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篇:寒聿宮
床上的女子微微瞇起一雙赤色眸子,唇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容。
“在本座面前,前輩大可不必如此委曲求全。左右我父王已然身死,您做出這副可憐的模樣給誰看?”
真把所有人都當(dāng)成傻子糊弄呢?
女子的聲音微沉,帶著無法忽視的冷嘲,就在那一刻,伏羲修長的身形微不可見地僵了僵。
她,都知道?
“當(dāng)年……”
“當(dāng)年前輩與女媧一意孤行,給六界輪回招來了大禍,而后女媧又厚顏無恥地去滄溟之海求我父王。前輩該是知道,女媧使了什么樣的手段才使得守在山門前的共工前輩決然離開,最后竟是失了神智,以神身毀去通天之路,身隕不周山。”
在君影冷聲指責(zé)的期間,伏羲一直蒼白著一張俊臉站在原地,那雙削瘦單薄的肩膀竟是在這一刻顯得異常脆弱。
他不知道的,當(dāng)年媧兒所做的一切,他都不曾知曉……
可是如今再過多解釋,都顯得太蒼白。
“你恨君御,恨他絕情將你的心愛之人送入輪回?伏羲,你憑什么呢?”
君影的眼角有些發(fā)紅,喉頭微甜。她深吸一口氣忍了下來,目光依舊冷靜如初。
她的語氣很平靜,沒有了之前的冷嘲熱諷,平靜得如同一潭死水一樣。
是啊,憑什么呢?
“你在為你的愛人悲哀,恨著君御,那他呢?他又該去恨著誰?他失去的心愛之人,又該要誰來償?”
君御的心愛之人,是納蘭梓月,但又不是她。
當(dāng)君影從輪回簿上得知最后的真相時,禁不住蜷縮著身子無聲痛哭了起來,眼淚沾濕被褥,整個人都被巨大的悲傷籠罩其中。
她是個混賬玩意啊,為什么要將母后留在暗無天日的奈何塔中軟禁七十多萬年?
明明她已經(jīng)等了父王那么多年,那么多年……
——
“伏羲,你莫要難過……”
“吾沒有難過?!?p> “是嗎?可你看起來很難過的樣子。你……很愛女媧嗎?”
顏無憂小心翼翼地去拉伏羲的袖子,后者神色微微無奈,攬著他的腰便進(jìn)入三界鏡中。
“這不是你需要知曉的?!?p> 那他需要知曉些什么?
還是說,他這個人,在他這兒本就是不值一提的,根本連了解他的資格都沒有。
顏無憂在男子看不到的地方微微苦笑,第一次體會到了什么叫情難自已。
伏羲自是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不過就算是知道了,想必他也不會為之所動的。
昆侖山門前,一身灰色長衫的青年坐在墟日身上,見到御風(fēng)而至的兩人時便站在地上,乖巧地行了一禮。
“見過伏羲前輩和無憂哥哥?!?p> “嗯。何時回來的?怎的不見月練那丫頭?”
答話的是顏無憂。他抬手摸了摸青年的發(fā)頂,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
站在一邊的伏羲既沒有理會顏灼的問候,也沒有自己一個人走進(jìn)去,而是默默地站在那里等著顏無憂。
“前兩日便已到了。這一路行得匆忙,月練有些累,我便讓她去歇息了。等她休息好了,我再讓她去看前輩和哥哥。”
“既然累了就好生休息,不必折騰了?!?p> 顏無憂要求這兩人每次出門回來后第一時間來見自己只不過是想確認(rèn)他們的安全罷了,并非有意折騰孩子。
隨后,顏灼又同他說了一些歷練期間發(fā)生的事,顏無憂都耐心的聽著,并一一給予回應(yīng)。
對兩個孩子,顏無憂總是溫和耐心的。
但伏羲總是冰冰冷冷的,并非不喜,而是實在不知該如何與他們相處。
伏羲一直等著兩人聊完才同顏無憂一起走進(jìn)山門,自始至終都沒有和顏灼說上一句話。
不過顏灼似乎也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這樣,恭敬的態(tài)度一直都沒有變。
“墟日,你說前輩為何只同無憂哥哥親近?”
趴在地上的墟日扭了扭他那長長的脖頸,聲音慵懶地回答青年的問話。
“小的也不清楚?!?p> 為何?自是因為神脈的緣故。
伏羲是什么人啊?擔(dān)得一身孤寂,在這充斥著七情六欲的人界輪回輪世幾十萬年,每一世的結(jié)果皆為孤老。他不會與任何人牽扯上情愛關(guān)系,若非有神脈的羈絆,想必就連顏無憂也無法得他如此親近吧?
自以為看破紅塵的玄武后人墟日趴在地上幽幽的嘆了口氣。
而在石室內(nèi),墟日心中冷心冷情的伏羲大人,正被顏無憂散開墨發(fā),除去外衣扶著躺在石床上,如霜似雪的俊美面容蒼白至極。
“你好生調(diào)養(yǎng)幾日,我就在這兒為你護(hù)法,等你元神穩(wěn)固些了我再閉關(guān)?!?p> 明明就是個琉璃身子,還非得一個人東奔西走,這下好了,去了魔界一趟,差點把元神給弄散了!
顏無憂握著男子的手腕,讓自己深厚的靈力游走于他的周身。他能夠探出他元神的虛弱,越探越揪心,眉頭也越皺越緊。
“吾無事,你自去……修煉便是?!?p> 魔氣入體,侵入五臟肺腑,沖得元神一陣一陣地難受。沒了神脈,所謂帝神元神也只不過是擺設(shè)罷了,空會唬人。
昏昏沉沉間,伏羲好似又看到了那個美艷無比的女子,她朝著他伸手,笑著叫“哥哥”……
哥哥,快來!
哥哥你看,大父為我編的花環(huán)!好看嗎……
媧兒,為何……為何我們,會走到如今的地步?
仙界,寒聿宮。
“咳咳咳!……”
“快來人吶!上尊大人又咳血了!”
“……”
翟鸞方踏進(jìn)寒聿宮還未來得及進(jìn)內(nèi)殿,便聽到宮娥慌張的叫聲,頓時心下一洌,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了原地。
“湛空!你這是干什么!方歷劫不過數(shù)日,須得好生休養(yǎng)才是,你這又在鬧什么!”
翟鸞的聲音頗有些恨鐵不成鋼之意,不過手下的動作可半點不敢怠慢,靈力透過掌心源源不斷地送進(jìn)男子的身體中。
“翟鸞,放開我……”
床榻上一身單衣的男子面容蒼白,削瘦的脊背上骨頭節(jié)節(jié)突起,摸著硌手的厲害。
他的唇角沾著血跡,那雙原本該深邃無比的漂亮墨眸,如今竟是一片空洞絕望。
歆兒……
他要回去!他要回魔界……
湛空疼得快死了,他一想到往生閣中那個孤寂絕望的背影,便覺著全身經(jīng)脈都被寸寸碾碎,被淬在忘川水之中。
天上地下十幾萬年,翟鸞從未見過像湛空這樣倔強(qiáng)的人。
無論是當(dāng)年冷漠地前往人間歷劫,還是如今明明遍體鱗傷卻依舊不愿多待半刻,都讓翟鸞心中有一種無法說出的復(fù)雜之感。
他竟是真的這般厭惡仙界?
厭惡到連自己的父親都不想要……
“翟鸞殿下,讓他走?!?p> “凌越仙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