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自食惡果
院內(nèi)幽靜，一路上請安的仆婦丫鬟都惶惶不安，進(jìn)了內(nèi)室，藥香撲面，安少坤抬眼便看到妻子滿臉憔悴，雙目緊閉，臥床不醒。
稚嫩的兒子安戎，左手端著藥碗有些搖晃，右手捏著藥勺小心翼翼地喂他娘親喝藥，陪嫁丫鬟芍藥正用帕子擦拭南宮鈺雪的嘴角，一臉憂色。
安少坤的心疼得都揪了起來，等安戎喂完藥，他才忍不住輕喚兒子的名字，安戎猛地回過頭去，委屈萬分地叫著爹爹。
小小的安戎見到娘親中毒臥床不起，又害怕又擔(dān)心，不想讓外祖母他們操心才強(qiáng)忍著，這會見了爹爹，哪里還忍得住，癟了癟小嘴就撲到安少坤的懷里。
安少坤平日里常常教育安戎男兒流血不流淚，但他小小年紀(jì)眼見親娘中毒，性命堪憂，還日日伴在床前照顧娘親已是不易，此時哪里還舍得訓(xùn)斥他，只是緊緊地抱著瘦弱的小身子不肯撒手。
芍藥見到了自家姑爺也松了一口氣，輕聲道：“姑爺，您回來就好了，霽月姑娘已經(jīng)給小姐服了解藥，這會小姐的臉色好了很多，已經(jīng)睡著了……不過，聽說霜小姐也遇害了……”
芍藥將她知曉的都說了一遍，安少坤點點頭，雖然他很想陪在妻子身邊等她醒來，但這個時候他必須要解決那些個禍患，才能讓妻子更好的調(diào)養(yǎng)，他細(xì)細(xì)囑咐了芍藥，又深深看了妻子一眼，才牽著安戎去霜嵐院。
南宮鈺霜還是未出閣的姑娘家，安少坤讓安戎進(jìn)內(nèi)室探望，自己不便進(jìn)去，便在外間向岳母請安，詢問南宮鈺霜的情況。
南宮夫人掀簾而出，霽月跟著出來拜見大姑爺，安少坤虛扶一把溫聲道：“不必行禮了，我還要謝謝你救了鈺雪呢，聽說二小姐也遇害了？這才來探望，可都是那秦侍郎的好女兒做下的？”
南宮夫人和霽月都不由地暗贊一聲，在南宮夫人授意和玉小霜的默許下，霽月便又將事情能說的該說的都和盤托出。
安少坤聽的臉越來越黑，南宮夫人即便知曉事情始末，還是氣到全身發(fā)抖。從向南宮鈺雪投毒，到將南宮鈺霜擲井，竟然都是為了掩蓋自己父親的罪行，再想到那秦侍郎顛倒黑白，企圖陷害南宮家，更是怒不可遏。
小安戎乖巧懂事，一下子就撲到玉小霜床前，稚聲稚氣的叫著霜姨，稚嫩的臉龐上滿滿的擔(dān)憂和關(guān)切：“為什么霜姨和娘親都病倒了呢？霽月姨姨說是秦姨姨做的，是真的嗎？那戎兒就再也不要理她了！”
玉小霜忍不住笑出聲來，把小人兒摟到懷里挨了挨，自己居然有了個這么可愛的小侄子，真好，她輕輕捏了捏安戎軟乎乎的小臉說：“戎兒放心，霜姨不會放過欺負(fù)我們的壞蛋哦！”
安戎重重地點點頭，豪氣萬丈地說：“霜姨，戎兒也要欺負(fù)回去！”玉小霜說好，咯咯直笑。
笑聲未落，玲瓏便慌忙來報，秦侍郎開始進(jìn)攻了！
安少坤就知道會這樣，他都敢率兵圍府了，區(qū)區(qū)幾句口頭威脅是阻止不住他的。
一時間外院的喊殺聲不絕入耳，安少坤思忖道：“岳母大人，小婿已派人暗中去調(diào)兵，只是秦侍郎這會人多勢眾，府上侍衛(wèi)雖都是精兵強(qiáng)將，只怕雙拳難敵四手，也不知能抵擋多久，岳父大人和幾位少將軍俱不在府中，情勢不利于咱們?！?p> 南宮夫人笑道：“放心，我們已經(jīng)給將軍他們傳信了，何況府中還有一位女將樊星呢，已經(jīng)讓她前去安排了?！?p> 安少坤聽說過這丫頭，她是跟著岳父上過戰(zhàn)場的，巾幗不讓須眉，之前為岳父擋暗箭受了重傷，傷愈后便跟在了南宮鈺霜身邊，她去安排，秦奎那個沒上過戰(zhàn)場只會虛張聲勢老匹夫有樂子了。
很快，外院傳來陣陣慘叫聲，此起彼伏，玉小霜面上維持鎮(zhèn)定，其實內(nèi)心無比擔(dān)憂，畢竟自己還不熟悉這里。
