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二年的夏季,小牧所在的地區(qū)突降暴雨,伴有山體滑坡和泥石流,電視新聞播報,政府調(diào)動人員進行緊急搶險,凃凃每天都在關注,一個閃現(xiàn)的鏡頭,凃凃看到了小牧,他在抗戰(zhàn)一線,凃凃突然眼睛有些模糊,說不出的滋味,小牧在為了百姓而與災害對抗,心中的驕傲和感動再次出現(xiàn)。第二天,新聞再次報道,由于災情嚴峻,幾個救援的戰(zhàn)士,在搶險中不幸遇難,新聞并沒有播報姓名,因為是現(xiàn)場直播,暴雨如注,場面很混亂,無法確定犧牲人員具體情況。凃凃聽了心里感覺像是裝進了一塊冰,無法融化,她抓著手機,一遍又一遍的刷著視頻,希望能再次看到他的影子,但是,她沒找到,怎么也找不到。
終于,她管不了那么多了,打開微信,翻找小牧的頭像,她的手有些抖,找了好半天才找到。
“你那邊災情嚴重,你還好嗎?”
開始等待著手機再次想起,她不會再發(fā)第二條,也不會打電話,那似乎變成了一種對‘希望’的等待,仿佛,只要信息沒有回復,小牧就有可能沒有危險。她能清楚的聽見自己機械表的噠噠聲,那是時間的聲音,也是希望的聲音,夜晚降臨,黑色吞噬了整個房間,赤峰也受到臺風影響,一直陰雨不斷。而就在這一天,沒有什么比夜晚更讓凃凃恐懼的,她的心一直加速的跳動著,心慌的不行。她跑到附近公園去跑步,然后回家沖澡洗衣服,就是不想無所事事的干等。手機放在她家居服的衣兜里,聲音開到了最大,但是,雖有偶爾進來的消息,卻不是小牧的。
那條信息她等到了晚上凌晨,終于,手機在凃凃半睡半醒中活了過來,她每天睡覺前都會把網(wǎng)絡關掉,然后放到床頭的抽屜里,但那天她沒有進行任何的操作,只是把手機悄悄的放在了枕邊。
手機響起,嚇了她一跳。
“你好,我是竹炎。拿著小牧手機看到有你的消息。我聽小牧說過你,現(xiàn)在由我暫時保管他的手機?!?p> “小牧怎么了?”她并不關心怎樣的開場。
“他救援時,不小心被水沖進河里……”
凃凃感覺頭里像是有一塊巨大的橡皮擦,把她的大腦內(nèi)存全部擦掉了。后面還有什么文字,她根本沒看。一幅畫面立馬出現(xiàn)在了她的眼前。她顫抖著手再次滑開手機。
“你不用太擔心,很幸運他被我們救起,現(xiàn)在在醫(yī)院搶救。”看到凃凃沒有回復信息,竹炎馬上又補充了一條
生死一瞬間,原來也包括轉機。
一時間她竟然不知該說什么好,緊緊的盯著那幾個字‘正在搶救’,沒錯,小牧還活著,她好想立馬沖過去,她想立馬兌現(xiàn)她的承諾,翻山越嶺,去看他,等他醒來。過了很久,她還是說出了那句話:
“如果我去,我能見到他嗎?”凃凃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也不知道部隊的規(guī)矩,所以問出了這個聽起來很傻的問題。
“現(xiàn)在災情暫時減輕,但不排除還會出現(xiàn)極端天氣。”
“我會保護好自己,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我只是想去看看他。”凃凃幾乎算是請求。
“好吧,那到時候我找人去接你?!敝裱字浪麄兊墓适?,但通過這幾句簡單的對話,他明白了小牧一直以來的變化是什么原因,心里對凃凃有了一絲敬意。
凃凃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機場買票,然后用手機查看路線,在哪倒地鐵,在哪倒客車,心不再慌張,因為,她又在路上了。她沒有問小牧的狀況如何,只是請求竹炎隨時保持手機暢通,以便她可以聯(lián)系上。
