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時(shí)光不老,人心易變
五年刑期滿,厚重的監(jiān)獄大門緩緩打開。不多時(shí),里面慢吞吞地走出來一個(gè)拿著盲杖的女人。
她瘦得可怕,形同干尸。多年不見陽光的肌膚蒼白無血色,卻青紫瘢痕累累,沒有一處好地。
那年入獄前穿著的腌臜衣物套在她身上,松松垮垮地耷拉著,褲頭還是用繩子綁在腰間好幾圈才穩(wěn)住不掉。
她這樣子,就跟破舊的晾衣桿一樣,風(fēng)一吹,似要斷。
她走得很慢,因?yàn)樗沽?,什么也看不見,只能依靠盲杖一嗒一嗒地探索前路?p> 后面背著的包是女人的獄友給她織的,織一只鳳凰在上面,日后能重生。
因?yàn)榭床灰?,出獄前,獄警還特別告知包里裝著幾塊錢和身份證,叮囑著不要弄丟了。
季寥覺得諷刺,幾塊錢對于瞎子來說能有什么用?還有那張身份證,難道還能證明她的清白么?
啪!
剛出門口不遠(yuǎn),她就摔了個(gè)跟頭。
炎熱的夏季,太陽暴曬著大地,地板早已被曬得炙熱燙手。
她跪在地上摸索著遺落在外的盲杖,明明就在不遠(yuǎn)處,卻看不見,摸索了好久好久才撿了回來。
別人仿佛沒看見她的難處,各在一處冷眼旁觀。
綠燈亮了,車來了,經(jīng)過她身邊的小車打喇叭示意她小心。
季寥抱著盲杖站在路中央,可憐無助又無能為力。
想走左邊,車呼嘯而過。
想走右邊,車也呼嘯而過。
“嗤——”的一聲,車輪與地面摩擦發(fā)出激烈的聲響,她被人呵斥了。
“喂,你會(huì)不會(huì)走路啊!”
伴隨著更多的急剎車聲,季寥才知道自己阻礙了交通。
還沒來得及回話,手臂就被人猛的一拽,她慌急了,“啊”了一聲。
她被人拽走了!
“你、你是誰,放開我!”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酒味,她的心瞬間落入海底。
他喝醉了,她被醉鬼揪住了。
拽著她的人喘息很大,手勁兒也很大,提著她就像提了一只小雞踉踉蹌蹌地走著。
走了半會(huì)兒,他把她丟在地上,季寥馬上坐起來想要離開。
醉鬼不準(zhǔn)許,醉醺醺地揪住她的手腕。
季寥怕極了,她怕醉鬼失去理智對她做出可怕的事,下一刻不管不顧的扯開嗓子大喊大叫,“來人啊,救命?。 ?p> 醉鬼醉意朦朧地打了個(gè)酒嗝,撕破她的幻想,“死瞎子,除了我沒有人愿意救你。”
“你、你是誰,要做什么!”季寥渾身瑟瑟發(fā)抖,惶恐不安的任由他把她的手按在地上。
“這是盲道,專門給瞎子用的。這條紋一路順著就表示前路暢通,如果摸到布滿圓點(diǎn)的地磚,你就該知道前面有井蓋或者其他障礙物……嗝~”
酒氣噴灑在她臉上,害她差點(diǎn)被熏暈了過去。季寥別無選擇,徒手摸著地磚,感受盲道與其他人行道的不同之處。
她以前有見過,卻沒有認(rèn)真的了解過,并不知道那就是盲道。直到現(xiàn)在自己需要用了,才覺得這是世界給盲人留下的溫暖。
“謝謝……”她朝他點(diǎn)頭道謝,男人打了個(gè)酒嗝擺擺手,“不客氣……不客氣……只是,別再往馬路中間走了,從監(jiān)獄里出來的人,是不會(huì)有人幫的,嗝~”
季寥木木地點(diǎn)頭,覺得所有冷漠的人群中,依舊是有個(gè)熱情的例外。
她拿起盲杖開始在盲道摸索著,與男人一前一后地踩開步伐。
人,不可能總是循規(guī)蹈矩的做好一件事,城市里違規(guī)擺放的東西太多,季寥剛走一下就撞倒了自行車。
她起身,摸索著繞了路再走,沒走出幾步,在盲道上又被她摸到違停的汽車,決定繞路再走。
走著走著就散了,找不到盲道了。全程扶墻、摸地、抓欄桿,一步一步不知該往哪走。
外人眼中也就五十米的路程,她硬是走了將近半個(gè)多小時(shí),不知道方向在哪,不知道前方有什么,整個(gè)過程都是迷茫和無助,只有手里的盲杖能給自己安全感。
前方突然喧囂了起來,遠(yuǎn)遠(yuǎn)的,仿佛聽見有人大喊“出車禍了,大貨車撞到了一個(gè)酒鬼?!?p> 她們還互相對話,說那酒鬼剛剛還幫助盲人過馬路。
季寥頓時(shí)渾身僵硬,酒鬼剛才幫助盲人過馬路……那豈不是剛才那個(gè)醉鬼……
熟悉的恐懼感在心尖萌芽,回想起五年前余楠至說的話,她有一瞬要重回地獄時(shí)代。
她怕了,拖著骨瘦如柴又疲憊不堪的身體往前摸索著,又急又慌,眼睛看不見路撞倒了垃圾桶,又撲在不少人身上,指責(zé)、謾罵、異樣的眼光都落在她身上她都不介意,她只想向前……
“報(bào)應(yīng)啊!才幫了個(gè)瞎子沒多久,自己就卷入車輪底下了,不值得不值得……”
“是啊,你們看那眼球都成渣了,肯定不能要了?!?p> “別說眼球了,光這腦袋的出血量,大羅神仙都救不回來?!?p> 那些旁觀者的話多么讓人感到毛骨悚然令人恐慌。季寥終于抵達(dá)了案發(fā)現(xiàn)場,出現(xiàn)在斑馬線中。
旁觀者們見到她又開始竊竊私語了。
“她來這里做什么,明明什么都看不見,還來這里礙事。”
“剛才醉鬼救的人是她吧,看多晦氣?!?p> “對,離她遠(yuǎn)一點(diǎn),小心倒血霉。”
一字字一句句,似利刃出擊,剜著季寥的心臟。
她攥緊盲杖安慰自己,不在意就好了,不在意她們的話,自己什么都不怕了。
交警來了,拉起了警戒線,周圍的人紛紛退開,只有季寥還在斑馬線上孤站著。
“交警同志,那大哥怎么樣了,傷得嚴(yán)重嗎?”
交警反問:“你是他的家屬嗎?”
季寥否認(rèn):“不是?!?p> “不是的話請回到安全線路上,不要在這里妨礙工作?!?p> 交警同志抓起盲杖,想要帶她去安全的地方。
季寥卻一動(dòng)不動(dòng),余楠至的話就像無限循環(huán)的錄音帶在她耳邊響個(gè)不停,他們都是被你連累的……
她慌了,不敢造次,拒絕了交警的好意,“同志,我自己可以走?!?p> 奪回盲杖胡亂地拍打地面,周圍的人又竊竊私語起來,“看,真不識好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