樊星主動來請纓的時候，玉小霜見樊星在戰(zhàn)場上是將領(lǐng)，防御設(shè)伏應(yīng)該是她的強(qiáng)項，便和南宮夫人商量著讓她前去，倒是南宮夫人對她很有信心，讓玉小霜能自我安慰一下。
正想著，樊星回來了，淚痣忽閃，馬尾飛揚，腰間配劍，身披戎裝，說不出的英姿颯爽，她一一抱拳行禮，回道：“啟稟夫人，小姐，侯爺，秦侍郎的前鋒部隊已全數(shù)殲滅，后續(xù)部隊退出府外，暫不敢輕舉妄動，府內(nèi)侍衛(wèi)四人重傷，十一人輕傷，無人身亡，請諸位安心。請問小姐，若他們再次進(jìn)攻，是否按原來商議的對策擊退敵軍？”
“是不是秦侍郎那邊的動向與我們之前料想的不一？戰(zhàn)局瞬息萬變，只要能抵御外敵，減少傷亡，你只管做出恰當(dāng)?shù)膽?yīng)對之策即可。”
樊星一開始說的計劃嚴(yán)謹(jǐn)詳細(xì)，玉小霜大概能懂，到底有沒有作用，她也不知道。但她明白不能因為自己的自以為是而害了全府的人，自己不懂就讓懂的人全權(quán)去做，所以她選擇全心全意相信這個可以為南宮將軍擋箭的女子。
殊不知，玉小霜的無條件信任，讓驕傲冷漠的樊星眼神微微閃了閃，再次抱拳道：“請小姐放心，樊星誓死護(hù)衛(wèi)將軍府，只是闔府上下安危為重，樊星想請侯爺坐鎮(zhèn)?！?p> 安少坤哈哈笑了一聲道：“二小姐用人不疑，我亦然，走吧，你坐鎮(zhèn)，讓我欣賞欣賞將軍府第一女將的風(fēng)姿！”
安少坤何嘗不是以闔府安危為重？只是那老匹夫還無須自己親自出馬，看戲倒是樂意得很。
樊星不再拖沓，抱拳后一個轉(zhuǎn)身前去布置了，安少坤對南宮夫人一禮，也不啰嗦，牽了安戎速速去圍觀。
都走了之后，南宮夫人斂了笑：“這做爹的在府外鬧騰，我好歹得去‘安撫安撫’那個做女兒的了?！?p> 玉小霜一聽，立即扶住霽月：“娘，我也去看看秦歆姐姐，免得她掛心我的生死?！?p> 南宮夫人擔(dān)心她的身子，玉小霜眼巴巴地望著霽月，霽月點頭了，南宮夫人才放行，把玉小霜一層又一層地包了個嚴(yán)實，才上了軟轎。
西廂小樓，一簇簇火光映照在窗欞上，漫過窗紙，閃爍攢動，秦歆靜靜地立在窗前，將父親帶過來的信送到燭火中，細(xì)細(xì)焚毀。
秦歆并不在乎罪證是真是假，她的最終目的就是置南宮鈺霜于死地，南宮鈺霜知道了父親的罪行，不管有沒有證據(jù)，留著都是個禍患。且經(jīng)歷了這一出，南宮鈺霜會成為自己嫁給南宮戟的最大阻礙，所以她必須死。
但是南宮鈺霜防的太緊，沒有造成她意外死亡的機(jī)會，秦歆這才對南宮鈺雪下毒，之后的發(fā)展果然如她所料。接下來只要南宮鈺霜得到了一半解藥，她身邊的霽月就辦法救活南宮鈺雪，這個時候她不再擔(dān)憂親姐姐的性命，便會放松下來。
如此，秦歆才有機(jī)會下藥，霽月去煉制解藥了，無色無味的軟筋散并沒有被發(fā)現(xiàn)，南宮鈺霜也如愿地死了。
父親包圍將軍府，雖是先下手為強(qiáng)，陷害南宮將軍，保住自己，但是帶兵而來總會遭人詬病，況且知父莫若女，秦歆何嘗不知道父親的打算，他是不打算放過南宮家的任何一個人了。
南宮戟，秦歆見到他第一眼時，接過他手里的錦帕?xí)r，他練完劍挽著劍花沖她笑時……就已萬劫不復(fù)，此生，只他一人。
一直以來，秦歆都知曉父親的所作所為，也在不同程度上助紂為虐，只要能讓父親達(dá)成所愿，心狠手辣點都沒什么。
只是南宮戟，唯獨南宮戟，傷了所有人都不愿傷了他。對南宮家的人下手，是為了幫助父親拿回證據(jù)，下手之后處心積慮，是為了不讓南宮戟知道，為了在他心里還保留如初的美好。
現(xiàn)在父親卻不會放過他，怎么辦，到底應(yīng)該怎么辦？！秦歆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襟，身子止不住的顫動，那是心臟的位置，是南宮戟的所在。
