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賓城,是一片森林,孤單且強大。
王格豪在黑夜中行駛,中間還將田占東拉出來吹干,等到田占東一直都暈著的,等吹干后,他又將田占東收回了商器空間里。
第二天早上,王格豪停下了商器飛車,拉出來了田占東,黃色小鳥也從車前飛起來。他們已經(jīng)到了一片空曠的荒野里,前面又是一片森林。
王格豪帶著田占東走向了一片曠野,兩人的步伐顯得有些滑稽,天上還有一只黃色的小鳥不斷在盤旋,田占東忍著好奇心不去觀看,心里也害怕再節(jié)外生枝。
目前看來,田占東是沒有什么太大的危險。他想了一會兒,找不出這些年來王格豪盯上自己的理由,自己最近也沒有做什么太顯眼的事情。
突然田占東發(fā)覺了一絲怪異,這里的土地是縱橫的。他低著頭行走,仔細看著地上,才看見一條條很淺的痕跡,是馬車輪子的痕跡。
他抬頭看向了四周,這里空空蕩蕩,沒有什么顯眼的建筑或者高地,可地上的這些痕跡都有著共同的目的地,這讓他覺得更加不解。
正當(dāng)田占東因為思索而發(fā)呆的時候,王格豪問道:看出來了?”
田占東點點頭,如今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他反而覺得有些灑脫了起來,“確實如此,這里的土地被馬車輪子犁了一遍又一遍,地上都是些細小到堅硬的溝壑,我還能感覺到曾經(jīng)這里有人想要修路,但也不了了之了?!?p> “不是修路,是要掩蓋。也不是不了了之,是沒有必要了?!?p> 說完這話后,兩人都沉默了下來。
王格豪不說話的時候,雖然是一個中年男子,但是沒有多少滄?;蛘啧沲稍谒拿嫒萆巷@示出來,反而是一種不怒自威的距離感。
兩人走進了密林中,這個時候居然有一個白褂灰袍的人突然鉆了出來,他長得一張滑稽的臉,鼻子很大,眼睛很小,兩個眼睛之間的距離卻很大,讓人想到了青蛙蛤蟆??床怀錾矸?,但明顯感覺到謙卑。
那人三步兩步小跑到王格豪的身邊,恭敬地側(cè)身行禮,“給王老爺問好了?!?p> 田占東明顯感覺到那灰袍人的視線在自己的身邊轉(zhuǎn)悠了幾圈,但他看過去的時候,只看見那人一臉恭敬,這時候也看清了那人不過十七八歲左右,卻穿得有些老成。
王格豪點點頭,順口說道:“我?guī)麃硪娮R一下?!?p> “王老爺客氣了,這件事情理所應(yīng)當(dāng),主人也不是讓我來問話的,只是最近剛剛換了門口,怕王老爺找不到,才讓小的來接老爺?!?p> 王格豪不在乎這種小事情,在那少年的帶領(lǐng)下,在密密麻麻的草叢和灌木間穿梭。
田占東開始時候還想要記住一些道路,但很快就被繞暈了,這也讓他覺得不可思議。常年來的習(xí)慣和工作,讓田占東有著出色的方向感,但在這片綠海中,這方向感顯得那么廢物。
一如自己。
走了大概一盞茶的時間,三人停在了一片尋常的草叢里。這時候他才看見,外面十來米就是一條官道,他感到十分好奇,這里怎么會有一條官道?剛剛明明沒有看見。
當(dāng)看見官道旁停著數(shù)輛馬車的時候,田占東又開始好奇那些人的身份了。
王格豪順著田占東的目光,說道:“我們來的路是有些偏僻,但這里更近一些,也更低調(diào)一些。比較適合我現(xiàn)在的處境。”
說完這話,王格豪又停了一下。
田占東明顯感覺到,從剛剛開始王格豪就在思考著,臨近了這里他更加猶豫了,這和他平時認識的王老虎完全不同。
“田占東,現(xiàn)在你沒有選擇,我要求你接下來必須好好看看,看著這里的一切?!?p> 田占東苦笑,這話就是廢話。他本來就沒有選擇。
“田占東,你跟著這個人下去,過一炷香的時候你出來,告訴我你看見了什么?!?p> “然后你再下去,再過一炷香,再上來,告訴我你在想什么?!?p> “最后你下去,這次你可以在下面待很久,但是過了一炷香后,我就會離開,你不要擔(dān)心,三天后你會突然被扔回賓城,你不會受到什么傷害,這一切對你來說都是一場夢?!?p> 王格豪又對那帶路人說道:“他的賬都算我這里,你帶他下去吧?!?p> 說完王格豪找了一個樹蔭躺下,他看著天空,天空里一只小鳥在盤旋,時而發(fā)出叫聲。
帶路人這時候才笑著看向了田占東,露出了體面又陌生的笑容:“這位小爺,請跟我來吧?!?p> 心里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合著王格豪是一個向?qū)?,大老遠把自己邦來,就是來給自己帶路的。他王老虎什么時候這么好心了?
