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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遇非人之滉玉

4、白庚辰

所遇非人之滉玉 杜今舟 7986 2021-08-20 16:08:36

  “哦喲哦喲?!钡谝粋€被狐總管收買的是昆玉璣的娘,她一個勁地責(zé)怪昆玉璣,“對付這么個小可憐,你拿簪子扎它,還扎這么深!”

  昆玉璣站在一旁,看著自家娘親給狐總管上藥,那狐貍窩在娘親腿上,哼哼唧唧的,全然沒有一點點大妖的尊嚴(yán)和威風(fēng)可言,昆玉璣都險些以為他怕疼。

  好在狐貍似乎對自己被一個凡人綁來的事實并不反感,他被昆府好吃好喝供著,不栓繩也只是在府內(nèi)散散步,關(guān)帝簽更是沒提過要取下來。起初昆玉璣想蒙住他的眼睛,畢竟她并不了解狐妖,不知道關(guān)帝簽?zāi)懿荒軓氐祖?zhèn)住他,要是讓這狐貍趁了漏使媚術(shù)可就不好了,結(jié)果狐貍只是道:“我媚術(shù)用的不精,我不會用的?!?p>  昆玉璣問:“你保證?”

  狐貍趴在籠子上,道:“我保證?!?p>  昆玉璣想了想,問他:“我記得今日早晨我把你放在屋內(nèi),鎖在籠子里?!焙傇诨\子上換了個姿勢趴著,趴在折好的毯子上,搖晃了一下蓬松的尾巴。這是昆府的后花園,其時陽光正好,是秋日里難得干燥暖和的好天氣,狐貍和他的籠子就在一樹沉甸甸的金桂樹下,在一塊大石頭上面曬太陽?!班浮!焙偛[起眼睛,不甚在意地道,“你哥哥進(jìn)屋找你時,我請他搬我出來曬曬太陽,他就照做了。”

  昆玉璣:“······”

  狐貍道:“麻煩讓讓,你擋著我的光了?!?p>  狐貍沒有說謊,昆玉璣等到哥哥送走先生后,打算去叮囑他對狐貍不必太客氣。但昆仁執(zhí)見了妹妹,很是激動,他一邊送走了教書先生,一邊立刻湊到妹妹跟前來,興沖沖地道:“你獵來的那只狐貍,實在是太通人性了!”

  還沒等昆玉璣說話,他道:“我今日早上去你屋內(nèi)找你,你不在,那只狐貍就在籠子里哼叫,我把它放出來后,它就去拖籠子里的毯子,我伺候著它在外頭找了幾個地方,它都不滿意,一直叫,險些把我鬧煩了,我正要走時,它就跳到我肩頭來蹭我······”昆玉璣打斷自家兄長,道:“所以你就繼續(xù)伺候著他,給他鋪好了毯子,放在桂花樹下,還能曬太陽?”

  昆仁執(zhí)眼里格外得意,道:“它為了感謝我,還舔了我一下!”

  昆玉璣冷冷看著他舉在自己面前的一根手指,撂下一句:“快來吃飯,記得凈手,我嫌臟?!?p>  昆仁執(zhí)正高興體面著,也就不和妹妹一般見識,跟在妹妹后頭,問她:“這么靈的小可憐,你不給它起個名字?你不起我起了?”

  自從娘親叫狐總管小可憐之后,不少侍女,還有那些五大三粗的家丁,都這么叫它,狐總管也受之欣然,樂得似嗷似喵地應(yīng)一聲,但聽在昆玉璣耳朵里,她就不大樂意了。

  昆玉璣嘲道:“他這么靈,我先問問他叫什么名字,再來告訴你。”

  昆仁執(zhí)竟然道:“好主意!”

  昆玉璣只在蕭山口中聽過狐總管的名字,卻不知道是哪幾個字,她說去問,也就真的問了,狐貍翻開書找到了那兩個字,原來他叫李承叡。

  昆玉璣在夜里,在燈下問的,問完很是不客氣地將狐貍?cè)鼗\子里,繼續(xù)拿著書歪在榻上看,和李承叡閑話道:“你的名字起得真不錯,和驅(qū)云、懷風(fēng)還有蕭山比強(qiáng)多了,妖怪的名字總是和原身相關(guān)嗎?那為什么老虎不叫老虎,而叫懷風(fēng)?”

