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龔正的遺產(chǎn)
“你知道白帝？那是誰？”
林默的語氣似是詢問，又像是知道答案的設(shè)問。如果對方不知詳情，還以為他是知道白帝細節(jié)之人。
可是余承的答案是搖頭。
“我只是聽龔正曾說過，他要去見白帝，如果有危險，就讓我設(shè)法通知成都。按照規(guī)矩，鑿點一般是不會打探暗釘?shù)氖??！?p> 余承說著說著有些哽咽，隨手抹去眼角的淚滴。
“十年了?！庇喑姓f道?！笆陙?，長安的暗釘換了又換，有的死，有的不知所終，只有他每半年都會來店里買四斤六兩稷谷……只要看見他，我就知道有人和我一樣為了大漢復(fù)興在努力著……我把他當成兄弟啊……”
四斤六兩稷谷，意指昭烈皇帝劉備在建安二十六年四月初六登基。這些儀式感并沒有太多功用，卻是暗釘們在敵營潛伏的信仰支柱。
林默知道，眼前之人雖然不知白帝底細，但是正如魏延在臨行前交代的，是可以托付信任之人。他決定將所知告于對方，畢竟他沒有龔正那十年來完成任務(wù)，他不能單打獨斗。
“魏帥擔心，龔正死于曹魏之手，那樣的話北伐我軍可能陷于被動?！?p> 余承堅決搖頭。“適才你說到龔正之死，我也作如此想?？扇粽媸潜狈ナ滦梗遣芪褐镭┫嗉ㄊ袢Ρ鄙?，定會嚴加戒備?？涩F(xiàn)在城中并無備戰(zhàn)之相，關(guān)東也無援兵增援。”
“無備戰(zhàn)之相？”林默不同意余承的話?！斑@一路上我看魏軍都在稽查細作和私販蜀中貨物的行商，難道這是關(guān)中常態(tài)嗎？”
余承道：“此事看似針對我軍，實則是曹魏邊將內(nèi)斗。如今紈绔子弟夏侯楙都督長安，帶來一幫想要建功立業(yè)的洛陽勛貴。他們不敢真刀真槍的上陣殺敵，只能以肅清前線風紀為由，找地方邊將的麻煩。這不前幾日，邊將費耀就因為被查出貪墨軍餉而撤職查辦，如今軍前戴罪立功，全然依附于這些洛陽新貴。什么肅清邊風，說到底，不過是打壓異己的爭權(quán)之術(shù)?！?p> 和雷布說的一樣。林默想起城門前親眼見過的程武，微微點頭。
“如此甚好。只要魏軍不知道我軍北伐軍機，那么一切都可挽救?！?p> 這里林默要挽救的，指的是他身上一直肩負的任務(wù)——完成子午谷奇謀。
前提是要找到白帝，找到這個打通子午谷奇謀最后一環(huán)的鑰匙。
“兄臺剛剛問白帝，此次進入長安，莫不是來找他？”
能夠潛伏十年，余承自然也是機密之人，很快便想通了林默的目的。
“正是。在下冒險再入長安，便是順著龔正的線索重新接絡(luò)白帝。此人是我軍克復(fù)舊都的關(guān)鍵依靠?！绷帜拐\道。
“難怪那日龔正見過此人后喜上眉梢，特地送我美酒一壺，還說我暗釘見光之日不遠了。”余承回憶起舊事道。
林默追問：“對了，適才你說龔正在長安風生水起，莫非他在此地交友甚廣，能否從中找到一絲線索？”
余承聽了這話有些不解：“怎么，難道你來之前不知道龔正的身份？”
“龔正的身份？”林默皺眉問道。“除了暗釘，他還有何身份？”
“他已經(jīng)坐到京兆太守下功曹的位置了??！”余承惋惜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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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守一級的高官，一般官秩兩千石。而郡守下分曹治事的功曹，一般也是官秩四百石的要職。
龔正身為間諜，竟然做到了敵營要職。林默腦海中，龔正能員干將的形象漸漸豐滿起來。
身居要職才能接觸到能夠打開長安城門的要人。一切都說的通了，林默覺得自己距離完成任務(wù)更近了一步。
“所以在你看來，龔正日常接觸的曹魏高官里，有沒有人會是白帝？”
