”身穿白色實驗服的研究人員們鼓掌，在昂熱校長的帶領(lǐng)下，這必將成為銘記于混血種教科書中的重要日子。

　　老唐就站在人群中跟著一起鼓掌，簡直心花怒放，他抵達(dá)這實驗室的時候恰好遇到一群白大褂在興奮地討論著什么東西，他敏銳地意識到那可能就是他的目標(biāo)。于是他想了想，跟著人群走進(jìn)浴室，在角落里打昏了一個倒霉蛋，把他赤條條的藏進(jìn)柜子里，然后換上他的無菌實驗服，成功混進(jìn)實驗室的隊伍。

　　他的目標(biāo)就在眼前，雇主的命令正是那個漂浮在石英玻璃中的骨殖瓶，他得想辦法接近那玩意，好確定如何把手里的溶液給灌進(jìn)去。

　　“立即解剖?！卑簾嵴f，“為了安全起見，只有負(fù)責(zé)器材的人進(jìn)入，其他的交給機械設(shè)備。”校長看向老唐，帶著期許的表情，“準(zhǔn)備好了么？”

　　這也太湊巧了吧？簡直就是想什么來什么！因為有防護(hù)服所以昂熱看不到他嬉笑于形的面色，老唐推著那輛器材車點點頭，上面陳列著納米材料的各種透明工具。

　　低溫艙門滑開，液氮的白氣撲面而來，防護(hù)服也不頂用，老唐凍得瑟瑟發(fā)抖，所見到處都是白色的霧氣在腳下蔓延。

　　龍王的骨殖瓶在石英玻璃腔里沉浮不定，表面滿是暗綠色的銅銹，陰刻的花紋上雙蛇纏繞守衛(wèi)者一株巨樹。整體而言有點像一顆大號的雞蛋，全然找不到能撬開的地方。

　　老唐正苦惱于要怎么把手里的東西倒進(jìn)去，骨殖瓶恰巧在這時候在溶液中轉(zhuǎn)了個圈，他眼睛一亮，那東西上方有一塊泛著灰色的地方，是一個差不多手指粗細(xì)的黑洞洞缺口，像是被什么強酸給腐蝕過了一樣。

　　嗨，這真是個簡單至極的任務(wù)不是么？一切都那么順利，好像所有的東西都遵循著命運的安排，為他老唐打開了最方便的大門。

　　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撕開身上的實驗服，飛身跳躍到操作臺上，踮起腳尖往缺口里張望，黑漆漆的缺口，像是一眼能打通時光的古井。

　　“你在干什么！”有人意識到不對了，大步流星地走進(jìn)低溫艙門，迎接他的是胸口燦爛開綻放的血花，在這種距離下霰彈槍簡直是無人能擋的重炮，貫穿傷也許不會立刻殺死一個人，但巨大的打擊面足夠剝奪受害者的行動能力，更何況那是大量的弗麗嘉子彈彈片。

　　老唐自詡為是個竊賊，但美式風(fēng)格的竊賊也許和中國人所謂的盜亦有道不一樣，如果有人要阻止一個賊偷他心愛的寶貝，那么老唐就不介意用他更寶貝的愛槍送他歸西。

　　散彈槍連續(xù)向人群開火，這些搞研究的家伙顯然沒見過這么兇神惡煞的暴徒，在他們來得及潰逃關(guān)上艙門躲避之前，老唐以西部牛仔式的瀟灑點射撂倒了所有會動白色的目標(biāo)。

　　500萬美金唾手可得，老唐摸出那支裝有灰錫溶液的安瓿瓶，他忽然愣住了，常年從事賞金獵人這個行當(dāng)，讓他對危險這種捉摸不定的東西有著本能的感應(yīng)。

　　他扭頭向后看去，白發(fā)蒼蒼的老家伙就站在他身后，老家伙面無表情，肅穆的好像是來參加誰人的葬禮。

　　沒有任何思考的時間，老唐抬手就是一槍，可這老家伙行動起來便如鬼魅那樣迅速無聲，老唐根本沒看清任何東西，只覺得手腕一疼，那支霰彈槍就飛了出去。

　　“繼續(xù)你的任務(wù)，獎金上升到800萬美金?！崩霞一锏吐曊f。

　　臥槽？老唐簡直驚呆了，這老家伙居然和自己是一伙人？可是出發(fā)前的14個人里，沒有這么大年紀(jì)的家伙啊。

　　“真是自己人？”老唐上下打量這個穿著實驗白袍的老人，看起來他確實比自己先來了一步，不知道獎金會不會被他給分走一部分。

　　老家伙沒有回答，而是從口袋里摸出了一只安瓿管，同樣是灰色的溶液，和老唐手里的那支一模一樣，他用這種無聲的回答證明了自己的身份。

　　“你的那支灌進(jìn)去，我的這支由你自己喝掉，我們帶著不同的任務(wù)而來，只要各自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p>　　“喝掉？”老唐愣了一下，低頭打量那支安瓿管，里頭的玩意兒看上去濃度很高，跟剛攪拌完的石灰似的，把這種東西送進(jìn)胃里的感覺想必絕對不會好受。