一面想著,一面跟著那人前行。兩人來到一棵樹下,帶路人熟練地打開了地上的一個暗門,又按下了一個機關(guān),只見地上無聲無息打開了一道門。門一打開,田占東就聞到了一股胭脂味,還有很濃厚的體汗臭味。
……
王格豪在田占東轉(zhuǎn)身的時候也坐了起來,等田占東像木頭一樣搖搖晃晃下去的時候,他抬頭說道:“真人,你可以先走一步。我很快就會追上你?!?p> “很好?!毙↑S鳥早就覺得渾身難受了,跟這樣的俗人在一起,實在是浪費自己的時間,實在不明白自己怎么會輪到這樣的苦差事。
“一共三炷香的時間,以你那輛商器的速度,確實是有辦法追上我,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過時不候。”
“王某人心里有數(shù)。”
王格豪突然又問道,“真人,你對剛剛那人的評價如何?”
“普通?!?p> “他可是差一點就覺醒了商根?!?p> “差多一點,差少一點,對老夫等人來說都沒有什么區(qū)別。對你倒是剛剛好,那小子確實很適合你,你這人過于……”
小鳥飛遠了,王格豪沒有聽清后面的幾個字。他也沒有多少心情去聽。
根據(jù)家傳的盜版法門,眼前的這個田占東確實是有些機會,對于自己來說也不錯,畢竟是錯過了最佳的修商時間,如今自己的身骨都不太行了。
這里的主人也是他的人,實際上他是這里的老板之一,但最大的那個老板雖然很久都沒有來了,但王格豪也知道,自己是無論如何都比不上他的。
自己擁有的一切,看似無比強大,但是卻真的如同水花鏡月,空有繁榮。
……
一炷香的時間迷迷糊糊之間就到了。王格豪和田占東都沒有感覺到時間如此嚴(yán)格清晰,只有那個帶路人,強行拉著田占東上來,上來的時候田占東魂不守舍,那個帶路人蹲在一旁喘氣,不時用袖子捂住嘴巴咳嗽。
王格豪看了過去,那田占東好像連路都不會走了。鞋子也丟了一只。
他走過去一巴掌呼在了田占東的臉上,“呼吸十下,然后回答我?!?p> 田占東渾渾噩噩醒來,他感覺自己好像一直都很清醒,又好像一直都不曾清醒過。
他沒有呼吸十下,只用了五下就平靜了下來,心臟跳動的聲音也終于不再那么響亮,甚至刺耳。
田占東回答道:“我看見了好多人,有男有女,差不多的數(shù)量,那些女的長的都很漂亮,那些男的我沒有什么看。他們在一起玩,玩各種各樣的游戲,我看不懂?!?p> 王格豪不耐煩地打斷田占東,“這些感受后面你再告訴我就行了,現(xiàn)在只要你說你剛剛看見了什么就可以了?!?p> 田占東不自覺屏住了呼吸,身體的躁動要強迫減少,他回憶起來,仔細回憶。
“那些仙子,明碼標(biāo)價。”
“好像也有吃的喝的擺在一旁,我沒有看見,但是我也聞到了香味。那是食物的香味,還有酒的味道,我還是認識的?!碑?dāng)田占東說起其他的事物,語速也變快了。
王格豪看田占東停了下來,有些不滿:“還有嗎?”
“還有很多,但我不理解,所以我先不說?!?p> “那你可以再下去了?!?p> 田占東沒有露出興奮的樣子,他顯得比之前更加迷茫了,他小聲問道:“不下去可以嗎?”