余承按照林默說的條件思索著：“龔正常見的高官……你是說京兆太守顏斐，或是長安令王惠……”他連連搖頭。“這些人看似顯耀，可是這長安城如今是歸夏侯楙掌管，太守、縣令不過是擺設(shè)。”
林默有些失望。余承說得對，功曹是行政體系，而如今長安被軍方牢牢掌握，幾個文臣想做內(nèi)應(yīng)打開城門，無疑是癡人說夢。
“不對！”余承猛然一拍條案：“不對不對！瞧我這腦子！”
“怎么？哪里不對？”林默的心緊張起來。
“龔正雖是功曹，但是近來他所接觸的盡是武人！”余承眼中放光，同樣看到了希望：
“之前他曾因文墨出眾，被程武等人選中，被調(diào)往軍中協(xié)辦稽查私販和細作，我曾經(jīng)還見他帶人搜查過商隊！”
林默的腦子嗡的一下炸開。
一切都連起來了！
龔正從京兆守功曹的位置上被程武選中，參與到稽查私販和細作的工作中，甚至他有可能卷入到新舊兩派武將的內(nèi)斗中，從而發(fā)現(xiàn)了可以為蜀漢所用的內(nèi)應(yīng)人選。
或者是用罪證要挾，或者是施恩于敗者，終歸他找到了一個可以確認為蜀漢內(nèi)應(yīng)的人選！
林默一把抓住了余承的手臂問道：“龔正參與稽查事宜，我如何能夠得知？那些案牘，書簡，卷宗，你可知他放在哪里？”
余承嘆氣道：“定是在官署，或者是那些新貴將軍的案頭……”
余承猛地一拍大腿，轉(zhuǎn)身從角落的木匣中取出一枚銅制的鑰匙交給林默。
“這是官署鑰匙？”林默疑惑問道。
“不不，這是龔正舊宅的鑰匙。臨行前他托付于我保管，也許里面有他之前參與稽查的文書。不過萬事小心，此地臨近太守官署，附近恐有魏兵巡查?！?p> 林默點頭，將鑰匙攥在手心，仿佛這鑰匙能夠打開長安的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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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長安城街頭冷風颯颯。白日的一切喧鬧都已經(jīng)沉淀下來，唯有更夫清脆的打更聲不時浮現(xiàn)于街頭巷尾。
如果是有心人，一定能聽出今天的更夫嗓音有些輕浮。
沒辦法，剛剛還上演米店報恩記的文弱書生搖身一變而成年邁更夫，林默沒有時間去練習拿捏老長安人的地道口音。
天一亮，便會有人發(fā)現(xiàn)被綁成粽子般堆在草垛里的老更夫。留給林默的時間只有不到三個時辰。
打更人在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前停住了腳步。如果不是和余承反復(fù)確認了地址，他實在不相信這寒酸的民居就是官秩四百石的功曹住所。
院門前張掛著官府的告示，說是屋中的功曹不日前失蹤，被懷疑是攜公款潛逃，如有發(fā)現(xiàn)者立刻報告可得賞錢千文。
院門上，赫然貼著京兆官署的封條。
一旦開門，封條即破。
偏偏此時，身后傳來甲士夜巡的沉重腳步聲。
開不開？此刻是絕佳良機，如果今夜錯過，明日魏軍發(fā)現(xiàn)更夫被綁的消息，定會加強夜巡，恐怕就再難尋找機會。
甲士的腳步越來越近，林默甚至能估算出陣中的人數(shù)，那是自己絕對無法硬剛的規(guī)模。
夜風如刀摩挲著手背，他的掌心滿是汗液。
不行，甲士一定看到了自己，就算自己鐵了心破封條而入，這也會被甲士捉住。
要不再找機會……林默想著，面對甲士彎腰行禮，生怕被熟悉更夫的人瞧出破綻。
軍陣錯身而過，林默與敵人再一次迎面錯過。
當經(jīng)過最后一排軍士時，林默不由得深吸一口氣。
恍惚間，剛放松的心陡然又提到了嗓子眼。
甲士的腳步聲，在他身后突然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