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詭異的場面并不能嚇倒人。
免費的食物卻總能吸引人。
饑餓的人。
隊伍已經(jīng)把天然分割好了的野豬肉匯撿在一起,足夠過冬的肉。
徐先生沉著臉,快速的揮舞著柴刀劈砍著樹枝,他們需要一些工具把這些食物運送出去。
鐘子墨還是在忙著拍攝,這次出行他已經(jīng)獲得足夠的素材取悅城里那些躲在鐵房子里獵奇的富人。
劉大勇父子臉上帶著說不出的快樂和激動,仿佛帶著這些肉回去就能夠得到生命中至高的愉悅,飽腹有時候確實是一種最難得的滿足。
隊伍里最先獲得這種滿足的就是黑熊。
它的肚子已經(jīng)吃的滾圓,比鳳凰的都圓。
此時它趴在一處樹樁旁,正吐著舌頭,歪著腦袋,就像冬日里吃飽飯倚著黃土墻睡著在陽光下的老頭一般,任誰此時踢它一腳,都不會動一下。
人類豈不是吃飽后第一想法就是躺下一動不動,連腦袋里都不愿再思考任何問題?
田大個在不停的敲擊鐵塊,其他隊伍的人全部都來,也不一定把這些肉一趟運回流民區(qū)。
山民最興奮喜悅的時候就是收獲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得到收獲,田大個索性坐在地上,往嘴里塞了一把野生葡萄,它們身小籽大。
他用牙齒榨出它們的汁水,又不停的咀嚼它們酸澀的籽皮。
這是少數(shù)變異后還能食用的果子,這是少數(shù)咸味之外的味道。
他的內(nèi)心深處,對這世界的憎惡又減少了一分,有些人就是這樣容易滿足,容易快樂,所以活的很久。
有一束手臂粗細的陽光從樹頂垂落。
目標恰好是田大個,如果照在他的臉上應(yīng)該是溫暖而舒適的。
不過這束光的最前端,卻真有一條手臂。
一條臃腫而流著血的手臂。
“啪”的一聲,手臂握緊的拳頭已砸在田大個的臉上,他發(fā)出了一聲驚呼便暈倒在地。
紫色的野葡萄汁從他口中流出,像是中毒死去了一樣。
遠處越過蒼郁的叢林揚起了一陣慘呼聲,就像是中了箭的野獸的哀嚎,痛苦,恐懼,憤怒和仇恨。
徐先生臉色突然變得很蒼白,突然道:“是一隊的人!”
一隊,就是第一隊進山的人。
靜謐的弱夜森林,不再安靜。
不再像一個無聲的神秘老者,更像一個發(fā)了狂的屠夫。
不只屠豬,而且屠人。
張小樓的神經(jīng)一下繃的像有了口的魚線,不管他如何安慰自己,都無法放松下來。
徐先生的五指握緊了手里的柴刀,他的皺紋更深了些,像一道道深入腦髓的溝壑。
他沉著聲道:“劉大勇劉小勇留在這照顧田大個,剩下的我們幾個應(yīng)該去前方看看,沒意見吧?”
眾人沉默。
劉大勇卻跳起來道:“我有意見!”
徐先生卻頭都不回往前走去,冷冷道:“你保留。”
眾人在張小器的帶頭下,快速的向森林深處摸去。
劉小勇的身子縮成一團,眼里充滿了恐懼。
那條手臂就在條面前不遠處,他年輕的腦袋里忽然閃過很多副畫面。
那手臂的手指也許會動,那手臂也許會飛,那它會不會突然飛過來掐住自己惡脖子?
他的身子開始顫抖。
劉大勇看了他一眼,走過去一腳把他踢在地上,厭棄道:“以前我都是沖在最前面的,我原是他們眼中的勇士?!?p> 劉小勇已蜷縮著在抽泣。
劉大勇繼續(xù)道:“現(xiàn)在我成了懦夫,拜你所賜,我只是情愿當年被狼吃掉的是你!”
劉小勇瞪著眼,似已愣住。
他忽然笑了,笑著譏誚道:“那樣你就不必獨身這些年,也不用像一條病狗趴在別人的窩棚外聽聲……”
“啪”,劉大勇?lián)澰谒哪樕?,鮮血順著嘴角流下來。
他卻笑的更肆意,仿佛全部內(nèi)心的秘密和不滿,都可以在今日當做刀子吐在自己親生父親的臉上。
他極想看父親羞慚到無地自容的樣子,他已經(jīng)受夠了他的大義凌然居高臨下。
你們是否也掌握著父母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但你們會不會在氣急敗壞的情況下以此去傷害他們?
張小樓的胃突然像吞進了一條水蛇,開始扭轉(zhuǎn)翻騰,似乎要把心肝肺脾連著腸子一塊從口里翻上來。
其他人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
張小器眼睛里布滿了血絲,胸膛不停的皮起伏著。
徐先生已經(jīng)吐了三次。
鐘子墨邊吐邊錄著。
鏡頭里裝滿了尸體。
白花花血淋淋的尸體,人的尸體。
他們像一個一個被擺放好的白蘿卜,整齊的排列成一座人塔。
他們的頭顱被擺放在了塔尖的位置,他們無一例外,眼眶里已沒了眼珠,只剩下兩個流血的空洞。
死亡。
新鮮的死亡。
他們再也不敢不重視眼前的一切。
也許上一刻這些人還活著,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一堆肉塊。
他們自己呢?下一刻是不是也會暴斃?
血腥味濃郁的幾乎逼走了氧氣,大家呼吸都變得無比困難。
幾人全都陷入了高度緊張的狀態(tài),他們不確定,兇手是不是就在這附近伺機。
天色已暗。
樹林里一下失去了顏色。
高高的樹頂上忽然飄落了一朵烏云。
烏云中發(fā)出了陣陣刺耳的鳴叫。
它們突然落到了尸堆上。
卻像落到了張小樓的神經(jīng)上一樣,他大聲驚呼道:“翠勃勞!”
他想跑。
他想一下跑回流民區(qū)的窩棚躺下。
他本不必來這見鬼的地方,享受這種過分的刺激。
可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動彈不得,他的腳就像扎根在這黑土上,不受他的控制。
這一刻,他就像回到了原世界38樓的病床上,他陷入了那種入骨的恐懼。
他看到徐先生已經(jīng)倒在了地上,張小器也已經(jīng)失去了意識不停的抽搐著,鐘子墨的褲腳在滴水……
白花花的尸體已經(jīng)被翠勃勞噬成了殘羹,又有無盡的肉蟲從那腐肉中獲得生命,它們翻涌著,蠕動著,逐漸匯成洪流。
“簌簌”,他們的周圍又涌上來遍地的黑曼蛇,它們吐著粉紅的信子,張著不可思議的大口朝他們游動過來。
蟲,蛇,雀。
都越來越近。
張小樓額角的汗水順著臉頰脖頸滾豆般流動,已浸透了脊背的衣衫。
他的眼睛正盯著迎面而來的危險,他全身的汗毛都已經(jīng)立起。
雀,即將啄掉他的眼睛。
蛇,馬上會鉆進他的腹中。
蟲,就要淹沒他的雙腿。
他卻笑了。
春風(fēng)般的笑容重新在他臉上綻放,他本就生的俊俏,一笑起來就更有魅力。
他動了。
他只是伸手抓住一直翠勃勞,再把它扔進一條黑曼蛇的嘴里,后退幾步,在地上圍著幾個倒下的人放了一把火而已。
這一切發(fā)生的速度卻超出了肉眼的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