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受夠了?！碧镎紪|站起來，四周是一片觸手可及的黑暗，不用動手，憑自己多年的經(jīng)驗以及馬泉嵐的話，他可以明白這兩個倒霉蛋現(xiàn)在都在一個小小的空間里。
“我真的受夠了，一點兒時間觀念都沒有?，F(xiàn)在都幾天了？”
田占東說完后又躺了下來，用手摸著額頭上的包。
馬泉嵐丟過去一件物品，田占東順著聲音摸到，憑手感知道是那個“藍牙商器”，于是戴上后接著說道：“我看就沒有這個必要了吧，這里不就你和我兩個人嗎？”
馬泉嵐說道：“這個馬車是我們馬家最安全的一輛，內(nèi)外都無法輕易攻破。但空氣和聲音還是可以的?！?p>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馬泉嵐說道：“我也不知道，剛回家就被老爺子趕了出來，還好我有良心，再去接你了。不然我想我們兩個人恐怕就是九死一生了?！?p> 田占東不安起來，“怎么了？”
“我不太清楚，但是馬車和鬼息丹足夠說明一切問題。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這兩樣?xùn)|西都會放在倉庫里面放到生灰腐爛?！瘪R泉嵐嘆氣一聲說道：“我以前聽說過鬼息丹的功效，咱兩應(yīng)該是假死了一天一夜，只有這樣才能扮成貨物出城。”
田占東說道“雖然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我很同情馬家，并愿意付出我為數(shù)不多的善意。但——我好像曠工了，我的全勤怎么辦？”
“老子現(xiàn)在就宰了你！你死了就不用管了！”
馬車內(nèi)部傳來一陣摔倒的聲音，是田占東自己由于驚嚇后倒地，他摸摸索索找到邊緣，慢慢且小心坐起來。
于是，一切都回到了他剛醒來時候的樣子。
安靜卻充滿暴戾。壓抑得像冬天的夕陽——即將是長長的寒夜。
過了好久，田占東又不死心說道：“馬兄，萍水相逢，江湖再見。如今我在臨天城還有事情要做，告辭！”
他小心放好商器，就要離開。按田占東的想法，馬車的出口一定在邊緣處，只要走一圈就明白了。
田占東憑之前的呼吸聲繞開馬泉嵐的位置，走了一圈。
很安靜。
他又走了一圈。
很正常。
“馬兄，問個路？”
“坐下，戴好，沒路，等著。”
又等了好久，田占東突然感到了一陣顛簸，然后就是一陣快速的抖動，馬車內(nèi)卻詭異得安靜。突然，一陣光線進來，田占東才發(fā)現(xiàn)原來門口是在頭頂。
整個馬車的設(shè)計才看得明白，像極了一口方形的棺材。
田占東先爬了出去，他對幽閉的環(huán)境有了刻骨銘心的記憶。然后他拉著馬泉嵐也出來，兩人面對著一個白發(fā)的老者。
馬泉嵐先說道：“這位是我們馬家大管家康平，平時只負責老爺子的?！?p> 田占東和馬泉嵐先后摘下商器，然后馬泉嵐先說話了，“康爺爺，發(fā)生什么事情了？你總該告訴我了吧？”
康平雙手插袖，只從他佝僂身體的抖動就知道，他現(xiàn)在的心情也絕對不好受。這一路上也似乎沒有聽見他的說話聲。
只是這停下來后，康平老者卻是不斷咳嗽了起來，馬泉嵐嫻熟幫康平從衣服里掏出藥，擰開竹筒服藥，又輕柔且熟練拍著后背。
一切差不多后，康平才說道：“馬家的暗港被發(fā)現(xiàn)了，官府來馬家捉人。老太爺令我先一步送你出城，待會兒滄海宗的商師就會來這里接少爺和田公子?！?p> 馬泉嵐一下跌坐在地，然后就嘶喊著往回跑。
康平大喊道：“少爺，來不及了。我們出來一天一夜了，什么都晚了?！?p> 田占東看馬泉嵐突然停下，又哭哭戚戚起來，他又剎那發(fā)瘋一般起來，抽著自己的巴掌。