  李承叡把他的狐貍臉團(tuán)在肚皮底下,像是睡著了。但是昆玉璣知道他的警覺性沒這么低,不可能身側(cè)有人說話也睡得著,昆玉璣就道:“你一直不說,我就一直鬧你,明日也不讓侍女念經(jīng)了。”

  對了,這只狐貍還古怪在每日要聽經(jīng)。

  李承叡這才閉著眼睛,也不動彈,只是道:“你身為凡人,要知道妖怪的事作甚?”

  昆玉璣道:“好奇。”

  李承叡又團(tuán)了團(tuán)自己,這只狐貍好像沒有脾氣,他仍舊閉著眼,道:“驅(qū)云是自稱,蕭山若是在括蒼山做鬼督,自然也就叫括蒼,這些都是為了名頭響亮,鎮(zhèn)得住小妖。”昆玉璣點點頭,問:“那懷風(fēng)呢?”

  李承叡道:“那是我給她起的名字?!?p>  昆玉璣想了想,問:“你的名字也是別人起的?!?p>  李承叡“嗯”了一聲,像是困了,他半邊臉露在燈下,即使是狐貍臉,也被照出一點眉清目秀來,可能是因為他不是尋常狐貍的緣故。李承叡不像是個妖怪的名字,蕭山又說李承叡是半妖,所謂半妖,他的父親母親,究竟哪一方是狐貍,哪一方是人呢?他們的結(jié)合,是兩廂情愿呢,還是一方受了狐貍的蠱惑呢?

  昆玉璣熄了蠟燭,又想,李承叡這個人的名字,給他起這個名字的長輩是人,還是狐貍呢?很好奇,但是現(xiàn)在問不太合時宜,不如等到跟李承叡再熟悉些,問他這些事他不會生氣逃走的時候再問。昆玉璣想到。

  “他昨天晚上告訴我,他叫李承叡。”昆玉璣道。

  昆仁執(zhí)正在讀書準(zhǔn)備春闈,聞言從書堆里探頭出來,接過昆玉璣手里寫著李承叡三個大字的小箋,“哦”了一聲,又狀若瘋魔地繼續(xù)背書了。

  或許是春闈之期近了,昆玉璣覺得哥哥讀書不再是假把式,她不便打擾,也就晃悠回自己屋內(nèi),把狐貍放在榻上,按照李承叡的意思點了香,請侍女開始念今天的五十頁經(jīng)書。

  她昨夜想了很久,覺得狐貍也是可憐人,況且狐貍也沒有要逃走的意思,也就打算不對他那么嚴(yán)苛了,他作為一個有靈智的狐貍,至少能獲得比獵犬更多一些的特權(quán),比如上榻。

  但是沒過多久,她就發(fā)現(xiàn)不對。有一回侍女沒來得及清掃床榻,昆玉璣親自拿起刷子,刷了一刷子的狐貍毛。

  她有些驚訝,實在不知道那些與女狐結(jié)為夫妻的相公們是怎樣忍受狐貍換毛的,一年兩次呢,而且這時候狐貍真的丑得不堪入目,相公們要是看見女狐這副模樣,少說也忍不住笑吧,既然笑了,那就必然吵架,如此一來,那些琴瑟相和舉案齊眉,看來都是本子里的瞎話罷了。

  雖然如此,李承叡似乎是個異類,他毫無狐貍這種媚妖的自覺,既不顧影自憐,也毫無容顏已逝的悲秋之意,反而憑借一身亂毛,俘獲了昆府當(dāng)家昆朗逸的心,那些侍女,甚至哥哥,依舊喊什么似的喊他小可憐。

