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死得不如狗
盡管有意識地壓低聲音，但宮殿的啜泣聲不可避免地傳到外面。
群臣搖頭嘆氣，旋即隨著李婉容踏入王府。
正殿滿目狼藉，瓷器案桌劈成兩半，披頭散發(fā)的男子癱軟在地。
他怔怔地望著袞袞諸公，流下了無聲的淚水，用一種哀傷而無力的聲音說：
“我姬無道是大乾皇帝的兒子，欲乞予活。”
眾人靜默。
換做其他罪名，都能憑借皇長子身份轉(zhuǎn)危為安。
但飼魔不行。
這是大乾的禁忌，就算朝廷寬恕赦免，極北抵御魔窟的守夜人也不答應(yīng)。
幾乎能讓他窒息的氣氛中，姬無道嘶聲力竭道：
“你們都瞎了眼，我是被冤枉的，是徐北望陷害我！”
刺破耳膜的咆哮聲中，群臣身后，一襲白袍緩緩走來。
“殿下不要胡亂攀扯，在下跟殿下無冤無仇?！?p> 男子皺了皺眉，很嚴(yán)肅地開口。
剎那間，姬無道臉龐劇烈扭曲，目光像是淬了毒！
他發(fā)瘋似的錘擊地板，雷霆怒吼道：
“對，就是我授意王嵩師施咒，可你不是沒死嗎？！”
話音落下，殿內(nèi)眾人表情變幻。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看來這就是徐惡獠栽贓的原因了。
符合此人睚眥必報，冷血狠毒的風(fēng)格。
“不可能，殿下溫良仁厚，又怎會對在下不利？在下絕不相信?！?p> 徐北望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靜，眸中沒有絲毫情緒。
然而這種漠然，卻比仇恨更加令人脊骨發(fā)寒！
是啊，誰會跟一個死人計較？
當(dāng)然是撇清關(guān)系，沒必要因此給世人留下話柄。
“徐惡獠！你一定會死得很慘！”
姬無道咬碎牙齦，眼神怨毒和恨意交織。
徐北望不置可否，重新退回到殿角。
天后特使、梅花司司長李婉容朝前踏出一步。
嗡！
繡著龍紋的詔書懸浮在半空中，徐徐展開。
【宣德二十二年八月初六，逆賊姬無道勾結(jié)邪魔，賜死?！?p> “不！”
姬無道雙腿抖如篩糠，哆嗦得像風(fēng)雨中的樹葉。
他像一只沒頭蒼蠅慌里慌張爬向帝國首輔，絕望地哀求：
“張閣老，請還我一個清白。”
張?zhí)莱聊撕芫?，微微躬身?p> 旁人從這張儒雅的臉龐上，窺探到愧疚的情緒。
但凡能找出此案的漏洞，張閣老早就為此案申冤了，天后權(quán)勢再大，也不能一手遮天。
然而徐惡獠栽贓的手法簡直無懈可擊！
整個司天監(jiān)的術(shù)士都找不到破綻，連太史令都搜不出來。
天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為此案定調(diào)，“事實”呈在眼前，朝堂只能鉗口噤聲。
誰會為了所謂的正義去惹怒天后跟第五魔頭？
“哈哈哈……”
絕望如潮水在姬無道胸中洶涌起伏，他瘋癲般狂笑：
“今日之大乾，竟是武家之天下！”
“武照竊弄威權(quán)，構(gòu)害良善，宗社顯靈，當(dāng)族滅不久！”
他冷視著眾人，發(fā)出一句可怕的詛咒。
“吱——”
上空響起嘹亮的鶴啼，緊接著一只白鶴落在殿檐。
李婉容轉(zhuǎn)身，柔荑淡藍(lán)色真氣涌動，將白鶴口銜的紫檀盒取過來。
她打開紫檀盒，望向諸位臣子。
群臣在內(nèi)心嘆息，而后艱難點頭。
執(zhí)行死刑。
姬無道眼神異常驚恐，兩頰肌肉抽搐，身軀不停顫栗。
他喉結(jié)滾動，嘴唇開闔卻被真氣禁錮，再說不出話。
淡藍(lán)色真氣裹挾著一顆黑紅丹藥，強(qiáng)硬涌進(jìn)姬無道嘴中。
氣氛死寂。
看著快速腐爛消亡的雙手，在度過最開始的恐懼之后，姬無道竟是恢復(fù)了平靜。
他沒有痛苦哀嚎，反而是爬起來，脊梁骨挺直像一柄劍。
眼前出現(xiàn)一幕幕以往的畫面閃現(xiàn)。
野心、追求、欲望……全部走在一條去往地獄的泥濘路。
他逐漸渾濁黯淡的眼光在殿中緩緩挪動著，看到了熟悉的王府，看到了垂頭的群臣。
看到了那個人黑白頭發(fā)，以及清晰的面容。
在微笑。
這是姬無道在這個世界上看見的最后一幅圖景。
身軀一寸寸腐爛融化，沸騰的血液如崩開的洪水般傾瀉。
血霧中的諸臣面無表情，悲戚或許在某些眸子里一閃而過，而更多的是保持著肅然，還有心底那一抹惘然之意。
大乾王朝的皇長子就這樣生生折斷，九州大陸這個舞臺，再沒有他亮相的機(jī)會。
群臣忍不住將目光投向那個俊美男子，這是一個城府極深的天驕，舞臺會不會屬于他？
姬無道形神俱滅，魂魄都融滅了，地板只剩一堆浸滿鮮血的灰塵。
風(fēng)吹即散。
徐北望神色無波無瀾，轉(zhuǎn)身離去。
……
皇城御道，陷入詭異的寂靜。
權(quán)貴官員盯著迎面走來的白袍，眼底的驚恐久久無法消散。
文廟那晚帶來的震撼還沒消散，而今又掀起驚濤駭浪！
這個男人，一手造就皇長子之死，手腕強(qiáng)勢到了極致！
似乎在他心里，除了第五魔頭，任何人都不值得畏懼。
徐惡獠心思歹毒、手段殘酷，性格承襲第五魔頭，冷漠絕情，視人命為草芥！
可偏偏他天賦異稟，以極為恐怖的崛起方式，向大乾宣告他的存在。
這種不可一世的人物，誰敢在前面攔路？
人群中，姬家族人眼里燃燒著最為猛烈的仇恨，幾乎咬破嘴唇才能抑制仇恨。
他們恨不得一把抓住罪魁禍?zhǔn)祝瑢⑵浯隊€，把他的骨頭碾碎！
轟！
空氣震蕩，一個老者眼瞳發(fā)出兩束妖邪的光芒，咆哮道：
“徐北望，害我姬氏皇子，你蹦跶不了多久！”
聲如浩蕩滾雷，皇城鳥禽皆驚。
權(quán)貴們被這股氣息給震懾住，深刻感受到皇族的怒火。
其實殺徐惡獠不難，只要鏟除他的保護(hù)傘就行。
可姬家現(xiàn)在有能力跟第五魔頭較量？
眼下報仇的途徑就靠落霞宮姬明月了，唯有同輩天驕爭鋒，第五魔頭興許會選擇袖手旁觀。
盡管姬明月修為神秘莫測，姬家將其吹得天花亂墜，但真的能鎮(zhèn)壓徐惡獠么？
武家冢虎可是灰溜溜地跑回祖地，大概躲進(jìn)枯冢里臥薪嘗膽、刻苦修行，有朝一日再找回場子。
“皇家要是想欺凌在下，在下奉陪便是?！?p> 這時，平緩的聲音傳遍御道。
白袍身影早已走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