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已經(jīng)有很濃郁的過年氣息了,孩童們時不時的放個炮仗,路過的集市有在賣灶糖和麻糖的。
說是臘月二十三祭灶這天,灶王爺要回天上,把自己在每家每戶的情況匯報一下,所以百姓們這天都會打掃好廚房。
在灶王爺?shù)南袂皵[上灶糖和麻糖,給灶王爺嘴上抹了蜜,讓灶王爺給自家說點好話,祈禱來年家里不愁吃喝!
因趕集的人多,還堵了一會兒車,文玉歌趁著堵車,下去買了一包灶糖,一包麻糖。
灶糖便宜麻糖貴,灶糖看著白白嫩嫩細長一條兒,中間夾的有紅心兒有綠心兒,可是吃起來卻很硬很硬,一口下去嘎嘣脆的直愣愣硌牙。
麻糖寬寬扁圓也是一條,外面沾了滿滿一層芝麻,吃起來酥酥的掉渣,咬一口滿嘴香甜。
文玉歌感覺自己和阿瑾就像這兩樣糖,看起來是同一個節(jié)日的吃食,卻永遠不是一類人,自己冷冷硬硬,阿瑾酥酥香香。
好在過年的氛圍實在好,各處的吆喝聲,爭執(zhí)還價聲,孩子的吵鬧,炮仗的轟鳴,終是吹散了文玉歌心中悶郁的心緒。
回到汴梁府休整了兩日,家中人口少,需要準(zhǔn)備的東西也少,沒什么她能幫忙的,在外面求學(xué)做官或是行商做工的同窗和朋友們也都回來了。
可能因常年不見面,這一回來,大家忽然就親切了起來。
連以前不怎么一起玩的,都相約著一起去烤肉、吃鍋子、采買逛街,文玉歌也很是忙了一陣。
文玉歌每天回去,都要和瑾公子通一封信,講講日常,兩人再絮叨絮叨對對方的思念。
回過頭,已經(jīng)大年二十九了,這日里瑾公子來信說,二十九這日要開始與縣城詩社的公子小姐們寫春聯(lián),送于周邊農(nóng)戶村莊,很是忙碌,。
過年節(jié)的時候還要和叔父一起,去各位大人和商戶人家拜訪,可能會沒辦法每日給文玉歌來信。
文玉歌回了封知道了,自家這邊過年走親戚什么的,可能也要忙了。
大年三十守歲,文玉歌家包了豬肉白菜餃子,灌湯小籠包子,文玉歌母親以前在朝廷的官辦酒樓,對于面案兒上的吃食很有一套。
這灌湯小籠包子乃是從北宋年間就風(fēng)靡汴梁府上層的吃食,經(jīng)過這成百上千年的傳承,現(xiàn)在平民百姓也能吃了。
彼時大梁人從上到下還是習(xí)慣吃豬肉的,首先豬肉吃起來香,打二斤肥瘦相間的后腿兒,剁碎做成包子餃子餡,吃起來滋滋冒油。
而且豬肉味道小,身上不容易產(chǎn)生狐臭等味道。
到了本朝,朝廷開放,不像前朝,對各類官員等級吃什么肉食都有階級規(guī)定。
在本朝除了牛肉,其他肉類百姓只要有銀錢買的起,想吃什么吃什么!
到了子時,各家各戶在家門口掛上鞭炮,噼里啪啦的一陣,整個汴梁府都彌漫著煙火氣和轟鳴聲。
放了鞭炮,家人說會兒話就各自回去睡了。
從第二日開始,就要走親戚了。
大年初一,人口多的人家要一起去祖父祖母家,文家祖父祖母已經(jīng)過世,文玉歌一家要么在家嗑瓜子,要么出去逛逛,大概率是父母親去搓麻將;
大年初二,回娘家,文玉歌的外祖父外祖母也都去世,順延的該去大舅舅家,但是大舅舅在落川府,不在汴梁府,就不用去了。
二舅舅一家十分自私吝嗇,文家和二舅家不怎么來往,也不用去。
而文家的姑姑們理論上初二這日該來回娘家的,但因從小姑姑們和父親都是大姑姑幫著母親帶大的。
文家祖母去世后,姊妹幾個就把去大姑姑家當(dāng)回娘家,畢竟說長姐如母不是?