田占東總覺得有點兒眼熟的感覺。那是一種悔恨交加的感覺，尤其是對于自己弱小的反省。原來，人類的痛苦是相通的啊。
不知道為什么，田占東心底卻有了一種莫名的欣慰。他很快意識到這一點兒，整張臉都是煞白，轉(zhuǎn)念給了自己狠狠一巴掌，嘴角都留下血來。
田占東擦好血跡后，看向其他人?？灯胶婉R泉嵐都魂不守舍，他于是扶著康平，來到了馬泉嵐的身邊。
“馬兄，你還要熱愛這個世界嗎？”
康平疑惑看了一眼田占東，然后馬上說道：“少爺，老爺說了，馬家不管怎么樣，都和你這位修商學(xué)員沒有關(guān)系。但沒有了馬家，你世俗生意人的身份會給你自己帶來一些禍事。既然大事于事無補，就小事處處留心。往后馬家只有你一個人，別忘了日后帶著曾孫，來亂葬崗祭老爺?！?p> 田占東看見康平從懷里掏出了一大疊數(shù)額頗大的銀票，只覺得口渴。于是向康平老爺爺借水。
康平卻搖頭，反而將水倒掉。
田占東還在詫異吃驚。馬泉嵐又大叫著站起來，用力搖著康平薄弱的身體。
康平笑著說道：“少爺從小就聰慧，自然一切都瞞不過少爺。馬家我是沒有能力再振興了，沒了馬家我也不知道這老骨頭該做什么。但沒了我，官府那些差人就更難找到少爺和田公子的蹤跡了。”
“還有多久？你身上一定有解藥對不對？你一定知道解藥在哪里對不對！”馬泉嵐紅著眼睛問道。
康平微笑了起來，“老了就怕疼，所以我選了最溫和的藥，還有三個時辰才會發(fā)作。必死無疑，沒有解藥?！?p> “扯淡！沒有必死的藥！商師馬上就來，我讓……我求他們救你！”馬泉嵐快哭了出來，聲音像風(fēng)吹過竹葉一般。
康平保持著笑容，甚至更加開心，“少爺，老奴求你件事?！?p> “康爺爺，你不用說了，我會振興馬家的?！?p> “不，這種小事少爺你不用上心，老爺和我都沒有想讓少爺振興馬家的。犯錯了就是犯錯了，沒有什么冤不冤的，老爺早就知道有這么一天了，馬家大部分的財產(chǎn)也給了少爺。這沒什么的。說起來，老爺那天晚上也是很開心的?！?p> “你們說值就真的值嗎？那我改怎么辦？”馬泉嵐鼻涕縱橫，泣不成聲。
田占東四處尋找紙巾，其實就是想站遠一些，他手足無措。像極了那年那天那個下午，娘親被隔壁大嬸罵哭，自己坐在屋子里哭泣時，他卻不敢說話，不知道說什么。此時此刻，他也只能想到抱住馬泉嵐。
康平接著說道：“少爺，我們對不起你。老奴最后也還是要對不起你，這里向南走五十里，是我出生的村莊，我一輩子沒有回去過一次。就這一次，我想請個事假，我要回去看看?！?p> 馬泉嵐沒有說話，被田占東抱住了。田占東不想讓馬泉嵐再說話，他開口說道：“康平老先生，你盡管去。需要我們幫忙嗎？”
“倒也不用，還請?zhí)锕诱疹櫤蒙贍?。我要開走馬車，這樣就沒有人知道你們來過這里了?！?p> 田占東點點頭，用手擦干了眼淚，“這一別，該是永別了。老先生，最后時候，祝你活得順心。只是——真的不等等商師嗎？你應(yīng)該也看得出來，馬兄現(xiàn)在很需要你?！?p> 康平還是搖頭，“這是毒，也這是衰老。我身體強行回到了年輕時候的狀態(tài)，我現(xiàn)在感覺很好，但很快我就會支撐不住，加速衰老，所以誰來都沒有用了。”
在田占東的詫異和馬泉嵐的沉默中，康平駕駛著結(jié)實馬車，悠悠遠去。
后來，一座偏小的小鄉(xiāng)村里，有人看見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者，斜靠在一座孤墳?zāi)贡?，笑著死去。只是人們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就滿臉嫌棄離開了。不只是因為那個老不修的頭上別著紅色的小花，更因為那個墓碑是村里之前一個放蕩寡婦的墳?zāi)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