  昆朗逸當(dāng)著昆玉璣的面是個嚴(yán)父,每回看見昆玉璣和狐貍在一起就要教育她,別耽于玩物,還是一次昆玉璣趁早結(jié)束打獵回府,看見昆朗逸把狐貍放出來,給他玩娘親織的毛球。李承叡挺給面子,陪著她爹玩了好一陣,昆玉璣不好撞破,只得往后退了十幾步,一邊高聲同侍從談天,一邊走近。

  昆朗逸叮囑她:“好好養(yǎng)著,換毛的時候要特別留意些,別成天跑出去玩。”

  昆玉璣忍笑,看了一眼李承叡,李承叡吐了毛球,似乎還吐了一些方才咬掉的毛。

  昆玉璣的日子過得非常平靜。但在這段時日里,懷風(fēng)卻挺忙,她受李承叡的命令,奔走在金河寺的狐貍宅子和昆府之間,咬死了十幾只妄圖進(jìn)入京華,潛入昆府的妖怪。

  懷風(fēng)其實有些想不通,為何李承叡能想得這么通。

  李承叡在昆府呆的第三日,就厭倦了昆府的日子,用媚術(shù)請侍女解松了脖子上掛的關(guān)帝簽,只是由它仍掛在那,并沒有掙脫,依舊裝作囚徒,裝作寵物呆在昆府里,李承叡的想法也很簡單,既然昆玉璣不想呆在他的宅子里,那他就呆在她的府上好了。

  懷風(fēng)當(dāng)日很不理解,她看了一眼閉著眼睡在一旁的昆玉璣,看向籠子里的李承叡,問:“可是她拿簪子傷了您?!崩畛袇敝换瘟嘶挝舶停溃骸澳鞘撬谋臼?,至于四年,于我也不過是瞬息之間,你不必?fù)?dān)心我?!?p>  “您總說,人少有可信的?!睉扬L(fēng)道。

  李承叡道:“她對我已無惡意,我能感覺得出來。”

  李承叡在昆府呆的第十日,他麾下的妖怪就被告知,要謁見他,必須得藏匿蹤跡,去昆府昆小姐閨房附近找。

  在昆府的二十三日,京華、衢州、天臺三地之內(nèi)謝絕外部妖怪入內(nèi)。第四十五日,大雪,狐貍毛也換成了冬日的長短。

  昆玉璣有些驚訝,她以為自己頂多能把李承叡藏個二十天,誰知他在府內(nèi)呆了許久,金河寺那邊竟沒一點消息,難道妖界也會改朝換代?那些小妖里頭有什么大英雄起義了嗎?一想到李承叡的政權(quán)或許已經(jīng)被推翻了,昆玉璣心里倒有些可憐他了。

  京華、衢州和武林是李承叡的地盤,在妖怪的地盤里算小的,但是這尺寸之地卻富得流油,不少妖界的生意往來都要從這里過,這一封邊界,不少生意只能紙上來談,一些不識字的妖怪就有了些怨言,他們從李承叡這里借本金談交易都是親自來,一盞茶的功夫談攏了,談不攏打一盞茶的功夫也該攏了。人有人情,妖有妖情,不少妖同李承叡的生意往來更多,自以為能得個特殊待遇的,都琢磨著能不能進(jìn)京華。

  第一個進(jìn)入李承叡地界的妖怪是白吉。白吉并不是受李承叡管轄的妖怪,不如說她并不是妖怪,而是神物。說起來,白吉同李承叡還算得上是點頭之交,因白吉也在泰山娘娘處替她干活,只不過白吉同泰山娘娘更為親厚些。

  李承叡聽說她來,也就等著昆玉璣出門去。

  昆玉璣一向閑不住,況且近日李承叡一直小意乖巧,她也就松了防備,每日等到經(jīng)書念完便背了弓箭騎馬出門去。

  李承叡在籠子里聽院外呼嘯的風(fēng)聲,入冬以來,京華的天氣一直不錯,他還是頭次看到那棵桂花樹被風(fēng)吹得枝葉招搖,李承叡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就對昆玉璣房內(nèi)的侍女叫了一聲。

