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fēng)在呼嘯。
肆虐的風(fēng)吹在人的臉上像挨了結(jié)了厚厚冰碴的手的耳光。
那冰冷的撕裂感讓張小樓的臉變得通紅,像被熱鍋蒸騰了的蝦蟹。
你有沒有被冷風(fēng)吹打撕咬的經(jīng)歷?
那時,你一定向往一處避風(fēng)的依靠,溫暖而安全的依靠。
現(xiàn)在這依靠就是申甲的窩棚。
他們并排坐在他的窩棚邊上,寒冷的風(fēng)從他們四周刮過。
張小樓淡淡道:“這陰謀的開始,就是你們先制造了刁五的假死。”
申甲的喘促已漸漸平息,他平靜道:“只是一開始,我們就錯了。”
張小樓繼續(xù)道:“然后鐵城管理者配合,無理的抓你進城,制造憤怒和沖突,再無理的殺人。”
他嘆了口氣,臉色有些悲傷道:“這一切發(fā)生的太不合理,也太勉強,說明你們已經(jīng)沒有時間去想一個更驚人接受更自然一些的計劃。”
為了調(diào)查刁五一個人的死因,殺死五十個人,這到底是重視生命還是漠視生命?
他轉(zhuǎn)過頭盯著申甲道:“為什么?為什么你們非要殺死這五十個人?這一切的背后到底是一件什么樣的陰謀?”
什么樣的陰謀能讓他們隨便的抹殺五十條鮮活的生命呢?
在張小樓的價值觀里,一條生命,一個過硬的頭顱就足夠撞碎一切規(guī)則的墻壁。
申甲眼里也露出痛苦之色,不過他還是堅定說道:“你可知道42號鐵城的里面是什么樣的?”
張小樓道:“照這樣來看,總是不會太平靜的?!?p> 申甲突然有些激動道:“可對于流民區(qū)的人來說,過了那道門,就意味著他們擁有了安定,安全,循規(guī)蹈矩的生活?!?p> 他的肌肉有些顫抖,繼續(xù)道:“那是多么令人向往的生活,我們也許會得到一份工作,早作晚息,我們的父輩曾擁有這樣一個社會!”
張小樓也開始魂不守舍,嘆息道:“可他們并沒有珍惜?!?p> 申甲大聲道:“可我們明顯有這么個機會,就在我們面前,就如這樹上曬干的果子,我們只有伸伸手就可以得到它。”
張小樓打斷道:“你的意思是說,鐵城管理者已經(jīng)允許你們進城?”
申甲道:“只要大家能放下所謂的尊嚴。”
張小樓眼色略有譏誚,道:“尊嚴,不是早就沒有了?”
就在饑餓時,在寒冷時,在悲傷與痛苦交融,在四季無花,父母雙膝跪地時。
我們失去的何止是尊嚴?
眼淚從來不解決任何問題,快樂和悲傷都是能讓人宣泄的情緒。
申甲眼里有淚,他嘬著牙道:“我說的是另一種尊嚴。他們會把所有人扒光,垂釣在半空,下面升起火,把所有人的身子炙烤的微紅?!?p> 他繼續(xù)著:“那時候,給所有人注射一種藥物,然后大家就會陷入一段時間的幻境,癲狂。”
這時,張小樓恰好生起了火,火光映著他的臉,他的一雙眸子也閃爍著光。
他冷冷道:“所以在癲狂的狀態(tài)下做出的一切,都被一些人觀察著,記錄著?!?p> 申甲點點頭。
張小樓太明白這是什么意思了,他之前從事的就是這行業(yè)。
假如當(dāng)小白鼠也能稱之為一種職業(yè)的話,他實在想不明白這世界已經(jīng)墮落到何種地步。
這人在的世界,漸漸已經(jīng)不屬于人類。
張小樓道:“就因為那五十個年輕人可以保證流民區(qū)的食物供應(yīng),所以你們殺了他們。”
申甲沉默。
張小樓繼續(xù)道:“你利用他們對你的信任殺了他們,下一步是不是該游說他們遺留下的老弱進城?”
申甲臉色又開始痛苦,但還是沉默。
張小樓忽然道:“那么,那個綠頭發(fā)的少女又是誰?”
申甲好像變得更加痛苦,他張口想說話,卻欲言又止。
只是低下頭喃喃道:“有一些事情,我們并沒有選擇的權(quán)利。你的出現(xiàn)也并不能改變什么,即使你是覺醒者……”
他的聲音停下了,他凝神看著手里的黑管子,輕輕撫摸著,像輕撫著自己的愛人。
他竟再也不說什么。
張小樓的腦子亂成了一團。
但是此時他并不想把這件事完全弄明白,他只想回去救張小器。
他并不討厭那神奇的少女,他知道她說了,就一定算。
天色忽然變的很暗。
星辰一下不知去了哪里。
火光閃爍著,散發(fā)著微微的暖意。
如果每個月在城里被當(dāng)做小白鼠做一次實驗,就可以獲得持續(xù)的安全的生存環(huán)境,會有多少人選擇去呢?
人進入癲狂的狀態(tài)后又會發(fā)生什么?
是不是類似神經(jīng)毒品中毒的情況?
一二百人同時發(fā)作的場面難道更利于藥物實驗的觀察?
張小樓在沉默。
他的額角滲出點點冷汗。
田大個死于非命,劉小勇親手割下了他父親的頭顱。
剛進森林出現(xiàn)的幻境,難道都是同一種藥物?
自己的感覺也許是錯誤的,那空氣之中彌漫的微甜的味道也許并不是笑氣。
張小樓覺得自己應(yīng)該做點什么。
人類不管在什么境地都會不由的感知世界感悟人生,張小樓覺得眼前的一切不再虛幻。
一切都是真實的,痛苦是,希望也是。
疼痛更是真實的。
疼在申甲的身上。
因為張小樓考慮通這一切的時候,覺得這個家伙實在做的很不講究。
所以他踢了他一腳。
窩棚便一下被撞出一個洞。
洞里有兩雙眼睛正在毒視著他。
申甲的妻子和他的兒子申寶順。
張小樓似乎不愿意再留在這里,轉(zhuǎn)過身,一步一步彳亍著向遠處走去。
申甲忍著痛,叫喊道:“你當(dāng)時要是出手鉗住我的脖子,也能救下他們!所以你也不用非得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
張小樓像是沒聽到一般,獨自行走在寒風(fēng)里,背影單薄。
他嘴角微微抽動一下,喃喃道:“難道申寶順還真是個狼崽子?”
剛剛他看到了他的眼睛。
如果說張小器的眼睛像一只孤狼,堅定而冷漠。
那么申寶順的眼睛就是一條蛇,陰冷而惡毒。
而張月鹿頂多算一只小花貓。
現(xiàn)在小花貓正摟著她的雞蜷縮在窩棚一角。
孤零零的,可憐極了。
可你若無辜招惹她,她一定奮起撓你一抓。
她就是這樣,恐懼又堅強。
張小樓回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睜開了眼睛。
發(fā)亮的眸子正盯著他。
她想說什么,卻被一陣慌亂的慘叫聲打斷。
聲音來自四面八方,像是一窩耗子同時被扔進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