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四啟
逃
此夜,滿月。
王炳然盤坐在床上,腰肩挺拔,單拳輕握。他雙眼緊閉,全身有規(guī)律地上下浮動,同鼻前那進(jìn)出的空氣。
良久,一口氣緩緩?fù)鲁觯醣磺娜槐犙?,撥過眼前的月光,直視黑暗。嘴角微弧。
黑暗中,趙深收回自己的目光,不動聲色?!傲牧膯??”他微微一笑。
王炳然沒有拒絕,坐在床沿,完全暴露在光明之下,彎著腰,向著黑暗頷首。
趙深也迅速移至床沿,將半個身子探出黑暗,與王炳然并立。
王炳然從沒有這樣近距離地觀察過趙深,或者說這么認(rèn)真地看過趙深。這一刻,他只感覺趙深忽然少了什么。
“王炳然,”趙深的聲音壓的很沉,“你知道我現(xiàn)在最感興趣的是什么嗎?”
王炳然沒有任何答復(fù),目光平靜地看著趙深。
“你的身世?!?p> 王炳然的目光一滯,但他很快回過神來,微笑道:“為什么是這個?”
“你是貴族出身的吧?”趙深的話永遠(yuǎn)都是是那么一針見血。
王炳然也沒想到趙深會這么直接,只能被動地點(diǎn)點(diǎn)頭。
“哦?讓我猜猜……你姓王,王家的?”
聽到這句話,王炳然的心頭忽然一酸。
進(jìn)婚入徐?所以,還算嗎?
王炳然微微搖頭。
這條命是徐家給的,所以也許從蘇醒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jīng)是徐家的了吧。
另一邊,趙深的猜測還在繼續(xù)。
“陳家的?——不是;袁家的?——也不是……”忽然間,趙深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他故意悠長地道:“那么,肖家?”
當(dāng)然,也被王炳然否決。
“那還有什么……”突然,趙深一頓,不安從心底涌起,他試探地問道:“徐家?”
“嗯,算是?!?p> 趙深無聲無息地將頭埋入岔開的兩腿之間。不動了。在王炳然看不見的那張臉上,已然是震撼無倫。驚慌第一次出現(xiàn)在趙深的臉膀上;豆大的汗珠開始凝結(jié),急促的呼吸開始跳動。他的心臟不受控制地劇烈顫動,震麻了他的胸口。
徐家,似乎給他帶來了不太好的回憶。
良久,趙深撐起身體,緩緩走到門前,側(cè)過頭,沉聲說道:“該走了?!?p> 王炳然見趙深抬腳要出去,抬頭叫住他:“你呢?”
趙深腳步一停,緊繃的手忽然松弛了稍許。他微微仰頭,道:“我啊,只不過是一個被世俗拋棄的無名之輩罷了?!闭Z末,他晃晃頭,走了。
趙深的腳步聲逐漸遠(yuǎn)去,只剩下王炳然一人愣在原地。他皺著眉思索一番,最后無奈地捂了捂臉,嘆息一聲。他起身,轉(zhuǎn)身也要離去。
門框前,他忽然停住,回首望去天空那銀燦燦的月亮,眼中映出點(diǎn)點(diǎn)光芒。
“今夜,生死決然?!?p> 也許王炳然怎么也想不到,在同一明月下,正也有一人與他同望秋月。
“安排的怎么樣了?”女子沉聲問道。
“嗯,一切已安排妥當(dāng),正在按計(jì)劃執(zhí)行……不過,老大,我們真的要真的這樣做嗎?”