王格豪沒有說話,一旁的帶路人不等田占東再問些什么,拉著田占東就下去了,跟滾一樣。
……
這一次的一炷香時間,好像十分的漫長,無論是王格豪還是田占東都是如此覺得。
長到王格豪忍不住想要找一些人上來問問話,甚至他想要也跟著下去,不過他清楚,他下去后說不定會有一些變數(shù)。
……
終于,田占東又被帶了上來,這一次,他找到了之前的鞋子,是一步步走上來的。不過他是佝僂著身體上來的。
“我這次可以說感受了是嗎?”
出乎王格豪意料,田占東這一次不需要休息,他疑惑地問道:“圣人?”
一旁的帶路人也感受到了兩人之間不同尋常的氣氛,解釋著說道:“王老爺,還真不是你想的那樣,這位小爺定力出乎意料,如果不是我看見他的身體還有反應(yīng),還以為他和我是同樣身份的人?!?p> 王格豪擺手讓其閉嘴,對田占東更加有了興趣,示意田占東說下去。
“這里的事物我雖然之前都沒有見過,但我也曾聽過。第一次下去的時候,我以為這里是一個野窯子,但是我這次接著下去,才發(fā)現(xiàn),這不只是一個野窯子。里面的人太漂亮了,而且,也太開心了?!?p> “那不是裝出來的開心,我能感覺出來,那些女子,是真的開心。”
“這次我也看見了,不只是有著青年的男男女女,那里面是一個集市,還是一個不小的集市。我第一次只顧著在門口站著,這次我走了一圈,才發(fā)現(xiàn)里面有男女老少,有著小孩,有著老翁,而且他們也很開心。”
“我不理解?!?p> 王格豪確認田占東說完后,說道:“那你現(xiàn)在可以下去找找答案。這是你最后一次下去了。另外,他花了多少錢了?”
后面半句話是跟那個帶路人說的,那個帶路人在一旁恭敬說道:“王老爺,這小爺是個君子,這兩次一分錢都沒有花。”
田占東搖搖頭,說道:“不敢下去了,我再下去就堅持不住了。我不需要答案了?!?p> 王格豪面帶難色看著田占東,這是田占東第一次在王格豪臉上看見這種“擬人化”的表情,之前的王格豪的臉龐都嚴(yán)肅的好像油畫臉譜一樣。
田占東指了指自己的腦子,說道:“這里不對勁,我知道我怎么樣做會舒服一些,說不定我會很舒服,但這里告訴我,人活著不是為了舒服。”
“是為了他人更舒服,對吧?”
田占東大吃一驚,這句話被完整地接上了,這是他娘親千百次告誡自己的話。不過轉(zhuǎn)念一想,這也是一句很容易被推導(dǎo)出來的話,他也就慢慢釋然了。
看田占東很堅持,王格豪更加堅持,一定要田占東下去。
田占東權(quán)衡了一下時勢,于是明白了還沒有到選擇的時候,他走了下去,只是他剛剛走下去,就打定了主意,反正王格豪沒有說他這次一定要待滿一炷香,便打算回頭上去。
又下去,剛一回頭,田占東看見王格豪就在自己的身后。
田占東了然,轉(zhuǎn)身就往前走,這時候王格豪的手掌鉗住了他,田占東吃痛,只能停下來。
王格豪讓那個領(lǐng)路人離開,跟田占東說道:“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里是好事,知道自己不行也是好事。不過知道很不夠,你只是知道,只會逃避,最后你逃無可逃……在某個夜深人靜的時候,你會不自覺想起今天的事情,那時候沒有人看著,你不需要躲著別人,不需要扮演,也不會克制自己……”
“很有可能……。”
田占東默認,一張臉有些火辣辣的疼。
“人前忍,事后失。都是人之常情,所以我說了,光是知道還是不夠,誰不知道呢?我也知道,他也知道,這里的人幾乎都知道,可是你看看他們現(xiàn)在多開心。”王格豪指著一個個的男人。
田占東順著看了過去,發(fā)現(xiàn)王格豪指的都是男人,他卻感覺,這里的女人會更加開心一些。
這時候有些人認出來的王格豪,剛想說些什么,就被王格豪一個凌厲的眼神殺住,即將脫口而出的半句話化為一聲聲咳嗽。
有著幾個明顯是心腹的人,有男有女,從角落里出來,為首的一人上前,其余人都在四周待命,卻形成了一個無形的保護。讓田占東感到放松的是,這些人都是衣冠得體,不然一群人赤身裸體,說不定就是壓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為首一人還沒有走上來,就被王格豪阻止了,王格豪只是說道:“我?guī)麃砬魄瓶纯?,你待會兒往酒里加一些醉生醉死,讓他們忘了我和他來過這里。”
“王頭兒,醉生數(shù)量不夠了。換失憶水怎么樣?”