　　如果有第二種選擇，老唐寧愿放棄那多余的300萬美金也不打算喝這玩意兒，可是老頭子就站在他身邊，那種表情給人的感覺就像他是個監(jiān)督者，如果老唐敢不喝，下一秒他的脖子就會被切斷。

　　“好吧，我喝?！崩咸平舆^老家伙手里那只安瓿管，指節(jié)一彈掰開，一手將自己那只里面的溶液從切口倒進(jìn)去，一手喝掉老家伙帶來的那支。

　　其貌不揚的東西多半味道也不咋地，喉嚨里仿佛流淌過燃燒的火焰，最濃烈的伏特加比起這東西來簡直就是清湯寡水，老唐覺得自己的喉管和胃都要燒開了，狂暴的熾熱在身體中蠢蠢欲動，他好像變成了一枚即將炸開的爆彈，化學(xué)反應(yīng)已經(jīng)在內(nèi)部完成，缺少的只是最后的一點驅(qū)動。

　　利刃切開石英玻璃，就像切開果凍，老家伙掌控著那把亮銀色的折刀，便如握著摧金斷玉的寶劍，他在骨殖瓶上滑過清流般的刀光，灰色的溶液自上而下從空洞中灌進(jìn)骨殖瓶的下半層，里面?zhèn)鱽砉距焦距降穆曇簦孟裱b著一鍋燒開了的水。

　　老唐的身體也在咕嘟咕嘟，他所有的血液都沸騰起來了，把血管炸的支離破碎，甚至沖破皮膚，他渾身都是嚴(yán)重?zé)浦蟮膫冢纯嘧茻恳淮缂∧w，在地上翻滾的時候，壓破的每一個火泡都像有人拿著利刃狠狠將他刺穿。

　　“哥哥，外面有很多人?！?p>　　“也許會死吧？但是別害怕?！?p>　　“和哥哥在一起，不害怕……可為什么，哥哥你不吃掉我呢？吃掉我，什么樣的牢籠哥哥都能沖垮。”

　　“你是很好的食物，可那樣就太孤單了，幾千年里，只有你和我在一起?！?p>　　“可是死真的讓人很難過，像是被封在一個盒子里，永遠(yuǎn)永遠(yuǎn)，漆黑漆黑，想在黑夜里摸索，可伸出的手永遠(yuǎn)觸不到東西……”

　　“所謂棄族的命運，就是要穿越荒原，再次豎起戰(zhàn)旗，返回故鄉(xiāng)。死不可怕，只是一場長眠。在我可以吞噬這個世界之前，與其孤獨跋涉，不如安然沉睡，我們?nèi)詴褋怼！?p>　　“哥哥……豎起戰(zhàn)旗，吞噬世界的時候，你會吃掉我么？”

　　“會的，那樣你就將和我在一起，君臨世界！”

　　久遠(yuǎn)的記憶如潮水般沖擊腦海，炸的人頭痛欲裂，在短短半分鐘內(nèi)，老唐的骨骼已經(jīng)發(fā)生了驚人的進(jìn)化，數(shù)以百計的骨骼新生出來，交錯咬合，令力量成百上千倍的增長。黑色膜翼刺穿脊背，如雄鷹般振翅展開，他的指節(jié)正在脫離四肢這種概念，向著爬行類生長，尖銳的骨爪在地板上留下一寸深的爪痕，每一次在痛苦中咆哮嘶吼捶地，都將這個實驗室震擊的搖搖欲墜。

　　灰色的溶液強行催生了進(jìn)化和蘇醒，便如將一只尚未成熟的雞蛋暴力打開，老唐的進(jìn)化在某個時間點中止，他仍舊保留有人形的外貌，但同時也具有大量龍類的特征，一半如繁榮的生命那樣古老而威儀，一半如死去多時的軀殼那樣破爛又不堪。

　　他終于從痛楚中解放，抬起頭來，那個老家伙已經(jīng)不見了，他回首把那個骨殖瓶抱在懷里，蛋殼般的外表正在龜裂，一點點剝離破碎。

　　青銅與火的怒吼在實驗室中咆哮，火焰的狂流將一切所有能燃燒的東西點燃，極冷的寒氣也無法阻止烈焰蔓延，這是至高無上的權(quán)威，火之元素的極致，正如他曾經(jīng)與弟弟允諾過的那樣，千年之后，他們終將再度君臨這個令人憎恨的世界，清算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