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被發(fā)現(xiàn)了

　　三月的春季，正有涼意。

　　連元市十三中的校園內(nèi)，清脆的鈴聲不厭其煩地響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從教學樓內(nèi)擠了下來，肩并著肩，人擠著人，一時熱得讓人心煩。校園長道上一排排的楓樹在夜色中搖曳著身姿，向他們吹來了陣陣涼風，驅(qū)走了他們心中片刻的焦躁。待他們回家，又是一陣煎熬。

　　距離高考只差三個月，想通過高考走上更大更好的大學平臺的人即使下了晚自習，仍然在這里埋頭復習，或是做高考真題試卷，或是復習著知識點，高三各班的氣氛非常緊張，有些平?；A不牢的做一道題看了十幾遍倒計時的牌子，都快要急得掉下眼淚了。

　　高三（2）班內(nèi)，黎尤從教室的后頭走到教室內(nèi)的右前方，例行公事般將倒計時的牌子翻到了“89”，再回頭看了自己的同學，有些人在他往前走的時候便時刻關注著他的行為，見他又翻了牌子，時間又少了一天，眼眸暗淡下來，有些人則是絲毫沒有在意時間的流逝，按照自己規(guī)劃的復習節(jié)奏一點一點地鞏固。

　　十三中的實力在連元市只能說排得上中等，往年一般出十個左右的名校生，三四十個左右的一本生，考上大學的人數(shù)占應屆畢業(yè)的45%。比起一中、四中、十中這些強有力的名校，實力自然是差了許多，但比起八中、二十四中這類學校又好上一些，處于第二檔學校的中游。

　　“胖子，今天晚上去不。”就在黎尤往自己的座位上走去的時候，一道聲音突兀地在教室內(nèi)響起。

　　不少人被這道聲音吵得出離了學習狀態(tài)，紛紛皺眉看著那個進入他們班級的人，見到他的模樣，轉而把目光投向正在往座位上走的黎尤，眼神中的意思是在催促他快點去處理好這個事情。

　　黎尤受到眾人異樣的關注，臉色有些尷尬，大步跑向他的好友王凱，地面一時地動山搖，讓那些關注他的人不由露出了會心的嘲諷笑容。

　　王凱一看自己打擾了其他同學的學習，陷入了不尷不尬的場面，不過在看到自己好友黎尤被這些嘲笑的時候，他的臉色又是一沉，狠狠瞪了他們一眼，這些人干嘛，不就是我兄弟胖了點嘛。

　　聽著黎尤那地動山搖的聲響，他也不好解釋什么了，確實太胖了點。但他就是很不爽，都快要高考了，有必要這樣嘛，每一次來都看到黎尤被嘲笑。

　　“走吧，我們先去外面。”黎尤眼見王凱表情凝固，像是要發(fā)火，再順著他的眼神看到了嘲笑自己的同學，他的心一暖，但還是拉著王凱往外面走。

　　王凱的脾氣，黎尤是知道的，犟得跟頭牛似的。但要是對方有理的話，卻也能夠很平靜的和對方講道理。但這次明顯是能夠看出王凱眼中的憤怒的，黎尤沒拉得動他，但他看著自己兄弟眼中的哀求，心還是軟了一下，最后還是跟黎尤出去了。

　　教室里的同學卻當做這一切都沒發(fā)生一樣，反正他們已經(jīng)習慣了欺負這個好脾氣的黎尤，更何況就是要高考了才敢這么肆無忌憚地嘲笑，能夠在緊張的復習之余有這么一個受氣包發(fā)泄自己的不快，那種快感哪是平常能夠體會到的。

　　兩人在走廊上的欄桿旁站著，看著遠處融入了夜色中的人群，吹著些許涼爽的微風。

　　王凱還是有點憤怒的，自己兄弟實在是太容易被欺負了，這個好脾氣連他暴脾氣的人都只能止不住的搖頭。

　　再次語重心長且打抱不平地道：“胖子，你就這么忍了？”

　　看著王凱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黎尤內(nèi)心嘆了口氣，他其實能夠理解王凱的心情，也正是因為理解，他就更加不能讓王凱摻和其中。

　　黎尤從小到大都已經(jīng)習慣了忍受這種嘲笑了，他的體重像是與生俱來一般，平常都是饑一餐飽一餐的，但體重卻穩(wěn)穩(wěn)卡在了200斤。要是這200斤的體重不是在一個身高只有一米六的人身上而是在一米八九的人身上或許還能看，但事實就是黎尤因為在發(fā)育期間營養(yǎng)沒跟上，導致身高定格在了一米六。

　　這在他身上還不算是最慘的，更慘的是他的家庭，已經(jīng)破碎地不能再破碎了，現(xiàn)在只剩下他一個人，還有一間古董房陪著，以及能夠支撐到他讀完高中的遺產(chǎn)。

　　黎尤的沉默讓王凱愈發(fā)不爽，他哪不知道自己兄弟的遭遇啊，但正是因為知道，他才會這么憤怒啊。黎尤所在班級的班主任和同學對黎尤的苛責和偏見是多么重，他作為兄弟，是最清楚的。但每一次黎尤都會讓他不要計較這些。