大年初三,祭奠先人,一大家子去給祖父祖母燒紙送錢,然后回家休息。大概率到了下午文玉歌父母要去打麻將。
大年初四,一般就是姑姑們帶著全體家眷來文玉歌家,文玉歌父親做飯好吃。
表姐表哥們特別喜歡吃文玉歌父親做的飯,所以都又相約著這日再來文玉歌家一天。
大年初五,破五,迎財神,給家中請的財神爺上香上供,然后吃餃子!
大年初六,這日開始就是其他朋友們互相走動了。
到了正月初十,吃烙餅,寓意實實落落。
然后就是到正月十五,正月十五這天是汴梁府的小年,十五的月亮十六圓,所以汴梁府正月十五這日不吃元宵吃扁食,扁食就是餃子!
過了正月十五小年,這年才算過完,不過大家一般都是等正月十六吃了元宵,這個年在心中算是真正結(jié)束。
過年期間,瑾公子和文玉歌兩人,也只通了兩三次信,大概說一說各自的情況。
初六那日,瑾公子來信說,初八就要和叔父一起去長安了,要和那邊的商行接洽一下夏日荔枝售賣的事情,大概三四月份會回汴梁府。
經(jīng)過這些時日不見面,文玉歌見的人多了,接觸的事情多了,理智又占領(lǐng)高地了,覺得趁此機會和瑾公子淡一些也挺好的。
只是有時候也會想,再見面要好幾個月之后了,不開心!
等文玉歌正月十六早上吃過元宵,才去車行坐著馬車出發(fā)去書院,說是十六開學(xué),也是學(xué)子們返校而已,正式開課要到第二日了。
回到書院的文玉歌,感覺哪哪都很別扭,空落落的……少了一個人,整個書院都沒了色彩。
新年開學(xué),王家的俞月姑娘來進學(xué)了,想再修習(xí)一下女紅,以后不管是嫁人還是去繡樓做工,也算有個傍身的手藝不是?
畢竟她家的情況,也不會專門給她請教女紅的師傅。
文玉歌和王家姑娘之前就相熟,來了書院,王俞月也是住在書院的,每日相處下來,倒也有了幾分閨中密友手帕交的意思。
畢竟朝廷再開放,民間對女子的束縛風(fēng)氣還是存在,王家又是繼母,在家是很難有交好的姐妹經(jīng)常相聚了。
在書院文玉歌兩人卻是無牽無掛,用心相交。
沒有瑾公子的日子,度過的也慢也快,慢于想念,快于新年過來學(xué)子們多了。
文玉歌要教的課業(yè)也多了,日子一忙碌起來,總是抬眼早晨,低頭晚上了。
時間匆匆來到四月,文玉歌辭去了書院夫子的職位,她該回晉陽府參加她該畢業(yè)的考試等事宜了。
瑾公子到了約定時間卻沒來汴梁府,直接從長安城,又馬不停蹄的趕回漳州老家了,實在是離得太遠,家中怕路上耽擱,影響了生意。
文玉歌心中有失落,卻也是松了一口氣的,畢竟也不會有結(jié)果的,不是嗎?
文玉歌去到晉陽府,同窗的有兩個女孩是京城人士。
因這幾年與文玉歌和另一名喚李美姿的女孩同住,相處的不錯,遂邀請兩人去京城做客,文玉歌與李美姿欣然應(yīng)允!
回到汴梁府與王俞月說起來才知道,王俞月的母親改嫁到了京城,也讓她去住一段時間,兩人一拍即合,回去與家中說了之后。
等安置好出發(fā),已經(jīng)到五月了,文玉歌記得很清楚,到京城這日是五月十三,是逃離汴梁府成功的一天,而且畢竟生平第一次到京城,很激動的好吧!