急急忙忙的上路,但到了路上卻又希望時間能慢一點,她去見小牧,可又有些怕見到他。復雜的思緒伴隨著一路,可她不曾停止,也沒有退縮。
竹炎等在醫(yī)院門口,向醫(yī)護人員說明情況,又做了登記和各種檢查,凃凃還特意帶去了她近期做的核酸報告,最終才得以破例被帶進去,這算是給軍人開的綠燈,竹炎是怎樣介紹她的,她沒聽清,總之,她被帶進了醫(yī)院。
“他在ICU,今早搶救完,被轉移到監(jiān)護室,醫(yī)生說,如果今晚他能醒來就沒什么問題了?!敝裱赘嬖V凃凃。
“他會沒事的?!眱騼蚩粗锩娴男∧?,只能看見側臉,還有那個醒目的呼吸機,腦袋包的像是一個去了皮的椰子。
“救援的時候,有一個市民卡在兩根柱子中間,小牧跑過去救,其中一根柱子倒了,正好砸在他的頭上,隨后被大水沖走,但他成功的救下了那個人?!?p> “你們辛苦了!”凃凃知道他們的使命,所以,除了這句話,她沒辦法說其他的,“有你們在,我們很安全,不是嗎?”說完,她露出了微笑。
“小牧很棒,一直都在做他該做的事?!眱騼蛳袷钦f給自己聽。
“他很棒,堅守著自己的使命,在這次救援工作中,他表現(xiàn)很好,得到了上級的嘉獎,救援工作結束后,他會獲得該屬于他的榮譽。”
“時間不早了,你快去吃飯吧,然后休息一下,我在新聞上看了你們幾乎都是連軸救援,都沒怎么休息,我來在這陪他,如果有情況,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們?!眱騼蚝軋远ǎ埠苷嬲\。
“你呢,吃點飯去?”竹炎提議。
“不用了,我在車上吃過一點,現(xiàn)在不餓,我想在這待會?!?p> “那好,我先去吃飯,剛好部隊有些事沒處理,處理完我過來,那就辛苦你了,醫(yī)生那邊,我已經(jīng)打過招呼了?!彼屗判?。
“好的,今天真的是謝謝你了?!?p> “不要這么客氣,你能來看小牧,我應該替我兄弟感謝你才是?!?p> “快去吃飯吧?!眱騼蚝軆?yōu)雅的用微笑回應了竹炎。“這里有我,放心。”
竹炎走后,她站在玻璃門前向里望著,看著安靜的小牧,自己的心也跟著平靜下來,在這樣的災情下,或許,沒有哪種情況比躺在這里更安全,他只要意志堅定,對抗所有精神上的磨難,他就能平安無事,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名御林衛(wèi)士,守在小牧門外,可以用自己小小的身體為他擋下一切危險,盡管醫(yī)院里很安全??墒沁@道門里面的一切,她無法應付,她想進去鼓勵他,但她進不去,她想說點什么,可他聽不見。
醫(yī)院里有很多病人,其中有一些因為災情受傷的戰(zhàn)士和普通市民,醫(yī)生護士進進出出都很忙碌,有那么多條生命在等待著他們?nèi)ネ炀?,看著白色著裝的人群,凃凃心生感動,曾經(jīng)她對醫(yī)生的理解多少有些偏見,家鄉(xiāng)最好的那家醫(yī)院,無論是醫(yī)生還是護士,態(tài)度差到極致,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人文關懷,他們冷漠的表情,吼叫的姿態(tài),著實讓病人及家屬感受不到一絲溫暖,但在這里,她猛然意識到,即使從精神上再脫離群眾,治病救人也是他們不可推卸的使命和職責,每天也在拼命的和死神較量,這或許從生死來說,足夠了。凃凃永遠也不會忘記,從她身邊經(jīng)過時那個美女護士向她拋來的微笑,似乎在告訴她‘不用擔心,他會沒事的?!莻€微笑的確讓凃凃放松了很多。凃凃輕聲的回應,“辛苦了。”很多時候,人與人之間缺少的就是理解和換位思考,更缺少愛意的表達,世界這么大,人口這么多,走到哪里怎么可能一直都有熟人相伴,因此,陌生人的鼓勵才更顯得彌足珍貴。
