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姐姐救我
亂葬崗地勢較高,底下便是一道山谷。
云綺月剛出蛇鐲,便聽到底下有動靜。
放眼望去,山谷里,有個步履蹣跚的小小人影,正一步步艱難地向前走去。他渾身是血,身上的衣服看不出本色,看上去年齡很小,約莫才十二三歲。
那少年似乎意識到有人在看他,扭頭遙遙朝山崗上看去,血模糊了視線,遠遠地只瞧見一個瘦弱的黛色的人影。
“救我……”他聲音低弱到連自己都難以聽到,身體再也支持不住,直直倒了下去。
啊,多少次了,又是這樣。他總是在最虛弱的時候忍不住透露出一點脆弱,寄希望于人世間一點虛無縹緲的善意,忍不住說出那兩個字:救我。
但是大多數時候,人們看到渾身污血、披頭散發(fā)的他,只會后退,只會竊竊私語,只會擔心麻煩上身,甚至有人厭惡地踢開他。
這兩個字沒有任何意義。
沒關系,就這么倒下去,休息一下吧,他會好起來的。
云綺月望著那清瘦的少年倒下,心中不禁一震。
遠遠的聽不清少年說了什么,看他口型,緩緩吐出的分明是“救我”二字。
云家作為古醫(yī)世家,家訓之一便是尊重萬物生命。而她云綺月,作為死過一次的人,曾在死時多少次呢喃出這兩個字眼?
她對生命的可貴再了解不過。
她雖不是什么絕世圣母,不然也沒有所謂“毒醫(yī)圣手”之稱了。但畢竟醫(yī)者仁心,若她今天能救這少年卻沒有救,日后還如何問心無愧地立足世間?
云綺月不再猶豫,從山崗上尋了條小路,半跑半滑地奔到少年身邊。
把人扶起來靠著身旁的石洞里,云綺月伸出手探了探他的脈搏,心下不禁一沉。
手腕突地一疼,少年的手緊緊扣住了她。迎著面目猙獰、滿臉警覺、目光狠如狼般的少年,云綺月竟是笑了起來:“怎么,你不想活了嗎?”
審視的目光將她來來回回地饒了幾圈,嬴尋止呼出一口氣,放開了她,昏了過去。
云綺月轉了轉手腕。笑意不減。
真有趣,她當是個小奶狗,卻原來是個小狼崽!可她就是喜歡小狼崽!那樣兇狠的目光,那樣嗜血的神情,叫她好似找到了同類。
她撕開少年的上袍,猛地被眼前的景象震的瞳孔一縮:腹部一個碗大的傷口,汩汩向外流淌著黑紅色的鮮血,身上不乏傷口,猙獰的傷痕更是遍布全身,竟讓人找不到一塊好肉。
饒是見過多少風雨的云綺月也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再細看,胸膛仍是少年人的胸膛,清瘦白皙,初初長成,透成青澀的美好。
云綺月略微猶豫,將少年的衣衫全部褪了下來。
如玉般白的肌膚,溫潤細膩得很。
醫(yī)者如父母……她暗想著,心里給自己打鼓,努力掰正自己的視線。
可是,老天爺,這到底是她第一次看男人的身子!
鎖骨,胸膛,腰線,脊椎,還有那處……
不知這少年醒來,知道她看光了他,會作何感想……
云綺月想著,暗啐自己一聲“下賤”,眼神卻一瞬不移地盯著,手也一瞬不停地撫著。
檢查完畢,她撕開自己中衣稍微干凈的一角,“滋啦”扯出長長的一條布帶,找出少年身上的一把匕首,將腐肉挖去,點了止血穴位,再用布帶按住,暫時止住了血,又從華影那里拿來一件黑袍,馬虎地給少年裹好。
云綺月遙遙望了眼將沉的霞光,嘆了口氣,拍拍少年的額頭:“你好好待著,姐姐去找些草藥。”
她沒看到,她剛站起身,身后的小小少年便睜開了眼,目光深沉熾熱得叫人心驚。
姐姐?誰敢讓他叫姐姐?
這個人啊,半張臉都是疤痕。一身外袍看著也還算漂亮,但一摸上去卻是粗糙得很,明明就是普通人家麻布的料子。那中衣和里衣的料子更是不如。明明被人丟來了這種荒山野嶺,連自己都顧不上了,卻平淡而自信地來救他。
更重要的是,她身上竟沒有一絲靈力。
倒是個有意思的人。
嬴尋止撫摸著自己腹部的傷口,眼神隱晦不明,手掌中緩緩凝聚起暗紅色的光,給自己療傷。
他遭到仇人追殺,身中劇毒又受重傷,如今竟然流落到了靈野大陸……那群人,看來真是謀劃了好久呢。
啊,姐姐就姐姐吧,他暫時就跟著這個“姐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