　　就好像一拳打在了空氣之中，那種無力感不是來自于那些人的壓迫，而是黎尤的軟弱。

　　“今天還去不！”王凱摸了摸褲兜，右手食指和中指不斷摩挲著，嘴里的痰止不住地分泌著，眼睛卻還是看著沉默的黎尤。

　　黎尤雖然知道差不多高考了，但是想著自己的成績連三本都考不上，再就是自己的兄弟這么說了，他也就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王凱點了點頭，緊接著有些吞吞吐吐地道：“那個，胖子，你還有錢嗎？”臉色十分的不好意思。

　　黎尤一愣，又想到王凱經(jīng)常大手大腳地花錢，又是住校生，經(jīng)常是一個月的住宿時間到了一半的時候就沒錢了。他都習慣了，不過王凱是十分講誠信的，每一次借完之后等一旦有了錢就還了還時不時請他吃些東西啥的。

　　黎尤道：“多少？”

　　王凱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向他伸出了一根中指。

　　黎尤沒有猶豫，哪怕他經(jīng)常食不果腹，在這一刻仍然拿出縫在內(nèi)襯中的包包里面，拉著王凱到一個黑暗的角落，拿出了1000塊錢給他。

　　王凱點都沒點，隨手便將錢收了起來，他這兄弟就是好，都不用問他什么原因就給他，就是這脾氣實在太爛好人了，不過要是沒有他這樣的性格，王凱那個時候都不知道會不會和黎尤結為兄弟。

　　要說他倆人認識的經(jīng)過，算得上小貓碰上死耗子——趕得巧。大概是高一的時候，經(jīng)常看到黎尤被人欺凌，他看不過眼就去幫了黎尤，和對方打了一架，打得鼻青臉腫，當時事情還鬧得挺大的，不過事情結束之后，黎尤再沒有受到別人的欺凌了，經(jīng)常跟著王凱一起，給王凱當小弟啥的。有一回兒王凱被校外的人堵著了，黎尤給他擋住了對方手里酒瓶的當頭一擊，從那以后王凱就真的當黎尤是兄弟了。

　　“走吧?！蓖鮿P和黎尤混入了人群的末尾。

　　期間，王凱碰到了室友，給對方使了個眼色，便大搖大擺地和黎尤一起向黎尤家附近的開心網(wǎng)吧走去。

　　黎尤家離學校也就是十五分鐘的路程，他們在路上買了些吃的，主要是熬夜神器：檳榔、煙、酒，這些也都是王凱吃的。

　　黎尤提著這一大袋子的吃的，看著神情明顯有些激動的王凱，不由提醒道：“王凱，你這樣，身體不會垮掉嗎？”

　　王凱嘿嘿一笑，“怎么可能垮掉呢，你可別忘了我是體育特長生，都已經(jīng)被特招了，身體杠杠的?！闭f完，還給黎尤顯擺一下自己的腹肌和肱二頭肌。

　　十五分鐘很快就結束了，王凱站到了滿是電腦和人的網(wǎng)吧內(nèi)，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而后轉向服務臺辦理了兩臺包夜的機子，隔著一樓的窗戶。不多時，王凱一口檳榔一口煙，吃著辣條和肥宅快樂水，和黎尤一起開黑了。

　　黎尤有些無奈地看著王凱，就他那游戲水平，簡直讓人頭大，不過看著他那大殺特殺的模樣，以為多厲害，再一看戰(zhàn)績已經(jīng)向?qū)Ψ捷斔?0個人頭了，好像時間才過了十分鐘吧。

　　黎尤搖了搖頭吐槽：“人菜癮還大?！?p>　　王凱火了，“有本事就給老子秀起來?！?p>　　黎尤只好給他展示了一波什么叫做神來之筆，什么叫王凱只配在邊上喊“六六六”“臥槽，牛皮”的極限操作。

　　也只有在這個時候，黎尤的優(yōu)點才會發(fā)揮到極致，但這個優(yōu)點目前也只有王凱知道。

　　時間很快到了晚上十一點。

　　連元市十三中的男生宿舍內(nèi)。

　　宿管老師周老師今天很不高興，這幾天總是被學校政教處的老師抓到了在外面網(wǎng)吧玩游戲的住宿生，而且還都是他管的這棟寢室。

　　男生宿舍一共有三棟，就他管的這棟沒有高一新生，主要是高二的學生，部分高三的學生。按照常理來說，離高考就這么點時間了，越是認為高考可以改變命運的學生在這個時刻就越要鎮(zhèn)定下來，但是他管的這些學生，沒一個省心的。

　　已經(jīng)差不多兩周沒有查寢的他破天荒地等到這個學校熄燈的時間上樓查寢。

　　那些還在洗浴室吵鬧的高二學生一看到黑著臉出現(xiàn)的周老師，嚇得瞬間沒了聲音，還在打水仗的人像是被人摁了暫停鍵，任由桶中的冷水往身上灌，打了個冷顫這才記得和周老師打個招呼。