至于為什么是逃離汴梁府…可能是想逃離那段感情吧?也可能想逃離那個沒有回來卻說要回來的人,呵,誰知道呢?
到了京城,文玉歌和王俞月及李美姿,在外找了個女子書院租住了一間學(xué)舍,沒有住去同窗和王俞月母親那,畢竟不是很方便。
在女子書院住著比較安全,書院不允許男子進入,而且三人自己住著也比較自在,還能接一些女紅的活兒,邊做工邊在京城游玩散心。
文玉歌給瑾公子去了一封信,告訴他自己的行程,在京城大概要住半年。瑾公子回信時說,自己下個月也要到京城,正好可以和文玉歌相見。
其他的,兩人也沒再通過信,也不能說沒有通信,瑾公子來信,文玉歌隔三差五的才會回一封,最近更是已經(jīng)很久都沒有回了!
王俞月接到瑾公子的來信詢問,還問文玉歌怎么沒回信,文玉歌和她講了自己的想法,這種事情,旁人也很難幫忙的。
俞月給瑾公子回了一封信說,玉歌最近接的繡活特別多,睜眼做工閉眼睡覺,累的實在不行,這事,就這么過去了…
可是說好下個月到京城的瑾公子,一直到了七月了也沒來,來的是一封信。
信中,瑾公子倒也沒有隱瞞,直接告訴了文玉歌,他要定親了,和那個青梅竹馬。
因為文玉歌經(jīng)常不給瑾公子回信,覺得文玉歌要放手這段感情,又因為家族的種種原因,這些時日在家中和青梅竹馬聯(lián)系的多了。
當(dāng)時也沒怎樣,還和青梅竹馬說了和文玉歌兩人的感情,沒過多久,青梅竹馬突然就同意了和瑾公子的親事。
瑾公子知道的時候,有驚喜也有無措,卻并沒有反對,他心里對和文玉歌的事,也是大概有個數(shù)的。
文玉歌接到信,本該徹底輕松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不適感從后背蔓延到胸前,從胸口上升到腦門。
這幾日京城下雨,瓢潑大盆一般的雨,好多天沒有采買東西了,文玉歌趁著今日雨停,就趕緊上了街。
采買一些布料絲線,她們?nèi)顺私永C活,平時也會自己做一些手帕什么的賣出去。
取信的地方比較近,文玉歌一般都是先去取了信,去買布料絲線的路上把信看了。
看信的時候說不出來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大概表現(xiàn)就是心慌,呼吸不暢,手腳無力,腦子‘嗡嗡’的。
文玉歌坐在街邊石臺上,不知不覺就已經(jīng)淚流滿面,不想回信的時候,每天接到瑾公子的信,只覺得厭煩。
他哪天沒來信,還會松口氣,這些時日信已經(jīng)很少了,在文玉歌以為兩人就要這樣無疾而終的時候,來了這樣一封信…
所以,這算是一封分手信嗎?
所以,為什么要告訴她?
所以,和瑾公子的第一次分離,也是他們的最后一次分離啊…
所以,以后可能再無相見了?
所以,所以什么呢?
所以文玉歌又覺得,不能就這樣分手!
所以之前的幾個月又算什么?!
晴了半日的天,這個時候又陰郁了起來,雨先是淅淅瀝瀝的下,后來又傾盆般的潑了起來…
文玉歌坐在雨中,也分不清臉上是雨水還是淚水,反正就是在漫天大雨中大哭了一場。
就著雨水搓搓臉,還有心情想,怪道話本中遇到什么事都要下一場驚天大雨,雷電交加什么的,原來是真的呀?!這么神奇嗎?
又想,還好自己不愛上妝,不然這大雨加大哭之下,被人看到怕不是要被當(dāng)成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