“不行,這里面好像有一個人是郡守的心腹,不要冒險?!?p> 王格豪三言兩語打發(fā)掉了這些守衛(wèi),帶著田占東說道:“你第一次來,只看見那些赤身的男男女女,人之常情,我不怪你,但你也沒有做好。第二次來,你終于發(fā)現(xiàn)了還有更廣闊的天地,也看見更多有穿衣服的人,很不好,因為你只看見表面?!?p> “第三次你不敢下來,也好也不好。倘若你真的意志堅定,反而很好。但我偏偏看不出來你是這樣的人?!?p> 田占東沒有敢說話,這里的空氣,這里的聲音,這里的畫面都是對他的巨大挑撥,他低著頭,跟著王格豪的鞋跟,不發(fā)一言。心里是在默念自己年少時背過的一篇詩詞。
田占東背的詩詞不多,這時候很后悔。
跟著走了一路后,田占東才發(fā)現(xiàn)周圍安靜了一些,兩人走到了一個更加偏僻的地方,這里卻十分光亮,他抬頭看去,四周的巖洞里鑲嵌著許多夜明珠,還有許多他不認識的名怪珠寶,正發(fā)出柔和的光線。
田占東放松了不少,這時候他注意到兩人來到了一個“書院”的門口,來不及看名字,王格豪就走了進去,田占東也連忙跟上。
一陣微弱的朗朗書聲傳來,田占東覺得十分悅耳動聽。
王格豪邊走邊說:“誠如你所見,這里確實是一個小小的集市,我們是打算將她發(fā)展成一個城市。這個地方不對一般人開放,因為我們后面有人,一個很大很大的人?!?p> 不該問的別問,不該聽的別聽。田占東對自己告誡,安安靜靜跟著。
王格豪接著說道:“看上去這里好像不堪一擊,但這里的防守,用的都是商術(shù),一般人來都來不了,之前接我們的人,就是專門的領(lǐng)路人,我知道你想記住路,不過沒有用的,你找不到這里。”
田占東點點頭,沒有否認。
兩人這時候也已經(jīng)走到了窗戶旁,說道:“這里的書院男女都可以來上,這一點就是外面沒法做到的。你可以看一下,會有些奇怪,你要仔細看。”
田占東走到了窗戶旁,第一眼看過去只覺得很平常,但他再一看,只覺得荒唐。他甚至氣喘如牛,幸好這時候王格豪一指頭戳在他的后心,一陣劇痛讓田占東汗流浹背,也冷靜了下來。
他看見雖然大多數(shù)人很正常,但是他們上課的內(nèi)容,居然全是那些男女情愛的事情。
可他們還是個孩子。
這時候田占東更聽清了這些孩子的上課內(nèi)容,就算田占東只讀過不多的幾本書,也能判斷出來,這里的書籍放在外面都是禁書。
王格豪說道:“我說你聽,然后你說我聽?!?p> “不看表面,他們和外面的孩子有什么不同?不聽內(nèi)容,這里的書院和外面有何不同,甚至紀(jì)律秩序更好。”
田占東點點頭。他突然干嘔了起來,惡心,惡心。太惡心了。
惡心自己居然會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
地獄之深,莫過于此。
渾渾噩噩之中,田占東和王格豪走出了書院,王格豪看著田占東,田占東也抬頭開著王格豪,兩人都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王格豪才說道:“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如果你還能接受,我?guī)闳タ聪乱粋€地方,那個地方很精彩?!?p> 田占東眉頭之間鎖出了逃跑的欲望,王格豪明白。于是帶著田占東離開。
走出去沒有幾步路,田占東突然停下來,王格豪聽見他在喘氣。
“我想不出來你帶我過來的原因,我也知道下一個地方也在我的認識之外,不過我很幸運,很早以前,在我剛剛出來的時候,就有人跟我說,這個世界上必然會有許多我想不到也不敢去想的東西……“
“……我們不能奢望去改變,尤其是改變自己去適應(yīng)。我們要學(xué)會的是不去接受。外面的那個窯子,我能接受,但是這個書院,我不接受!”
