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黃衣王（一）
陸伯坐在這里，他孤身一人。
他平靜地看著這搖搖欲墜的陳舊劇院，看著那連流浪漢都嫌棄的舞臺。
灰白色的霧在他腳底下流淌。
環(huán)境是昏暗的，劇場的座位上坐滿了人。
他們只是靜靜地坐著，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像是死去的人偶。
“伊利克楚達(dá)克”
音樂通過破損的音響傳出，音質(zhì)很糟糕，帶著刺耳的響聲。
一個白色的人形剪影緩慢地邁下階梯，走向舞臺。
剪影越是靠近舞臺，越是變得蒼白虛幻。
最后，它消失了。
當(dāng)一切陷入寂靜，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從音響中響起。
“序章?！?p> 簾布緩緩升起。
那是一個房間。
它缺少裝飾，破舊陳腐。
左側(cè)有一露臺，從中俯瞰著一面鏡般的湖。
那湖上的天空是粉紅色的，湖面上倒懸著兩個太陽。
右手邊是一道拱廊。
墻上掛著一把古劍和一面掛毯，掛毯上描繪著一個女孩正跳過公牛的角。
一個頭戴銀冠，身穿簡樸雅致長裙的女生此時站在窗前。
舞臺右手邊的合唱團全部穿著黑袍，袍子上繡有古怪的黃色印記。
他們帶著一片光滑的面具，沒有五官，像紙一樣蒼白。
他們開始高聲吟唱：
“卡西露達(dá)女王在房中沉思，”
“悼念她流逝的空白往日?！?p> “她的幻夢驚擾了哈利湖水，”
“湖中沉眠著古老的先知。”
“許阿德斯的深處，”
“雙日緩落入平湖?！?p> “黑暗在人們心中滋長，”
“正如日影在湖面上伸長?！?p> “卡西露達(dá)女王在房中沉思，”
“逼近的迷霧在她身邊環(huán)伺。”
“失落的卡爾克薩矗立霧中，”
“在深淵中投射通天高塔之姿。”
在合唱團吟唱完畢后，扮演卡西露達(dá)的女生開始說話:
“太陽被哈利湖水吞沒，正如真相被埋沒在萬古的智慧當(dāng)中?！?p> “大祭司瑙陶巴向我展示的預(yù)言，顯示我的繼任者將是列王之末?！?p> “而今我的兄長阿冬尼斯又糾纏不停，讓我指定繼承人?！?p> “許阿德斯和阿迪巴蘭倒映在湖面上，在倒影中我看到了那黑暗的傳說之城——卡爾克薩，令我窒息的恐怖真實。”
“終焉已經(jīng)到來，我亦大限將至?！?p> “食腐者已經(jīng)在我頭頂盤旋?！?p> “我在瑙陶巴和阿冬尼斯之間進(jìn)退兩難?！?p> “如果我能活下去，我就仍能震懾兩人?！?p> “但是那里，湖對岸……我是瘋了嗎，還是死亡帶來的幻象？”
她帶著驚恐與愁容，向遠(yuǎn)方訴說著自己的煩惱與恐懼。
湖對岸上，白色的人形剪影正向她招手，臉上似乎還帶著抑制不住的笑容。
在它的身后，是一片虛幻的國度。
一個拿著兩條裙子的女生從右邊上臺。
她扮演的是卡米拉。
“母后，你喜歡藍(lán)色的還是綠色的？”
卡米拉帶著歡快地語氣，詢問著微不足道的事情。
但卡西露達(dá)只是依靠在窗邊，心煩意亂地說道：“我就要死去了。”
卡米拉繼續(xù)問道：“明天的慶典你想穿什么？”
卡西露達(dá)向下俯瞰，那雙生的太陽和湖岸邊，“每當(dāng)我在黃昏不時望向湖水，都能在遙遠(yuǎn)的對岸看到卡爾薩斯。”
卡米拉皺著眉頭，她故意提高音量，像是在詰問：“不要開玩笑了，母后。我在認(rèn)真地詢問，你卻在念叨一座不存在的城市。如果卡爾克薩真的在湖對岸，難道不該已經(jīng)有人注意到它了嗎？”
卡西露達(dá)揉了揉太陽穴，來讓自己稍微清醒，她露出歉意的表情，“抱歉，親愛的。我最近讀了一些古老的故事，它們讓我的腦子變得古怪了?！?p> 卡米拉嘴角上翹，她輕快地舉起兩條裙子，“藍(lán)色還是綠色？”
但卡西露達(dá)明顯心不在焉，她甚至沒有留意兩條裙子除了顏色之外的不同，她隨意地選擇了一條，“綠色，寶貝?！?p> 卡米拉朝卡西露達(dá)扮了個鬼臉，“好吧。顯然，你要離開這些屋子到外面走走。你明天何不來參加舞會呢？”
卡西露達(dá)轉(zhuǎn)過來，看向卡米拉，這是她第一次看向她。
她對裙子做了做手勢，“又要約會到深夜嗎？”
卡米拉則是顯得有些不耐煩，“哦，母后，那不是一回事。你真的覺得綠色好嗎？”
卡西露達(dá)回答道：“都好，你要走了嗎？”
卡米拉背身緩步離開，“不用熬夜等我?！?p> 卡西露達(dá)說道：“我從不。你看到沃赫特了嗎？”
卡米拉止住腳步，“晚餐之后就沒見到了，我想他去了圖書館?！?p> 卡西露達(dá)重新轉(zhuǎn)向窗子，雙子放在窗臺上。
卡米拉等了一會，見卡西露達(dá)沒有再說什么，聳了聳肩，從右邊下場。
在卡米拉離開后，卡西露達(dá)輕聲說道：“但是我真的看到了。”
簾布緩緩落下。
陸伯閉上了眼睛。
一個模糊的人影在黑暗中走了過來。
祂身披襤褸的黃衣，頭戴著王冠，臉上的面具要比死亡更加蒼白。
陰影藏匿在祂的身后，無恐地?fù)]舞爪牙。
“卡納瑟斯，你來了?！?p> 瘋狂的囈語發(fā)出近似的語言。
“我來了，陛下?！?p> 白色的人形剪影跪在地上，恭敬地朝拜著祂。
“來唱首歌吧，卡納瑟斯?！?p> 如漣漪驟泛，在黑暗中一點幽微的燭火恍然間燃起，搖曳而又詭異。
在燭火燃起的瞬間，有嘶啞的嗓音歌唱道：
“旅人啊，”
“請你睜開眼，”
“請你側(cè)耳傾聽，”
“那邊的人偶，”
“忒休斯的舞蹈，”
“格娜海，”
“妖精們的歌謠，”
“諸神們皆注視著它，”
“這可悲的人偶，”
“不停地旋轉(zhuǎn)，”
“腐朽與新生的混亂，”
“這帶著笑的人偶，”
“這盡情舞蹈的人偶，”
“這在舞臺上滑稽的人偶，”
“帶著它的乞求，”
“請你不要睜開眼，”
“請你不要側(cè)耳傾聽，”
“請你不要舞蹈，”
“你這可悲的人偶?！?p> 那聲音似是重疊般，分不清男女。
隨著它在高唱，陸伯感到自己正在下墜，如同跌入谷底。
聲音在遠(yuǎn)去，微風(fēng)吹拂過臉龐。
陸伯睜開了眼，天幕上高懸著雙生的太陽。
他站起身來，從湖岸邊起身，遠(yuǎn)方是高聳的巨塔。
陸伯靜待了一會，然后他緩緩走入湖中。
湖水漫過他的身體，充斥著他的口鼻。
他任由自己墜入，這孱弱的身體溺死在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