　　要是平常比較老實的學生，周老師只是笑著佯踢一下，若是遇到平常就比較跳脫的學生那是一頓教育。

　　二樓到三樓，住的是高二學生，此前犯事的也主要是他們這群，挑著重點好好說了一頓。

　　“下次不要再犯了啊，搞得我非常下不來臺，要是再這樣，你們自己和政教處的老師面對面的把事情說清楚，讓你們家長再作決定?！?p>　　“好的，謝謝周老師?！?p>　　隨后，周老師便往高三所在的四五樓走去。

　　這個時候。

　　四樓401的其他三人有些忐忑。

　　“周老師，怎么這個時候上來了啊?！敝敖o王凱打眼色的室友劉青川有些擔憂，畢竟他們宿舍的王凱可是翹出去上網(wǎng)了。

　　“要不等下咱們說他去廁所了？”劉青川的上鋪王源出了個主意。

　　他們的寢室長兼王凱下鋪周興，聽到這個主意，有些猶豫，他有點害怕，更何況這都要高考了，他也沒必要幫這個平常就不著調(diào)的王凱隱瞞吧，但又怕自己被其他兩人孤立了，畢竟王凱平時對他們?nèi)齻€人蠻好的，經(jīng)常買些吃的給他們吃。

　　雖然交情不見得有多好，但好歹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室友，周興在其他兩人投來肯定的目光下，點了點頭。

　　“就這么定了?！?p>　　然后三人又把現(xiàn)場的細節(jié)捯飭了一番。首先是王凱疊作一團的被子給他打亂，再用枕頭放在里面隆起一下，再掀開一角，見差不多了，又聽到了門外傳來周老師那皮鞋踢踏作響的聲音，幾人迅速上床卷鋪蓋睡覺。

　　“查寢?！敝芾蠋熗崎_房門，拿著手電筒照著，仔細地清查人數(shù)，發(fā)現(xiàn)只有三個人，便從門口對應的人員表中得出了那個缺的人叫王凱。

　　王凱，這家伙，他熟啊。

　　不就是那個考上體育特招生的，天天抽煙被抓的學生嘛。

　　周老師不動聲色地叫醒了周興，“寢室長是吧。你下面的王凱呢？”

　　其他兩人躲在被窩里聽周老師問周興王凱的去向，一顆心跳到了嗓子眼，耳朵挺了挺，頭也不由得往外挪了挪。

　　周老師聽到了身后的聲響，見這個寢室的人都沒睡，心里也有點底了。

　　此時，周興吞吞吐吐地說著：“周興，好像是去廁所了吧。”

　　周老師咯噔一下，還真的有事??！

　　瞇了瞇眼睛，在手電筒的燈光下，他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用一副嚴厲的口吻道：“你確定？”眼神如刀子般剜著周興。

　　周興頓時慌了，又解釋道：“好像是的吧?！?p>　　聽到周興說了這句話，邊上兩個正在偷聽的人心里咯噔一下，此時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王凱，這回保不住你了。”

　　遠在開心網(wǎng)吧的王凱正玩得興起之際，突然一個噴嚏打了出來，打完他還疑惑呢。

　　自己這是感冒了？不應該啊，哪怕是空調(diào)開一整晚，以他的身體素質(zhì)絕不會如此啊。

　　黎尤道：“你看你，虛了吧?！?p>　　王凱火氣一下上來了，抓住黎尤的胖手罵罵咧咧地道：“虛了啥，來，繼續(xù)干，我就不信邪了，今天晚上必贏你好吧?！?p>　　“呵呵！”

　　“所以，王凱是去網(wǎng)吧上網(wǎng)了是吧?！备闱宄耸虑檎嫦嗟闹芾蠋熆粗@三個在自己面前老實得跟個小白兔似的學生，語氣十分地不善，“你們??！這么大的事情不告訴老師，還這么哥們義氣，可真有你們的，要是他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情，你們能夠擔這個責任嘛？”

　　見他們沉默不說話的樣子，周老師是氣不打一處來，現(xiàn)在只能跟政教處的老師匯報情況了。

　　唉，又要被訓了。都四五十歲的人，不要面子的嘛。

　　看著這三個學生，他只得揉了揉眼睛，硬著頭皮打電話。

　　“喂，是政教處的李主任嗎？是這樣的，我們男生宿舍三棟401寢室現(xiàn)在出現(xiàn)了這樣一個情況，一個叫王凱的學生去外面的網(wǎng)吧上網(wǎng)了。”

　　“哎哎哎，好的，您多擔待點，我先繼續(xù)查寢?！?p>　　又被一通訓的周老師嘆了口氣，有些疲憊地對他們?nèi)齻€說道：“你們先睡吧，我再去查完其他寢室。王凱那邊有人去找了。”

　　“這叫什么事啊?！比松洗玻芾蠋熥叩酵饷娓锌灰?，現(xiàn)在的學生不像他們當年想讀書都沒有出路呢。搖了搖頭，繼續(xù)查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