“我不知道你找我到底來做些什么,我知道現(xiàn)在的我不去做些什么,我就無法面對我自己。”
王格豪回頭的時候,田占東已經(jīng)轉(zhuǎn)身了,他離開的時候剛好是逆著光,本來很瘦小的身軀在光影之下有些強大。
出乎意料,王格豪沒有絲毫想要去阻止的想法。
田占東心里竊喜,如果王格豪要攔住自己,自己恐怕就是白白送命,現(xiàn)在自己雖然注定還是難逃一死,但是這個狗日的人生,從這一刻開始已經(jīng)固定下來了,自己心里的魔頭已經(jīng)不再是自己能控制的。
要么死,要么有意義。
最好的情況,有意義的死。
田占東越走越快,心里的想法還沒有確定下來,就已經(jīng)返回了窗戶前。他回頭確認王格豪的動態(tài),看見王格豪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目光?
一定是太遠了,這里洞穴也昏暗,自己看錯了吧。
田占東決定從正門進去,這樣比較符合自己此時的心境和人設(shè)。他禮貌地敲門,然后不等里面的人反應(yīng),就施施然走了進去,進去之后,朗朗的讀書聲停了下來。
田占東強迫自己不去看學(xué)生,看向了那位先生,這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老師是一位年輕的男性。還挺帥的?好一個道貌岸然!
田占東強迫自己用凌厲的目光看向他,他三步做一步,快速沖了上去,對著那位虛偽的先生就是一記手刀。
本來以為是手到擒來,沒有想到那位教書先生雖然反應(yīng)慢了一拍,但是身手也不錯。矮過身體躲到了講臺后,田占東空中變招,一把將那個講臺劈得稀爛。
木屑飛舞,教書先生在一片薄薄的木頭霧氣中挺身而出,雙掌橫胸推出。
田占東混跡市井,多學(xué)一些擒拿閃躲的小招數(shù),他面對這直呼面門的招數(shù),冷哼一聲,怒氣也有了宣泄的方向,橫起一擊膝踢,將剩下的講臺也系數(shù)打碎,最后結(jié)結(jié)實實落在了那個先生的胸口。
那先生吃痛,忍著痛退開幾步卸力,他此時有些著急了,連忙開口,“學(xué)生們,快離開這里……”
田占東在那教書先生后退的時候已經(jīng)追上了他,雙手扣住了他的手腕,狠狠向上一拉,他能明顯聽見手骨發(fā)出聲音,已然脫臼,那剩下的半句話也停下來。
看見對面那人全身都抖動了一下,青筋也涌起,田占東將其手腕往后一扔,那先生重心也偏離,不由往前撲去。卻在半空中,田占東又一腿側(cè)踢了過來,結(jié)結(jié)實實踢在了他的肋骨上。
教書先生橫飛了出去,正好落在了門口,沒有砸到那些學(xué)生。
田占東確定那人被打暈后,才松口氣,用自己最溫柔的聲音說道:“好了,現(xiàn)在沒有事了,我會保護你們的?!?p> 沒有想象之中因為驚喜而發(fā)出的聲音,反而此起彼伏的驚叫聲響起來。一群人像看見惡魔一樣看著他,紛紛向后面躲去。
一些膽大的人用手臂護住其他人,惡狠狠瞪著田占東。更膽大的人,跑到了門口那位先生的身旁,居然哭做一團。
田占東不理解,很不能理解。
這時候一個書本飛過來,砸中了他的腦袋。他不可思議看了過去,那些人,明明只是一群小孩子,此時卻都紅著眼睛,手里拿著能夠拿到了一切武器,圍著田占東。
一絲溫暖的液體留了下來,田占東也聞到了,他很敏感,也很熟悉。
是血。
“怎么會這個樣子……我不能接受?!?p> 一聲怒吼響起,田占東的臉色由打斗時候的紅潤,到一片慘白,如今冒著滲人的紫光,那些孩子哪里見過這種場面,原本強打出來的勇氣,一時間也灰飛煙散。
人們大叫著,哭著里田占東更遠了一些,卻也離那位先生更近了一些。
為什么?