  那侍女一向待他很好,聽見狐貍的叫聲就立刻走過來想要逗弄,李承叡便使了媚術(shù),道:“勞煩打開籠子后,幫我取下關(guān)帝簽?!?p>  侍女沒說什么,立刻照做了。李承叡讓她退下后,便抖抖狐貍毛,變?yōu)榱巳诵危肓讼胗謸Q了一張皮——會在昆府里進(jìn)出的書生只有昆仁執(zhí)的先生,他照著昆仁執(zhí)先生的模樣化了一個青年的皮,正要出門的時候,他覺得身后有些重,回頭一看,竟是五條尾巴沒收回去。

  他的尾巴其中幾條從前被斧子砍斷過,仰仗泰山娘娘的法力得以接回去,但這么長時日里未化作人身,竟然疏忽了尾巴,李承叡盯著自己的尾巴看了許久,閉上眼,嘗試著收回藏好,再睜開眼時竟還剩三條。

  李承叡因此在昆玉璣房內(nèi)耽擱了許久。

  等他出門時,肩上挑著一個扁擔(dān),扁擔(dān)上兩桶水,又像是個挑水的書生了。

  “勞駕?!彼叩角霸簳r看到正在掃梧桐落葉的小廝,便上前道,“我看這天色不妙,可否向主人家借蓑衣來?”

  那小廝扶著掃帚,看他一眼,笑道:“您是少爺先生的兒子?先前似乎沒見過你?!?p>  這小廝本意不是盤問,說完就走到梧桐樹下把掃帚靠著了,李承叡便順著話笑道:“是,快到年關(guān)了,家里客人送來一根火腿,不知是束脩還是什么,我正好路過,進(jìn)來問問家父怎么處置。誰知天色變得這樣快,像是有龍要來布雨了似的?!?p>  小廝聽了,笑道:“老天爺就是說不好呀······你等著,我去給你拿?!?p>  李承叡出了昆府,一手壓著扁擔(dān),一手腋下夾著一件蓑衣。

  他朝北出了城,走得有些累了,便在人跡罕至的路邊找了一棵歪脖子樹靠坐著,抬頭一看,遠(yuǎn)處一團(tuán)云正被長風(fēng)吹著,飛得尤為迅疾,李承叡便耐心等著。

  果然,沒過一會兒,日色慘淡,那團(tuán)云像是被日光照亮一般,顯露出銀色的光來,其中騰躍出一條白龍,背生兩翅,并不彎彎繞繞地亂飛,只如同流星一般趕落了,李承叡被它揚(yáng)起的風(fēng)吹得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面前已站了一位俏佳人。

  她一頭銀發(fā)梳成辮子,皮膚也冷得如同月光,李承叡見了她,整整衣襟從樹上起來,把腋下的蓑衣遞給她。

  白吉推了回去,擺擺手道:“我不會降雨,還不到時候。”

  “不是讓你遮雨的,”李承叡笑道,“你這模樣太顯眼了,萬一有什么獵戶經(jīng)過,傳出些精怪的傳聞就不好了?!卑准犅?,想了想便道:“你說得有理?!苯又憬舆^蓑衣披好了,這才問道,“我聽聞你的地界不準(zhǔn)其他妖怪進(jìn)了,是你的命令?”

  李承叡引她往僻靜人稀的山上走去,一邊道:“是。”

  白吉挑挑眉,笑道:“我從空中路過也不行?”

  “這得看你?!崩畛袇毙Φ?,“若是你路過時布了一場大雨,這時節(jié)里說不準(zhǔn)第二日路面就得結(jié)冰,再下雪,再融雪,連著一個月都凍煞人,我尾巴凍得疼了,哪里會愿意你來?”白吉并不喜歡跟他交道,就笑:“你這狐貍,講話避重就輕。”笑完道,“我也是看你這回行事太過猖狂了,別給娘娘惹麻煩?!?p>  李承叡沒答應(yīng),也沒說不答應(yīng),只是看樣子并不想解除了禁令。

