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山1
火!
漫天的大火!
火焰如同吐著杏子的毒蛇,不停地蔓延。
火光之中,一風姿綽約的女子,體不勝衣,面色亦如紙般蒼白,搖搖欲墜。
熊熊大火灼燒著她,她卻不曾因那痛楚發(fā)出一丁點的聲音,但因為烈火焚燒,她那一雙好看的眉頭微微皺起。
就算如此,她嘴角依舊帶笑,聲若三冬的暖陽,沖著這邊溫柔似水,“竹兒,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那聲音越來越弱,最終在烈火之中的那道殘影,也消失不見。
“娘!”
少女驚坐而起,捂著心臟處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正值三伏天,云嶺山頂?shù)囊雇韰s很涼,她驚出了一身冷汗,枕頭,被褥,全濕了一片。
楚竹的眼淚不停的流,像決堤的洪水。
哪怕過去了十二年,那副畫面卻深深地刻入了她的骨血。
她重生了。
或者說,她帶著上一世的記憶,再一次出生在了這個世界。
也正因此,她才知道了,自己親娘的死因。
以命換命!
只因為她出生那年,天災人禍,死傷無數(shù)。
所以國師找到了她,要拿她祭天,那時她還不過滿月。
她爹,在皇宮的侍衛(wèi)闖入楚家的時候,便將她交了出去。
她娘未出月子,便替她入了火刑。
后來,國師將她扔在了云嶺山,憑她自生自滅。
楚竹因為心口的抽痛,整個人跌坐在地上,手指無力地扶著梳妝臺。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緩過來。
十二年了。
楚國公府的人這幾日就該來接她了。
想到接下來腥風血雨的日子,楚竹的嘴角漸漸浮起一抹笑容,孤傲又決然。
楚家,為國貢獻一女,換國泰民安,封了爵位,她那爹,成了楚國公。
楚竹捂著臉,忽然間仰天笑了起來帶著些許的癲狂。
這一坐,就到了天亮。
“竹子,竹兒,你在嗎?”
門外傳來腳步,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見門開著,便直接走了進去。
“小哥來啦。”楚竹早已起身,小小的臉上難得帶了一絲溫和。
“不是說了要叫齊大哥嗎?”少年佯裝生氣,眉眼之間卻盡帶笑意,“阿爹讓我給你帶兩條魚,還活蹦亂跳的,你看看......”
齊南亮出背在身后的東西,往前伸了伸,卻心思細膩地注意到了不對勁。
“你癔癥又犯了?”
“無妨,老毛病了?!?p> 楚竹老氣橫秋道,將齊南手中的魚接了下來。
齊南剛松手,這心中就開始后悔,便立馬又奪了回來,“得了得了,我去給你處理了,天天啃草,這小身板長得還沒條魚肥?!?p> 楚竹:“……”
她好像被嫌棄了。
被一個十五歲的小娃娃。
齊南輕車熟路,熟練的將魚養(yǎng)在水桶里后,他又順手拿過靠在井邊的背筐,細心地開始收拾起里面滿滿的一筐草藥。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天熱不要去采藥,萬一中暑了該如何是好?就算不重視,小丫頭家家的曬黑......”
瞥了一眼坐在一邊安靜看著他的小姑娘,皮膚白皙,又吹彈可破。
再看看自己小麥色的皮膚,齊南噎了噎,忍不住嘟囔,“難道吃草可以變白?”
“小哥,你嘀嘀咕咕些什么呢?”楚竹自然看懂了他的窘迫,十五歲的少年,一舉一動都十分好懂。
只是......
楚竹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嘆什么氣?小小年紀,整日里跟個枯槁老木一樣,暮氣沉沉,旁的小姑娘哪個不是嬌滴滴的?”
齊南小哥化身啰嗦老媽媽,將以前說過不下百遍的話拿出來,又說了一遍,喋喋不休。
“小哥,我要離開了。”
“說了叫齊大哥......”齊南手上的動作一頓,愕然,低垂的眼眸不見平日里的光亮,似壓抑著,似吞噬著。
“也是,”齊南繼續(xù)挑揀草藥,一一分類,打水,洗刷背筐,“你終是要回家的。”
“回家以后,你這性子是不行的,你家人如此狠心將你一人丟在云嶺山,回去這日子也不好說,若你還是這副不爭不搶的悶葫蘆樣兒,定是要委屈的?!?p> “我聽阿爹講了,那大戶人家的腌臜事可不少?!?p> 阿南一副為了她操碎了心的樣子,恨不能替她去了。
楚竹粲然一笑,如果娘親在世,是不是也是這般對她?
“小哥,你是這么多年里,唯一待我好的?!?p> 楚竹忽然道,一時間氣氛有些煽情。
齊南向來是不喜這種生離死別的感覺,一張毒嘴不自覺就張了開,“可別,你這整日不下山估摸著也就見過兩個人,我爹和我?!?p> 當年齊南七歲,和他爹上山狩獵受傷,偶遇一個三歲左右的奶娃娃,玲瓏小巧,板著張臉,送了他們草藥,扭頭就走。
那草藥的愈合能力十分強,比他阿爹用的那種要好很多。
后來齊南整日纏著他爹上山,就和楚竹一回生,二回熟了。
他一直以為楚竹是山上人家的孩子,后來才知道就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活下來的。
所以齊南對她瘦小的個子,十分在意,總覺得這小娃娃沒有能力,只能采藥啃草。
便三天兩頭往山上送點獵物。
四歲的娃娃自己養(yǎng)活自己,那家人該多狠心,以后她若是回去,定是要受罪的。
“小哥,小哥?”楚竹搖了搖有些走神的齊南,“想什么呢?”
齊南回過神,搖搖頭,快速將背筐刷洗干凈,晾曬在院子一角。
“想吃烤魚嗎?”齊南笑問。
“想!”
楚竹鮮少有什么表情的臉上,忽地染上了十二歲少女該有的興奮,大大的眼睛也亮晶晶的。
齊南眼底的笑意更濃了,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楚竹搬來一個小板凳,坐在邊上看齊南撈出一條魚,手起刀落,動作行云流水,處理的干凈利索。
不是她懶,齊南這一套是真的很養(yǎng)眼,自信張揚的模樣,充滿生命的活力,也能讓她短暫的年輕一會。
最重要的是,齊南什么也不讓她弄,就好像她是那深閨里的大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一般。
去鱗,刨腹,穿木,生火,烤制。
不一會,滋滋的烤魚聲夾雜著陣陣的香氣,彌漫在小小院落里。
烤好一條后,齊南自然的遞給楚竹,接著開始處理另一條。
齊南說,這魚還是現(xiàn)殺的好,中間的空隙愈短,魚肉便越鮮香。
以往他總覺得男兒志在四方,不該拘泥在這些柴米油鹽之中,也對那些做飯的漢子們有些嗤之以鼻。
可是這兩年,他似乎有些哪里不一樣的。
他很喜歡這種感覺,就靜靜的看著她享用美食,心里總覺得滿滿當當?shù)摹?p> “竹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