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流言
在這等著的差不多都是女眷,本來血跡斑斑的眾人,就讓她們驚魂未定了。
一聽這蛇蟲鼠蟻四個字,他們只覺得一股子寒意從腳尖深入,直抵心臟
怎么會這樣?
外面的人只以為是蛇蟲鼠蟻多,只有進去深處的人知道,那里只有蛇蟲鼠蟻。
這圍場長年有重兵把手,根本不可能有人進去。
更別說將圍場深處的珍稀獵物全部換掉。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千羽瀾身為國師,卻找不出緣由,沈景琛自然明白了其中水有多深。
這怕是有人廢了一番精力,來處心積慮地除掉他和他的兒子們。
沒錯,里面所有的東西都是沖著他皇室中人來的。
這意圖,也不言而喻。
皇位!
沈景琛向來不會懷疑到他的哪一個兒子身上,畢竟他們對皇位,也并不感冒。
他們?nèi)羰窍胍?,只需要找沈景琛要,沈景琛早就歡天喜地將皇位送出去了。
眼下這種情況,沈景琛只想到一個人。
安王。
畢竟安王,曾是東宮太子。
而他沈景琛,才應(yīng)該是新帝登記,被封王的那個。
世人只道安王風(fēng)流倜儻,與世無爭。
唯有知道事實真相的沈景琛知道,他就是個不達目的,絕不罷休之人。
沈景琛往安王的方向瞥了一眼,卻見對方正盯著他看,嘴角掛著一抹意味深長的危險。
兩人暗搓搓的針鋒相對,沒有人注意到。
只是這氣氛,陷入了死一般的寧靜。
此次隨行圍獵的,沒有一個人不狼狽的。
沈子逸是替沈景琛擋了一下,從馬上摔了下來,受了傷。
當(dāng)時沈景琛這心里就一股無名業(yè)火蹭的一聲就上來了。
不是氣沈子逸,而是氣自己能力不足,到頭來還要被自己的兒子救。
看著雙眼緊閉,面無血色的沈子逸,方才被沈子逸擋在身后的瞬間,沈景琛就覺得心里窩了口氣。
不過,來日方長……
沈景琛讓眾人回去洗漱收拾了一番,然后回到祭祀場,用最先打到的一批獵物祭祖,然后稍作休整,下午就一群人浩浩蕩蕩一看,回了京都城。
一年一度的秋獵,就這樣無功而返,草草了事。
回了京都城以后,沈景琛秘密召見了大理寺卿莊惟,問了蠱毒案件進展,又將圍場的突發(fā)案件交于他解決。
沈景琛的考量是,兩件突然事件說不定有必然的聯(lián)系,放在一起也許更容易查到蛛絲馬跡。
但凡被他查出來什么,哪怕一點點信息指向安王,沈景琛都會讓他萬劫不復(fù)。
他不想手足相殘,但是總有人逼他。
本來皇后是打算趁著秋獵時間,向沈景琛提一提沈巳和楚竹的事情,但是目前出現(xiàn)的這些事情,打亂了所有人的計劃。
而且,最近坊間開始流傳起奇怪的傳言故事。
是關(guān)于一個女童的。
說從前有一村子,民風(fēng)淳樸,家家戶戶安居樂業(yè),鄰里也互相幫助。
有一年,村子里所種莊稼顆粒無收,災(zāi)害頻發(fā),所有人都以為是天災(zāi)。
直到村頭那戶人家的婆娘臨盆那天,穩(wěn)婆接生,產(chǎn)一女,生來眉心一點紅,似鳶尾花,鮮艷欲滴。
若強行解釋是為胎記倒還罷了,村里人都憨厚老實,沒人會往一個娃娃身上想。
可好巧不巧,沒多久村里有云游法師經(jīng)過,說村子孕有妖孽,命中帶煞,天生便能引災(zāi)禍。
以其為中心方圓百里,災(zāi)禍連連,直至所有生命消逝,為它供養(yǎng)分,繼續(xù)生長,禍國殃民。
法師僅僅模棱兩可了幾句,自然就有人想到了村頭那家佃戶新生的女兒,天生樣貌精致,眉心一處胎記十分妖冶。
于是開始傳,那禍國殃民的妖孽,就是那家新生的孩子。
前面就說了,村子里民風(fēng)淳樸,卻也簡單粗暴,他們很容易相信鬼神,相信法師的話,并確認(rèn)自己的想法。
為了村子的安寧,他們選擇將妖孽水溺,以求安康。
這個流傳的故事,到此戛然而止,沒有說明結(jié)局。
有人說,殺了妖孽以后,村子恢復(fù)了生機。
也有人說,村里人愚昧無知,殘害嬰孩,受了天譴。
那無論是哪種結(jié)局,眉心生有紅色鳶尾胎記的妖孽形象,已經(jīng)在百姓心中,根深蒂固。
這個故事也曾一度成為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
這個故事指向太過明顯,顯然是奔著楚竹來的。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林潼,是她經(jīng)過院子里,聽下人們討論時,偶然聽到了“紅色鳶尾胎記”一詞。
也許是因為故事太過新奇,談?wù)摰娜嗽絹碓蕉?,繼而就流傳到了宮里。
這天沈景琛批改完奏折,難得見天色還早,就去了國師的行宮。
經(jīng)過御花園假山的時候,聽到假山后的幾個宮女太監(jiān)在小聲談?wù)摗?p> “鳶尾花”,“妖孽”,“禍國殃民”……
每一個詞都深深扎入沈景琛的心里,無時無刻不再提醒他,十二年前那一場通天大火。
沈景琛不動聲色聽了大概,竟意外地發(fā)現(xiàn)這個民間故事,與楚竹之事相似度十有八九。
或者說,有人在借著十二年前那件事情,借題發(fā)揮。
可是這件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是誰散發(fā)出來的流言?
其目的不管是什么,最后的結(jié)果,一定是利用流言,再次處死人們口中的“妖孽”罷了。
不得不說,沈景琛心慌了。
過去的十二年里,每每想起那一天,他都覺得呼吸困難,心中絞痛,似萬蟻蝕骨。
他不止一次想,或許這就是老天給他的懲罰,懲罰他善惡不分,愚昧無知。
一個君主該有多么昏庸無能,才會將社稷興衰,牽扯在一個剛出世沒多久的孩童身上。
當(dāng)初國師去楚府拿人的時候,沈景琛就躲在墻后。
他到現(xiàn)在都還記得那孩子的娘親苦苦哀求的絕望。
也忘不了她奔赴火海時,臉上一閃而過的解脫與釋然。
她將自己,將自己的孩子,全部堵在這一跳。
可是……
沈景琛捂著心口,急匆匆趕到了國師府。
千羽瀾早就站在門口,朝著他看來,似乎早就知道他會過來,已經(jīng)等了許久的模樣。
沈景琛不顧形象,跌跌撞撞到他面前,聲音止不住地顫抖,“國師,又回去了,又回到十二年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