我不理解。
田占東覺得外面又暗了,這里的光線本來就不好,現(xiàn)在好像更差了。
他腦子轉(zhuǎn)的很快,還沒有進來的時候,就想過了許多糟糕的結(jié)局。其實最好的結(jié)局就是這群孩子在自己死后也一一被殺害,自己連累了他們,或者說他們連累了自己。不過怎么樣都好,自己這些人的死,總要讓外面的人看看,看看一切都還有著天理公道。
此時的一切,都往一種更加壞的地方發(fā)展。田占東喘氣,不得不喘氣,這里讓他快窒息了。
他確實腦子轉(zhuǎn)的很快,排除了所有可能性后,只剩下了一種情況,這些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被洗腦了。
那么就都去……死吧。
田占東哈哈大笑了起來,越笑眼神越兇,但手卻越來越無力。
做不到。
做不到!
怎么都做不到…………
田占東看向了四周,他現(xiàn)在不知所措,剩下的本能只告訴他,乘機跑出去,找那些大人,找那些罪魁禍?zhǔn)住?p> 然后能殺幾個是幾個。
他這本該璀璨的一生,今天就落幕了。
這時候王格豪走了進來,田占東看見他還帶著笑容,果然死前看見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好了好了,結(jié)束了。這場演練很成功,學(xué)生們,所以我一直說你們要好好鍛煉,不然以后可怎么辦啊。要知道,你們遲早也是要長大的,到時候你們就要去保護其他人了?!?p> 王格豪往那位先生嘴里塞了顆藥丸,像拎垃圾一樣將他抓了起來,晃了幾下,那位先生晃晃悠悠醒了過來。他看見王格豪,立刻恭敬站好,小聲讓學(xué)生們回到原位做好。
學(xué)生們也有認識王格豪的,又看見先生沒事了,立刻歡呼了起來,嬉嬉笑笑回到了原位。其中幾個人還來到了田占東的身前,聲音低沉地道歉,雙眼淚汪汪。原來剛剛就是他們砸中了田占東。
田占東也才發(fā)現(xiàn),不只是那本書,自己的身上也都是墨水。
如果不在這里,如果不是這里,這些孩子真的好可愛啊。
王格豪笑著摸著幾個前排女生的頭,他只摸女生的,一路摸著來到了田占東的面前,這時候他才說道:“同學(xué)們,這位是見習(xí)的老師,如果以后測試通過了,他就是你們的武育老師,剛剛他的身手你們也看見了,大家覺得好不好?”
學(xué)生們爆發(fā)出一陣興高采烈的歡呼,大聲叫好。
“不不不,我不是……”田占東連忙解釋,讓他帶著一群學(xué)生鍛煉沒有問題,但是這些人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這個市集里的人都有問題。
王格豪接著說道:“是的。這位田先生還要通過見習(xí),會很難的。大家看,田先生沒有多少信心,大家給他鼓勵一下好不好?”
不等掌聲響起,田占東就跑了出去。
出了書院們,王格豪順著聲音很快就找到了田占東,正在一個角落里“挖礦”,一拳一拳打著結(jié)實的巖面。
如果是平時,王格豪喜歡看別人這樣子自賤自己,但是今天時間快到了,由不得這個小子再自由發(fā)揮了。
王格豪不喜歡說理,他說理的方式也很直接,走過去就是一巴掌,一巴掌不夠就再一拳。
田占東被三拳打醒,卻紅著眼睛說道,“為什么!憑什么!還有什么!”
……
這里看不見天空,看不見天空的人會以為自己看見的一切就是全部。
王格豪說道:“第一次下來,你沒有看見,第二次下來,你沒有看全,第三次下來,你還是沒有看清。這里是一個內(nèi)部的空間,雖然很大,但是這里有農(nóng)田,水溪嗎?”
田占東冷哼一聲,算是回答。
“但是還是要吃飯的,那么你第一次看見的,就是這里唯一的收入來源。而這里的人,不管在做什么,一切的事情都是要為了這個來準(zhǔn)備的。這也是這里和外面最大的差別”
“外面的窯子,看起來差不多,但是人們都知道,那種事情和倫理道義有沖突。但這里,反而是一件正確的事情?!?p> 田占東咆哮地反駁,“這說明這樣的地方就不該存在,為什么不毀滅,到了外面,會有更加廣闊的天地!外面有農(nóng)田!有大山,有一切。不管多難,都會活下去的!”