小丫鬟卻來報夫人和二小姐來了。
聽到“二小姐”幾個字，秦歆的身軀巨震，猛地轉(zhuǎn)過身來，厲聲道：“你說什么？！二小姐？？”
小丫鬟嚇了一跳，不明白平時溫婉可人的秦小姐怎會如此？她愣了一會，正欲回答，南宮夫人和玉小霜已經(jīng)掀簾進(jìn)來了。
秦歆死死地盯著玉小霜，鳳仙花染紅的指甲都嵌進(jìn)了肉里，又再一次被鮮血染紅，南宮鈺霜沒死？呵呵，南宮鈺霜居然沒死？！哈哈，那南宮戟是不是全都知道了？
那自己在他的心里，已經(jīng)不完美了吧……
他一定很厭惡自己了……
玉小霜見秦歆的表情從猙獰驚愕，到漸漸絕望心灰，心中咯噔一下，她有點不對勁……
不期然，秦歆一頭撞在了桌角上，頓時血流滿面，南宮夫人和玉小霜都來不及阻止，只是此刻于情于理都不能讓秦歆有任何閃失，饒是不情愿，南宮夫人還是吩咐人趕緊搶救。
玉小霜第一次碰到這樣的場面，一地的鮮血狠狠地沖擊著她的心臟，她沒想到，對別人下手毫不留情的人連自己也不放過，她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了坐實將軍府的人殘害她的行為嗎？
玉小霜有些混亂，她下意識抓住身旁霽月的手，咬了咬唇輕聲說：“去吧，無論如何，現(xiàn)在都不能讓她有事?！?p> 霽月沒想太多，領(lǐng)命前去治療，在她的心里，只有救或不救的選擇，只要小姐下令，便毫不遲疑。
玉小霜渾渾噩噩地被南宮夫人帶到前廳，看不到猩紅混亂的場面，才清醒了些，南宮夫人摸摸她的額頭，心疼道：“臉色這么蒼白，是燒得厲害了還是嚇到了？”
玉小霜怕被南宮夫人看出端倪，解釋道：“是被氣到了，沒想到她這么想不開，弄傷自己栽贓我們?！?p> 南宮夫人搖搖頭，唏噓不已：“你還小，有些事情不明白，看她那表情神態(tài)，哪是為了栽贓我們，怕是因為我們都知道了她的所作所為，她再難和你大哥在一起，一時心死想不開，才做了傻事。”
聽到此處，玉小霜有些發(fā)愣，秦歆千方百計要殺了自己，一是為了保住父親，一是為了不讓南宮戟知道她的所作所為，但是玉小霜沒有料到，秦歆愛南宮戟已經(jīng)到了如此地步。
玉小霜沒有戀愛過，就算有喜歡的男孩子，也沒有到刻骨銘心的地步，看到秦歆這等癡心女子，只能嘆息，因為這是他們二人的事情，任何人都干涉不了。
大丫鬟琥珀回來了，旋風(fēng)一般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面不紅氣不喘，烏溜溜的眼睛睜的大大的，玲瓏還來不及說她，她已經(jīng)開口，連珠炮一般：“小姐，您交給我的東西，我親自交到皇帝手里，這會皇帝已經(jīng)讓褚公公來傳旨，門口的那群囂張不起來了。”
南宮夫人心中一喜：“鈺霜，你已經(jīng)讓琥珀把證據(jù)交給皇帝了？”
玉小霜抿唇點頭，這是南宮鈺霜生前做的安排，拿到半份解藥后，立即讓琥珀將罪證送進(jìn)皇宮。只是入宮規(guī)矩禮節(jié)繁瑣，皇帝事務(wù)繁忙，等見到琥珀遞進(jìn)去的證據(jù)，再到初步查證，頒下圣旨，已經(jīng)晚了，南宮鈺霜已然慘遭毒手。
想到這里，玉小霜不禁有些心痛感傷，生命可貴，南宮鈺霜想活著，卻死于非命，秦歆本可不被牽連，卻自掘墳?zāi)?，最終為情自戕。
至此，玉小霜決定，無論能不能回去，她都要好好的活著。
秦侍郎是兵部尚書的副手，沒有調(diào)軍之權(quán)，他假借尚書之名調(diào)兵圍住將軍府，本想借著救女的幌子栽贓南宮家，這樣他是情有可原還有大功一件，假借此事便可圓過去。
然而，現(xiàn)在栽贓不成，還有一堆罪證等著他，他的企圖昭然若揭，怎么個死法還得看皇帝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