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地下。
血水混著碎牙,和地上本就流淌著的污水攪在一起,流到徐生腳邊。
他松了松緊繃的拳頭,躺在地上的混混看著他微微動作的手掌,身子猛然一顫。
這已經(jīng)是這個月第三波來騷擾徐生和小花的人了,同樣,也是第三波被徐生打倒在地嘔血不止的人。
躺在地上的混混中有一個個子明顯比他人粗壯一截,但他也是被徐生打得最為凄慘的人。其他幾人雖然也都被徐生打到將近骨裂,但唯有他一人被徐生打斷了兩根肋骨。好在骨頭雖斷,但沒有戳穿重要的臟器,不至于當場死亡。但即使如此,他依然疼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大漢吸著涼氣,敬畏的目光在徐生瘦削的身上游走。
當時徐生身高只有一米六出頭,但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在街上誰人都可以欺侮的小個子雷霆般打到了共計六人的黑道分子,而其中不少人連徐生是如何出手的都看不清,便被打倒在地,哭號不止。
大漢和他身后的小弟都不敢輕舉妄動,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道理他們這群平日里欺男霸女的貨色最是通曉不過。只是如今身份扭轉(zhuǎn),被魚肉的角色竟然成了他們。
他們不動,不代表徐生不動。
徒手殺人,就算以徐生當時的實力,也要花上不少時間,但若有武器,那便不一樣了。
這般想著,他移動腳步,踏過之地血水和污水濺起,落在他黑色的褲腿上。徐生將落在旁邊工地上的一根鋼管握在手中。雖然鋼管兩頭都不鋒利,但管口不大,加上徐生自己的力氣,也能用來捅穿人的喉嚨。
那也是這群混混自作自受,想把徐生和徐小花拉到一個僻靜的工地旁,卻反在此地被徐生找到了趁手的工具。
見徐生伸手掂量了下鋼管,大漢眼中絕望之色愈加濃郁,牙齒都不住打起戰(zhàn)來——他曾經(jīng)便用同樣的武器捅穿過一個餐廳服務(wù)生的喉嚨,因此知道自己將會面對什么。
徐生一步步迫近,大漢發(fā)了瘋般想要逃走。他捂著肋下,齒間滲血,左腿不住在地上擺動,揚起塵土和污水,卻因為右腿被徐生一腳踩斷而無力站起,只能眼睜睜看著死神將近。
而就在徐生走至他的面前,手中鋼管即將刺下的一刻,余光瞟向身后。頓時,徐生手腕一緊,本就極細的鋼管在他手中竟被握得變形凹陷進去。
徐生身后,在墻角雙手抱頭的徐小花怯生生地從手臂的空隙中睜眼,看著即將對欺侮自己的罪魁禍首下殺手的兄長。
心中一痛,徐生心知自己今日已再無可能當著妹妹的面將這跟鋼管插入敵人的咽喉。他咬著牙,眼中的猶豫,矛盾,憤怒,糾結(jié)輪番出現(xiàn),映照在漆黑的瞳孔當中。時不時閃過的兇悍之色驚得大漢雙腿發(fā)軟,冷汗浸濕后背。
“呼……”
徐生一聲長嘆,雙目一閉,再次睜開時便將手中的鋼管扔到大漢身邊,轉(zhuǎn)身牽起徐小花的纖細小手,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夜,西膠區(qū),一棟僻靜的居民樓中。
徐小花躺在床上,雙水抓著被子上端,水靈靈的雙目看著天花板。
本來小花這個年紀的孩子已經(jīng)不需要兄長的陪伴了,但徐生怕小花被今天看到的一幕嚇到,還是跟著到她的房間中哄著她靜靜入眠。
不知道該說什么,一向被自己悉心照顧,不讓她卷入血腥爭斗的妹妹竟然看到了自己平日里最不堪的一面。徐生雖在小花身邊一言不發(fā),內(nèi)心早已被愧疚和不安充斥得滿滿當當。
或許自己真的錯了,或許自己應(yīng)該讓她逐漸接觸到這個真實的地下世界?