“非常好,很好?!蓖醺窈澜又f道,他的眼中有一種遠大的憂慮,語音也變得有些傷感,“但你有沒有想過,在外面也不過是另一個洞穴?!?p> 田占東哈哈大笑,笑得有些瘋狂。
“殷朝建立這么多年了,人口卻幾乎沒有變化,一直都維持在大城市五十萬人,大都市五百萬人的情況,就是京都也不曾改過這個規(guī)矩。你覺得我們是養(yǎng)不起嗎?”
田占東不信,周圍還有很多山林,空置不用的土地,那些開放起來,多了不敢說,但也一定可以增長。
王格豪看了一眼上方,這里的洞穴挖得很大,在最高的地方有一個用來報時的裝置,是一個簡單的水滴計時,他說道:“先走吧,我們時間不多了。”
兩人出了洞穴后,王格豪不著急拿出商器飛車,按原路返回,等帶路人離開后,他才說道:“你有沒有聽過‘四十四號宇宙’?!?p> 王格豪沒有看田占東,拿出商器,坐好后說道:“你一定不可能聽過,那是一個禁忌的實驗,一個社會實驗。先上來吧,我跟你說說?!?p> 飛車無聲啟動,田占東感到很害怕,他看了一眼地面,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于是連忙用手撐住后方,眼睛直視著王格豪的后腦。
“說來你可能不知道,修商的根本不是這天地的商機,而是人群,很多很多的人。于是在殷朝建國后,皇室就修建了一座龐大的城市,據(jù)說光是用快馬穿行,就要花一個月的時間。那是一個不可能攻破的奇跡,殷朝本來把她當(dāng)成了皇都,各地的資源都運輸?shù)竭@里?!?p> “于是這里的人根本就不需要去思考生活的成本,換句話來說,這里的人無憂無慮。在某個不知名的大神仙的干預(yù)下,殷朝皇室也不能預(yù)約。那是一個沒有秩序的地方,也是充分發(fā)揮人性的地方?!?p> “結(jié)果,只用了兩年。兩年之后,那座不可能攻破的奇跡,從內(nèi)部腐爛掉了。糧食在谷倉里腐爛,黃金在泥水里如同糞土,美人比比皆是,躺滿大街?!?p> “后來人們進去尋找,只找到了不到兩千人還活著,她們分布在城市的各個角落,她們都有一個相同的共同點,沒有性別的拘束,無論男女都不愿意生育,將更多的時間花在打扮自己的身上,她們都很美,非常美?!?p> “而且她們活著如同死了,一直都在發(fā)呆或睡覺,在尸體之中睡覺。卻有著很強的領(lǐng)地意識,如果你闖進去,她們就會發(fā)瘋一般跟你撕咬打斗。”
“她們還會說話,但只會說一些簡單的要求,她們會對其他好看的人要求進行‘交往’,無論男女,但只要被拒絕,她們就會選擇殺人?!?p> ……
田占東沒有說話,他只覺得很暈。
王格豪接著說道:“最后,人們只能將這座城市封印起來。對外面宣布,這里感染了重大的瘟疫,但是每個人都很清楚,她們都很健康?!?p> “殷朝的開國國君是一個有著龐大智慧的人,他很清楚,這一切的根本原因在于資源過剩和無秩序。他也清楚,殷朝的國土太大了,隨著時間發(fā)發(fā)展,人們都會提出自己的規(guī)則,過多的規(guī)則就是沒有規(guī)則。”
“于是他做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可怕到我們現(xiàn)在都是‘罪人’,在這片天地里?!?p> 田占東吃驚問道:“罪人?”
王格豪接著說道:“是的,資源過剩。這也是一個重大的原因,上古時候,這天地里的修商者多如狗,比比皆是。因為天地里面都是商機,就是沒有商根,也可以修煉,不說能法力通天,但是做到大富大貴還是沒有問題,比喝水還簡單?!?p> “太祖皇帝,將我們這片天地剝離了。殷朝大陸是孤單的一個空間。殷朝是這片空間的唯一正統(tǒng)主人,從此之后,天地之間的商機急速下降,最后穩(wěn)定到如今這個程度。所以說,其實我們也活在這片洞穴里,城市也是我們的洞穴?!?p> 田占東壓抑腹部的不舒服,還是不了解,“先不說你說的有幾分的真的,這個到底有什么意義?”