“當(dāng)然。”
不過現(xiàn)在,也只能這樣了。女子略微低頭,心中不斷變換。不多時,她便抬起頭:“傳令下去,計(jì)劃不變,行進(jìn)速度加快?!?p> “是?!?p> 從此,再無聲息。
女子平靜地佇立在窗前。海浪波濤起伏,幾滴撲在她的臉上。月光下,木窗前,她望著面前的雙色大海,淡淡一笑。
哥,加油。
王炳然和趙深身影在走廊中的滿地紅光上不斷閃動,他們的方向是一致的,但身法卻大相徑庭。
趙深的腳步輕快。他邁著一種奇幻的步伐,看似毫無序章,但又巧妙銜接,步步為贏,無一步?jīng)]踩在點(diǎn)子上,卡在巡檢攝像頭的錯位上。輕松快捷;王炳然則全靠迅疾,在死角中見縫插針,當(dāng)機(jī)立斷,腳步沉穩(wěn),速度飛快。
王炳然余光睹了一眼正在前方不斷與自己拉開距離的趙深,雙眼瞪大。他嘴角一勾,速度再次加快。
走廊中,攝像頭的紅光滿布,但兩道身影還是穿梭自如,他們一前一后,速度極快,轉(zhuǎn)瞬即至,牢房到食堂的距離似乎只是眨眼間。
終于,趙深的速度減緩下來,步伐放慢,最終剎停在了墻角邊,半蹲下,王炳然也自然跟了上來。
食堂大門就在眼前,近在咫尺,但趙深沒有前進(jìn),而是在原地屏息凝神,死死地盯著門框,心理不斷變幻。王炳然也沒有沖動,他一面時刻感知著趙深的動靜,一面閉上眼稍作休息。
突然,趙深的目光一變,瞬間站起,直沖門去。與此同時,王炳然也動了。他循著趙深的軌跡雙腳一蹬,猛然睜眼,俯沖過去。在門即將關(guān)上的那一剎那,他側(cè)身滑了進(jìn)去。
后半身也剛過門縫,喜色還沒來得及從王炳然臉上浮起,一股大力便從身后傳來。他退后幾步,沒幾下全身便被兩只堅(jiān)實(shí)的大臂鎖死,動彈不得??诒窃谙乱凰惨脖晃孀?,發(fā)不出一點(diǎn)聲音。王炳然心中那根緊繃的弦即刻爆發(fā)。他雙手猛地一掙,頭部劇烈晃動,腳向地面用力踏了下去,想以此掙脫束縛。但下一刻,他瞪大了眼。他吃驚地發(fā)現(xiàn)自己所發(fā)泄的力量全部如同泥牛入海,消散于無形之中,根本沒有撼動半分。
“不想死就別動。”一聲輕言在王炳然耳邊響起。聽到這聲音,王炳然的力驟然消失。
是肖孤紅。
見王炳然沒有再掙扎,肖孤紅手一松。
一道紅光照在了王炳然剛才差點(diǎn)落腳的地方。
王炳然不動聲色地掙脫而出,眼神怪異地回頭看了看肖孤紅,聳聳鼻子。
嗯,一股光明與黑暗的混合氣息。
肖孤紅一臉淡漠地注視著王炳然,他的眼角忽然浮起異樣的神采,張口本是要說些什么的,但月光睹見一旁的趙深,嘴角閃過幾絲異義,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
昏暗中,王炳然并沒有察覺到肖孤紅臉上的一系列神態(tài)。他看過肖孤紅,在微光的指引下來到趙深旁,這才安心坐下。趙深這時的眼神有點(diǎn)迷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因此王炳然并沒有驚擾他,而是閉上眼,靜靜地坐著,感知力拉滿。
寶貴的休息時間不能浪費(fèi)。
夜空中,月亮逐漸攀升,最終奪得天穹之頂。海面的浪波濤得更厲害了,接連彼伏。一道勝過一道。
良久,趙深都沒有動靜,仿佛化為了一尊雕像,就連氣息都微弱了不少。王炳然有些定不住了,他睜開眼,帶著詢問的目光看向趙深。趙深睫毛微顫,顯然是感受到了來自王炳然的詢問。然而他并沒有多做回應(yīng),只是隨意地睹了睹王炳然身后的肖孤紅。
王炳然的目光直射過來,肖孤紅面不改色。他漆黑的眼瞳中有深淵萬丈,深含笑意。他的左手在嘴前做出噓禁手勢,右手則豎起三根指頭,在胸前晃了晃。
忽然,一根指頭緩緩放倒——兩根。
一根。
零根。
這一刻,時間仿佛靜止,空氣仿佛凍結(jié)。一粒埃塵在空中飛舞,飄落下來,最終滑落到地上。所有人眼前驟然一黑。
“游戲,”肖孤紅眼中閃爍精光,“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