對自己的懷疑剛剛探出苗頭,就被徐生在無形之中掐滅。
不,絕對不行。
床上的小花已經(jīng)合上雙眼,照她的呼吸頻率來看,應(yīng)該已經(jīng)睡著了。徐生伸出手,想用自己的手背輕觸小花的臉龐,但伸手后手卻在半空中懸停,久久未能落下。
他難以下手,因為就是這只手,差點在妹妹面前奪取了他人的性命。
正但他準備將手收回時,迷迷糊糊的徐小花在被子內(nèi)呢喃一聲,微微睜開雙眼,柔弱無骨的小說握住徐生的手掌。
縱使刀斧加身依然巍然不動的徐生此刻如同觸電般猛顫一下,被徐小花握住的手掌緩緩張開,漸漸下落,直到貼在她光滑的側(cè)臉上。
徐生的心猛跳起來,直到感受到小花已在自己的撫慰下漸漸睡去,他的心跳才漸漸平息下來。數(shù)十分鐘后,直到確認了小花再無所動,已經(jīng)徹底進入夢想,徐生才小心地將手抽回,走出臥室。
深夜中月光透過窗簾隱隱灑落在地板上,徐生踐踏月光而行,走出房門,一路西行。
他要出門,趁小花還未醒之際,將后患一并鏟除。
徐生一向秉持的原則就是不動手則以,一動手便要將隱患全部鏟除。在地下這個異常殘酷的地方,這句話往往等同于斬草除根。
這是決不能讓小花看到,卻又不得不做的事情。若是不做,那些混混遲早會覺得自己人善可欺,到時候還是傍上更大幫派的大腿,遲早會卷土重來。
要是不想再有這種麻煩事,徐生就要在第一時間確立自己的威信,讓當?shù)厮腥硕贾狼址杆淖饑篮椭匾曋?,會有怎樣的下場?p> 那群混混會去哪里,徐生心中早已了然。這條街區(qū)內(nèi)只有一家地下診所會在夜間開放,而那群手上多少沾了血的混蛋又不可能去正規(guī)醫(yī)院診治,若是他們不想揣著兩根斷骨到處跑,就只能去那家地下診所。
正好,徐生也清楚診所的位置。走了半個小時后,他走上山坡,分撥開足有半人高的雜草,在數(shù)十米開外的山地上,一見透出黃色燈光的小屋在靜靜佇立。在這個位置,徐生甚至隱隱看到了屋內(nèi)的幾道黑影。
他蹲下身,躡手躡腳地靠近小屋下的白磚墻,帶的屋內(nèi)傳來的痛呼聲稍稍平息后,徐生踩選擇慢慢探出頭來。
此時正處于盛夏,屋內(nèi)沒有空調(diào),只能用一扇紗窗通風(fēng)。不少金蟲受到屋內(nèi)燈光的吸引,趴在紗窗上,時不時振翅。徐生站起身來,屈指一彈,紗窗上的蟲子受驚而飛,他則毫無阻礙地拉開紗窗,跳入屋子內(nèi)。
整個小屋似乎分為兩個單間,一個是用于治療的診所,一個是器材室兼黑醫(yī)的辦公室。徐生進入的就是后者,那些被自己打傷的人距離自己只有一墻之隔。
還未等徐生拉上窗,器材室的門便發(fā)出一聲清脆的響動。徐生本能地蹲下,藏身在醫(yī)療柜和墻角的夾縫之中。門被完全打開后,一個已經(jīng)禿了半個頭,身著老舊白色大褂的黑醫(yī)走了進來。他順手帶上門,長嘆一口氣后便靠近自己的座位。
就在此刻,早有準備的徐生如獵豹般沖出,一手掐住黑醫(yī)的脖子,一手捂住他的嘴巴,憑借自身重量和前沖之力狠狠將其按倒在地。
黑醫(yī)眼中驚恐之色暴露無遺,但他只是略一思索,便想到了徐生的身份。
“別出聲,聽懂了嗎?”徐生威脅道。
黑醫(yī)嗚嗚兩聲,眨了眨眼,示意自己會遵從他的意思。
“黑骨的成員,是不是都在診所里?”
黑醫(yī)猛地點了點頭,心中也知道了徐生來此的目的。
這么小的孩子,居然是來尋仇的。
剛剛的響動太大,惹得診所內(nèi)的幾個受傷的黑道起疑,扯著嗓子大喊道:“什么聲音?”
徐生和黑醫(yī)對視一眼,前者順手從桌子上拿起一支圓珠筆,筆鋒停在黑醫(yī)的咽喉處,接著緩緩松開捂住他嘴巴的手。黑醫(yī)心知自己的生命全然被掌握在徐生的一手之間,咽了口唾沫,艱難地喊道:“沒事,我水瓶掉地上了而已?!?p> 墻的另一側(cè)傳來幾聲不屑的噓聲和叫罵。徐生看著滿頭冷汗的黑醫(yī),按動圓珠筆末端,將筆鋒收回,壓低聲音說道:“不要出聲,就不會死,明白嗎?!?p> “明白,明白?!背么藱C會,黑醫(yī)趕緊向徐生示好,如波浪鼓板點頭,像是要把自己的脖子搖斷。
徐生從他身上站起,掃視四周,目光凝聚在醫(yī)療柜上。他打開柜子,從中取出手術(shù)刀的刀柄和刀片,將其組裝在一起,這件用來的救人的器具在他手上便成了用來殺人的利器。
雖說有點短,但只要夠鋒利,能切開皮肉,那就是好武器。
正當徐生伸手握住門把手時,黑醫(yī)像是想起什么,捂著被掐紅的喉嚨,小跑到徐生身后說道:“等等,等等……除了黑骨幫的那群混混,還有兩個和你差不多年紀的孩子也在診所里。”
“還有兩個人?”徐生目光微凝,道:“我自有分寸。”
他一把將門打開,藏于袖中的手術(shù)刀將出的一剎,映入眼簾的卻是他怎么也想象不到的血腥場景。
六個黑骨幫的混混無一幸免,盡數(shù)倒在地上,鮮血從他們喉間和胸口涌出,染紅了病床上的大半白色被褥。
兩個和徐生差不多年紀的人騎在最后兩個還未咽氣的混混身上,他們手中握著已經(jīng)卷了刃,生銹的美工刀,向兩個大人的身上猛刺,每刺一刀,混混就無意識地全身猛顫一下,瞳孔逐漸渙散一分。
最后一刀刺下,兩個身下的混混終于沒了氣息。他們抬起頭,用眼角青腫的眼睛看向手握刀刃的徐生。
這就是徐生與陸河,何強的第一次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