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如游絲的青煙繚繞在殿內(nèi),宣告它的主人靈魂已安息。
一道旨意傳下,文武百官都摘掉了頭頂冠梁,靈符殿內(nèi)外白布孝幔紛飛飄揚。
鴻臚寺和禮部早擬了新皇御極的各項禮儀程序——先奉安,再頒遺詔,最后舉行登極大禮。
巳時初刻,攝冢宰韋昭度高聲道:“請皇太弟入殿成禮!”
李曄身披孝服,踏進殿內(nèi),靈符殿中素幔白幃,香煙繚繞,十分莊重肅穆。
中間的牌位上金字閃亮,上書“僖宗慧圣孝定恭皇帝之位”。
按照韋昭度預(yù)先吩咐的,李曄朝上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禮,早有內(nèi)侍捧過一樽御酒,李曄雙手擎起朝天一捧,輕酹靈前,禮成起身。
等嗣皇帝行過禮后,在場的大臣、內(nèi)官,齊聲呼天搶地舉哀,這就算是奉安了。
從此刻起,皇太弟便算送別了“大行皇帝”,在靈柩前即位了。
韋昭度適時一揮手,早有鴻臚寺贊禮官出班唱儀,百官鷺行鶴步,趨前跪拜。
扶柩登基并不算正式的登基大典,不過還算隆重,李曄站在靈柩旁,南衙諸臣和北司宦官們合班站立,在司禮官的號令下稽首。
稽首是九拜中最為隆重的禮節(jié),常為臣子拜見君王時所用。不過即便如此,不是在極其正式,極其重要的場合里臣下一般也不會用,如今是新皇登基,政權(quán)交接的重要時刻,諸臣行稽首之禮自然是理所當(dāng)然的。
在這一刻,楊復(fù)恭即便是李曄的“定策國老”,擁有滔天的權(quán)勢,還是得乖乖下跪,對著李曄大禮參拜。
登基典禮過后,按禮法,新君要為先皇服喪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內(nèi),朝政名義上由韋昭度暫攝,并負責(zé)先皇的喪葬事宜,直到先皇入陵寢,一切都回歸正常后,新君方可臨朝聽政。
在這些天里,李曄一邊素衣服喪,一邊虛心的跟著宮中的老宦官們學(xué)習(xí)天子禮儀,熟悉宮廷制度。
宮中規(guī)制繁瑣復(fù)雜,新皇的一舉一動也要有規(guī)范,要合乎帝王身份,李曄小心翼翼,認真學(xué)習(xí)領(lǐng)悟,不敢有絲毫懈怠。
……
長安,昭化坊。
一個穿著黑色圓領(lǐng)窄袖衫袍常服,右臉頰有塊樹葉形青色胎記的花臉人每天都會在深夜時準(zhǔn)時進一次楊府。
楊復(fù)恭會尖子嗓子問:“陛下今天如何?”
來人便一五一十如實將李曄在宮內(nèi)的起居,飲食,以及做了什么事、見了什么人、說了什么話等等情況都向他報告。
他默不作聲,細致而耐心地聽著,報告完了,他略點一下頭,花臉人便自覺退出。
……
時間過得飛快,轉(zhuǎn)眼喪期將滿,這時候,李曄已經(jīng)大致熟悉了各種宮廷規(guī)制,身上也漸漸有了一絲大唐天子的威儀了。
這天晌午時分,紫宸便殿中,李曄身著青色純絹素服,正在內(nèi)侍們的服侍下吃著最簡單的素膳,恰在這時,值守的內(nèi)侍進來,向他啟奏:觀軍容使楊復(fù)恭請求陛見。
李曄聞言放下碗筷,內(nèi)侍小心的撤去膳食。
不一會兒,楊復(fù)恭便在內(nèi)侍的引領(lǐng)下,步入殿內(nèi)。
紫宸殿雖是皇帝便殿,卻也是依唐式建筑廣闊高遠的建筑風(fēng)格,外殿是十一開間,七門,內(nèi)殿亦是金碧輝煌,修飾豪華。
“臣,楊復(fù)恭,見駕?!?p> “嗯,來人,給楊公看座?!?p> “謝陛下?!?p> 等楊復(fù)恭入了座,李曄順勢問道:“楊公吃完晌食了?”
“剛剛吃完,叨擾陛下用膳了?!?p> “無妨?!崩顣衔⑽⒁粩[手,輕笑道:“不知楊公有何事要奏?”
楊復(fù)恭說道:“從明日起陛下就要御朝聽政了,新皇的年號也需要定下來了,老奴和諸位臣僚商議旬久,初步議定了大順、天佑、洪昌、光化五個年號,不知陛下中意哪個?”
“天佑不錯,就用它吧?!崩顣衔⒁凰紤],便將年號定了下來。
定完年號后,他頗為感慨的道:“如今是多事之秋,希望上天能看在黎民蒼生困厄受苦的份上,庇佑皇唐,給朕一個國泰民安吧?!?p> “陛下仁慈天生,老奴敬服。”楊復(fù)恭輕輕夸贊了一句,又道:“老奴還有一事容稟。”
“嗯,你說?!?p> “先帝大行,新朝初立,諸事繁雜,各部院多有缺員,老奴看中書門下尚缺一位宰輔,心思這與朝廷體制不合,所以老奴肯請再添宰執(zhí),輔佐大家?!?p> “哦,是這樣啊?!崩顣衔⑿χc了點頭,溫言道:“不知楊公要舉薦何人?”
楊復(fù)恭剛才雖然在奏事,但眼神一直留意著皇帝的神情變化,見皇帝并沒有不悅的表現(xiàn),言語間不由得多了些肆無忌憚:“老奴認為,戶部尚書崔昭緯崔公,善理錢谷,公忠體國,且明達而有度量,可為相。”
“哦?這個崔昭緯的過往朕也不太了解,不過——”說到這,李曄話鋒一轉(zhuǎn),又道:“其若果真有輔國之才,入閣也亦無不可呀!”
說完,內(nèi)心不由得暗嘆一聲,只是臉上卻沒有絲毫表露。
楊復(fù)恭微瞇著雙眼說道:“崔公之才,足以為相,這一點大家盡管放心?!?p> “既如此,朕準(zhǔn)了便是?!?p> ……
第二日清晨五更時分,天還未放亮,當(dāng)光范門旁的鼓樓上傳來第一通晨鼓,長安城各座城門相對的大街上街鼓齊聲響應(yīng),六街塵起鼓隆隆。
隨著鼓聲響起,文武百官們峨冠博帶,進入昭訓(xùn)門,站在朝房中等候。
三通鼓過后,文武百官匆匆從朝房中走出,往含元宮行去。
諸臣進了含元宮,到了含元殿門口,按照文東武西,再按照職務(wù)和品級區(qū)別,排成兩班,魚貫而入,四個殿中侍御史分班面向北立,負責(zé)糾儀。
過了片刻,內(nèi)官傳呼:“圣人駕到!”
李曄頭戴十二旒冕冠,身上穿了極為隆重的冕服,他面帶肅容,在一大群服飾華美的內(nèi)官們的簇擁中乘攆進殿,升入御座以后,然后有儀表堂堂,聲音洪亮的鴻臚寺官高唱:“入班行禮!”
……
PS:
①定策國老:唐代自敬宗到昭宗,每個擁立皇帝的首宦都自稱是“定策國老”,以策立皇帝的功臣自居,并視皇帝為“門生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