  白吉并不是來逼他,只是路見不平就來湊湊熱鬧罷了,在誰處呆著不是呆著,她從前是天上瑞獸、太一妃子的時候,妖怪們都怕她,現(xiàn)下就算背離了天庭,做了個半妖半仙的應(yīng)龍,也還不算是被妖界接納了,因此也不像李承叡有自己的地盤。

  妖怪各自為政獨(dú)占一方這事,鬧得狠了,天庭是要管的,也就是說,是不法的。因此這些妖怪的主公們,不被查處,要么是同天庭有些情分,要么是像李承叡這樣,實在是無人愿管。天庭的生活不是全無源流的,許多神仙都在地上有護(hù)佑、有廟觀,這些凡人的供奉才使得神仙得以過活,因此有時神仙也會下凡來擺平一些事。

  人間若是遇上戰(zhàn)亂災(zāi)厄,這些破事爛事也就格外的多,但天上一天人間一年,照這樣來算,神仙不如就住在凡間得了,為此,神仙想出的法子就是豢養(yǎng)仙獸,讓這些仙獸替自己解決人間事務(wù),以保供奉。也不知是否因為李承叡是半妖,且又是狐貍的緣故,他的腦子轉(zhuǎn)得比旁的妖怪要快些,攀上神仙的妖怪有許多,但是他憑著和泰山娘娘的交道,第一個開始做神仙的生意。

  白吉同他雖然有交道,卻也算不上相熟,不知李承叡是如何找到那許多的仙獸獻(xiàn)給天庭的。這狐貍從被泰山娘娘救下時就不喜修行,不然就他這一把年紀(jì),好說也得修出第八條尾巴了,他就樂得研究妖怪,不管是拿妖法去探妖怪的肢體,研究三頭犬之流骨骼如何生長,還是直接剖開妖怪胸膛來取仍舊活的妖丹,他都挺在行。

  白吉懷疑,他不是會找尋仙獸,而是會制仙獸,但是這法子似乎只有妖怪才能用,白吉就不便問了。

  經(jīng)泰山娘娘的引薦,李承叡就和神仙做起了生意。要管李承叡,就意味著從神仙到妖怪,不少錢囊都要癟下去。白吉想起這事,就另辟蹊徑勸他,問:“對了,你這樣封了邊界,生意還能做?”李承叡眨眨眼,半晌笑得瞇起眼來,道:“我現(xiàn)在生意都給別的妖怪做了,哪里還自己管那些瑣事。別地方的闊佬,生意都從我這里來,主顧也經(jīng)由我介紹,只管把掙得出一份子給我就好。”

  白吉了然,道:“我聽聞你做這些,全是為了一個丫頭?”

  昆玉璣不論是人是仙,于應(yīng)龍而言,的確只算丫頭。

  李承叡皺皺眉,道:“我為自己?!?p>  白吉這才露出一副“本當(dāng)如此”的神色來,點了點頭。

  李承叡知道她是想過問封境這事,但來京華,更是為了游山玩水,便問:“你還有別的事嗎?今夜你打算住在何處?”果不其然,白吉想了想,道:“我還沒來過京華呢,便住在京華吧······不勞你安排,我自己找住處。”

  李承叡便道:“這樣,我替你安排了一處地方,你——”他說到這兒,突然感到有什么不對,李承叡微微偏過頭,察覺到不遠(yuǎn)處的叢林里一支箭尖正對著白吉后心。

  白吉修為遠(yuǎn)高于他,自然也留意到了,她看慣了狼煙烽火,對這些小打小鬧不甚上心,這箭尖雖銳利,于她不過是撓撓癢罷了,她只是笑了聲,便接著往前走。反倒是李承叡皺了皺眉。

  他不喜歡銳器,很厭惡,坦誠說來也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從前看到過狐貍尾巴被人用斧子劈斷的景象,那疼卻是鍥在魂靈里的,時不時冒出來,就讓他骨頭發(fā)酸,像是髓里沁了雪似的。