王格豪說道:“沒有意義,只是有一個人突然好奇,人性的底線在哪里,和獸性到底有什么區(qū)別。這里面或者有什么深意,但我還不夠格去深想?!?p> “對了,那些人比你想象中的幸福多了,她們和外面的窯子是不同的。她們這輩子都不會出去,她們從小接受的教育完全符合自己接下來的人生軌跡,高度的思想認可,人們的認同,以及器官上的愉悅,她們中的大多數(shù)人都活得很開心?!?p> 田占東早已想到了這個可能性,難怪她們會那么開心,表現(xiàn)那么奇怪。
“如果有一天,你可以去拯救她們,先問一下自己她們需不需要拯救。把她們帶到這個世界,難道就是好的?”王格豪撐開雙手,指著下面的錦繡山河。飛車雖然沒有他的指揮,但還是非常的平穩(wěn)。
田占東點了點頭,他拿出了懷里的書本,那是之前小孩子砸他時候被他事后撿起來。他雖然害怕高空,但是心里的疑問讓他更害怕,他粗略看了一遍。
看完之后田占東只能感慨道:“從這本書來看,她們確實被當(dāng)做了人來看,和外面比起來,更加注重安全和預(yù)防,也不避諱,更多是事后的措施。從這里看,她們絕不是一個物品?!?p> 王格豪說道:“倘若有人救了她們,帶她們出來。沒有生活技能的她們,最后又會機緣巧合下重操舊業(yè),你覺得她們是過的更好,還是更差?”
田占東搖搖頭,“我不知道?!?p> 心里其實有答案,不愿意去承認。
王格豪接著說道:“現(xiàn)在只剩下一個問題了,你覺得她們被洗腦了,她們有知道真相的權(quán)利。可是如果她們知道這個世界的真相后,還去選擇之前的道路,那也是……是不是人作孽?”
田占東活了這么些年,從來沒有想過這方面的事情,他今天受到的打擊太大了,他實在是不愿意在說些什么,只能用沉默當(dāng)成最后的回答和保護。
“我的做法很簡單,就是不管。她們怎么樣就是怎么樣,不是誰都需要拯救的,只有那些需要的人才值得拯救。可是我偏偏沒有那個能力,就好像你之前的做法一樣,一時之氣,一時之勇,除了感動自己,真的還能做些什么嗎?”
“放屁!這個世界需要這種無意義的勇氣!”
王格豪哈哈大笑,“太對了。不然怎么都說秀才造反三年不成,這個世界太需要你們的勇氣了。不需要畏頭畏尾,做好事就是做好事,不要別人怎么說,因為那些需要被拯救的人才值得被拯救。”
“沒有人真的關(guān)心我們,我不需要被拯救。”田占東回答。
王格豪點點頭,飛過了云朵。此時商器飛車早就打開了一層無形的防護,只有在陽光照下的時候,才能夠感覺到它的存在。
王格豪在飛車上站了起來,背對著太陽,面對著田占東,欣喜若狂,他的臉上有著一種偏執(zhí)的微笑,平穩(wěn)中透露著放棄。
“對了,只有這樣想法的人才是值得被拯救的。千萬千萬,不要期待別人來救你!”
陽光如同金子,璀璨到瘋狂。王格豪就在這一片金子里面。
……
田占東不知不覺往后面縮了些,他見過這種表情,在他剛來賓城的時候,看見一個人在冬天的橋洞里自殺,當(dāng)時的表情和這里一模一樣。
天殺的,要自殺也別挑這個時候?。?p> 田占東雙手悄悄爬動,十指在蠕動,他想要找一個可以固定的東西保住。
下一刻,飛車直線下落。田占東大叫了起來,翻過身子保住了飛車。他大聲呼叫了約半分鐘,才發(fā)現(xiàn)沒有什么事情,一切都還是那么平靜,防護膜還在,飛車很平穩(wěn),就是王格豪也不曾抖動一下。
只是王格豪此時已經(jīng)轉(zhuǎn)了回去,打開了一道細小的口子,風(fēng)吹動他的面龐,發(fā)絲飛舞如雪花。
他什么時候有的白頭發(fā)?
兩人很快就落地了,下地后,一臉疑惑的田占東不可思議說道:“這里是我家?”
欲陳
以前看小說就不喜歡賣關(guān)子,現(xiàn)在我直接交代了不能修煉的原因。其實我也感覺這是人類的宿命,或者已經(jīng)是一部分人的命運了。希望我們都能打破自己的畫地為牢,人人都能向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