凃凃?qū)π∧恋那楦胁皇菒矍椋麄冋l都無法準確的定義它,所以也就無需定義它。微風林間過,所到皆是情。凃凃聽過別人對她言行的指責,認為她是個傻子,絕對不是褒義詞的評價,但凃凃無所謂,對于否定且忽視精神世界的人,你無論和他們說什么,他們都會覺得是扯淡,他們活在自己小小的世界里不愿意出來,所以凃凃從來不怪他們,每次聽到好意的勸告,凃凃都是笑笑不說話,作為無聲的辯駁和斥責,每次看到他們生氣又無法發(fā)泄的表情,凃凃就很開心。好心的勸解和美好的期許絕不可以過度擴展,更不能因此試圖去向別人灌輸自己的價值觀,這是人際交往最大的不禮貌。凃凃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就犯過類似的錯誤。我行我素的凃凃依舊比較自我,她自己知道,但卻從未想過改變自己,這才是真實的她。
晚上十點多的時候,醫(yī)生過來檢查,出來時,面帶微笑,“病人意識已經(jīng)開始恢復,很快就會醒過來?!眱騼蛄ⅠR開心的給竹炎打去電話,接到電話的竹炎立馬扔下手頭的事,跑過來,同樣很是激動的給領導和戰(zhàn)友報告這個喜訊。
果然,十點半左右,小牧醒了,醫(yī)生護士一行人給他做一些檢查,然后安排他轉入普通病房,他們都是走的綠色通道,特殊時期,一切都是以效率第一為原則,無論是醫(yī)院還是部隊。
凃凃松了口氣,站在那看著一行人忙進忙出,竹炎站在一邊,等待著醫(yī)生安排妥當后和他的兄弟打招呼,他走到凃凃旁邊,示意她一會一起進去。
“竹炎,我一會就不進去了,明早我坐早車去SJZ,然后回赤峰,所以,一會我叫的車會過來接我?!?p> “你,你大老遠來,不見一面再走?”竹炎有些詫異?!爸辽俸退f幾句話再走,他一定會開心死的,明早我向部隊申請,去送你。”
“不必麻煩了,知道他安全了,我也就放心了。他不知道我來,你也就不用告訴他了,我剛才問過醫(yī)生,他恢復好后,不會影響他繼續(xù)留在部隊?!眱騼蚝唵蔚年愂鲋??!拔覀兊墓适滦∧梁湍闾徇^,所以,為了不必要的麻煩,就不要讓他再經(jīng)歷什么內(nèi)心波瀾了,他受的罪已經(jīng)夠多了?!眱騼蛳虿》块T口看了看,“免得他覺得有什么新的希望,就讓他安心養(yǎng)好身體,然后回歸部隊吧?!?p> 竹炎對于這樣的畫面似乎不敢相信,但打心底卻很佩服眼前的這個女孩,“你真的像小牧說的,不是普通的女孩子?!?p> “我想請你幫個忙,他的手機在你那,你能不能把我的那個聊天記錄刪掉,否則他會看到我來過。我知道,這樣很不好,但我知道你會幫我的?!?p> 竹炎拿出了手機,放在了凃凃手上,凃凃道了謝,拿起手機,發(fā)現(xiàn)小牧留著他們所有的聊天記錄,時間顯示已是一年前的信息,她找到那天她看到新聞發(fā)的第一條信息,她知道,他沒有看過那條消息,逐條刪掉了之后的內(nèi)容。
走的時候,她沒回頭,她怕舍不得??斓结t(yī)院門口的時候,竹炎跑出來,
“凃凃,小牧遇見你,很幸運!”
“我也是?!眱騼蛐χx開了。從進到醫(yī)院到從醫(yī)院出來,也不過是八個小時的時間,這八個小時無論對于小牧還是凃凃,都有著不同的意義,不管是情感還是生死。
回來的路上,凃凃幾乎是在睡夢中度過的,她已經(jīng)有幾天沒怎么休息了,不管是在飛機上,還是在高鐵上,她總是覺得眼睛無法恢復工作的狀態(tài),索性,就讓它們?nèi)涡砸淮伟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