  他也就沒有袖手旁觀,等著那箭射出來,結(jié)果箭只是在弦上遙遙地僵持片刻,持弓者就松了力氣,從藏身的灌木叢里鉆出來了。

  “李承叡!”那人高聲喊他。

  是昆玉璣。

  李承叡原以為她會裝作不知,而后躲在那里忐忑半天,誰知道昆玉璣喊了一聲,便從遠(yuǎn)處跑過來,她像是很難相信自己居然能逃出來似的,定定看著他,李承叡說不上她打著什么主意,只是等到她走近了,昆玉璣卻沒再看他,反倒是看向了白吉。

  白吉也回身看著昆玉璣。

  “······這位是?”昆玉璣問。

  李承叡瞧著她,道:“我的同僚,白庚辰?!?p>  白吉對人很是友善,她笑道:“叫我白吉就好。”

  昆玉璣見識不少非人之物,卻沒有一個能和她讀過的傳說對上號的,她不愿去問李承叡,這世上究竟有沒有雷公電母,總覺得李承叡要是告訴她沒有,會顯得她挺傻的,但是現(xiàn)下她聽到白庚辰這個如雷貫耳的名字,當(dāng)即驚呼道:“您是應(yīng)龍?!真了不起!”

  白吉笑意深了些,道:“哎呀,哪里哪里?!?p>  昆玉璣拜見了白吉,便轉(zhuǎn)向李承叡,詰問道:“你怎么在這兒?你怎么擺脫那個關(guān)帝簽的?”

  李承叡覺得她有趣,便道:“我逃都逃出來了,你問這個也是徒勞?!?p>  昆玉璣卻異常敏銳:“你對我的侍女用了媚術(shù)?”

  李承叡說過他不使媚術(shù)的,也就不想承認(rèn),他倒也沒回避目光,只是靜靜看著昆玉璣。

  誰知昆玉璣卻沒像剛開始見到他那樣,經(jīng)不住他瞧——一瞧她就臉紅閃躲。這回她對他的目光適應(yīng)得很好,眼神仍舊是怒中帶著點膽怯,并沒渙散開來,昆玉璣道:“哪個侍女?我告訴你,我也不指望再把你捉回去,但是你施的媚術(shù),你總得解開吧?狐神鼠圣,亦是有道義的?!?p>  李承叡并不擅辯,索性沉默,反倒白吉插了話,道:“你讀了《右臺仙館筆記》?”

  昆玉璣頭次在李承叡那里吃了閉門羹之后,就去讀了和狐總管相關(guān)的文獻(xiàn),發(fā)現(xiàn)了《右臺仙館筆記》里有關(guān)于狐總管與人往來的細(xì)節(jié),也就知道狐總管并不是那么不近人情。只是后來被蕭山督擄去,昆玉璣又不太敢信罷了。

  昆玉璣沒想到應(yīng)龍居然知道這個雜書,很是欣喜,道:“你也讀過?”

  “是?!卑准f道,“不過我記得,《筆記》里寫的似乎是上一任狐總管?!闭f著,白吉轉(zhuǎn)臉向李承叡求證。

  李承叡點頭。

  昆玉璣似乎沒了主意,盯著李承叡,不太敢說話了。

  李承叡想著本來也就是自己出爾反爾的,原想著在昆玉璣之前回去,沒想到正巧遇上她,便好心說了句:“那不算真正的媚術(shù),過了兩個時辰便自行解開了?!?p>  昆玉璣一怔,旋即又盯著他,道:“你要是又誆我,我找誰說理去?”

  李承叡覺得她實在是又沒本事,想得又多,索性告訴她:“我自會回去的。我本來就打算招待一番我的同僚就回去?!崩畛袇弊哉J(rèn)為表情足夠真誠,殊不知他撒謊時表情也同樣真誠,昆玉璣看不出真假,只好對白吉道:“白吉,你去我家做客,幫我把他帶回去,好不好?我怕他報復(fù)我?!?p>  白吉一愣,看向李承叡,李承叡無言半晌,提醒昆玉璣道:“是你先對我動武的,每次?!?p>  昆玉璣拉著白吉的蓑衣,生怕她走掉,只轉(zhuǎn)臉朝李承叡道:“第一次是我不懂規(guī)矩,但第二次是你先把我綁去你府上,還差點把我渴死,這次你還出爾反爾?!闭f完,她又問一遍,“白吉?”

  白吉問李承叡:“你把她綁去你府上?還差點鬧出人命?泰山娘娘怎么教你的?”

  李承叡不喜歡女人,奈何總是被女人拿捏住,從泰山娘娘、明萼,到白吉,現(xiàn)在居然還多出一個昆玉璣。于是當(dāng)晚,除卻狐貍,昆府多了一位客人,自稱是行走江湖的俠女,是曾與昆玉璣一同吃過酒的交情,名喚白吉。

  隨之而來的是昆府頂頭一片吹不走的烏云。

  昆玉璣算是明白狐總管不是自己留在這兒的,而是他自己愿意呆著,于是把籠子收拾了,關(guān)帝簽重新掛在自己身上,和白吉一道用了晚飯后,她便把客房收拾出來,預(yù)備把狐貍也帶到客房去,交由白吉管著。

  她正站在客房外督著下人收拾,向白吉說了自己的打算,問白吉是否答應(yīng),不行她再想別的法子。白吉卻道:“我是愿意幫你的,但李承叡也沒壞心,你讓他呆在離你近的地方,他方便保護(hù)你。”

  昆玉璣一愣,道:“什么保護(hù)?”

  白吉這才知道,原來這姑娘是一頭霧水,就道:“保護(hù)你過這四年,別被妖怪聞出來吃了。”說著,她兩指一并,點在昆玉璣額間,看了她的記憶,才知道原來狐貍什么都沒跟她說,于是告知道,“你沒發(fā)覺向來是你杯弓蛇影了嗎?李承叡雖然是只狐貍,但是受泰山娘娘管教的狐貍,都壞不到哪兒去。你的氣味招惹妖怪,年紀(jì)越大,越是如此,先前在京華吃人的狐妖,都是撲錯了獵物,但往后,誰也說不準(zhǔn)會有什么妖力高強(qiáng)的東西來找你。保護(hù)你這四年,四年之后,天道便會護(hù)著你免受妖怪侵?jǐn)_了。”

  昆玉璣經(jīng)她這么一說,才明白過來,只是泰山娘娘這名字是第二回聽到,她便好奇道:“泰山娘娘是?”

  “就是碧霞元君?!卑准f道,“不管是狐仙還是狐妖,都是又敬她又怕她?!?p>  正巧里頭收拾完了,最后一個侍女出門來,拿著一柄撣子,朝昆玉璣和白吉處遙遙躬身行了個禮,白吉道:“這就是那個被施了媚術(shù)的女子?”

  昆玉璣聞言,抬頭細(xì)看,那個侍女的行止并無異常,白吉伸手正要隔空一點,卻頓了一頓,收了手,并未解開媚術(shù),她對昆玉璣道:“狐貍的媚術(shù)若是動了真格,能使人徹底失去神志,對其言聽計從,日夜交合,李承叡不喜歡女人,不會真用,你大可以信他這一回,再過一刻,這女子自然會徹底清醒。”昆玉璣深感神奇,道:“您是如何知道她現(xiàn)在不清醒的?”

  白吉笑了笑,道:“我不喜敬稱,你要是覺得直稱你不妥的話,就叫我姐姐吧?!闭f完,她道,“中媚術(shù)者趨陽,你細(xì)看就能發(fā)現(xiàn),她不論是在屋內(nèi),還是在院子里,總在震、坎、艮三陽卦上?!?p>  昆玉璣循著那侍女走遠(yuǎn)的路徑,看了,確是如此。

  昆玉璣想知道的實在很多,她覺得白吉比李承叡親切多了,忙道:“姐姐,你今日先歇息,明日你可有時間,我知道京華不少好玩的地方,我?guī)闳?,順道,我有許多東西想問你?!?p>  白吉本就是來玩的,以往仙班里頭敢與她同行的大多是武神,武神中又多是男人,她倒很少和姑娘家一塊兒。

  于是白吉欣然應(yīng)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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