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夢醒就該回歸現(xiàn)實
離別其實無需多言,姚若翎很早就跟祁墨河一起上神轎離開了,河玉河珠在旁看著,互相也沒有說話。
“你還是想到村子里過新生活么?”祁墨河問。
“十幾年都是這么過來的,這才是我的歸宿?!?p> 兩人坐在神轎里,一路無言。
上次坐上這轎子的時候,因為有別人在,姚若翎也沒閑暇顧及別的事情?,F(xiàn)在她發(fā)現(xiàn),這一切是多么的神奇。
轎子可以在水面,天空來去無阻。水不會進來,景色也是別致。
祁墨河把她送回了她以前住的小石屋后的樹林里,以防被別人發(fā)現(xiàn)。兜兜轉轉還是回到這里,在確認父親沒事后姚若翎也還是要離開。
這下他們二人都明白,或許真的沒有機會再見面了。
“河神大人,以后的路我都會自己走的,這段時間您在我身上多費功夫了,您的恩情我這輩子都不會忘,不過相信以后很難有機會再見面了吧,您要好好保重?!币θ趑徉嵵仄涫碌氐?。
“嗯,你也是?!逼钅狱c點頭,想說什么也終究是放棄了,就這么再次消失在她面前。
這段時間比做夢還要不真實,神明、妖怪、宮殿…一切的事情都是自己從未想象過的。
姚若翎平復下自己的心情,朝祁墨河消失的地方尊敬地屈身行了個禮后,往自己家走去。
她發(fā)現(xiàn),自己家門前已經蓋起了一個小神龕,前面還放著一些貢品,香火也仍點著,想必是不久前還有人在這里參拜,恍惚間她還以為自己已經與世長辭了。
反感地繞開了這些東西,姚若翎來到家門前,她想象著父親會是什么情況,是還在睡覺呢還是已經精神地可以坐起來看書了呢。
但迎接她的,只有一道冷冰冰的鐵鎖。
鐵鎖還是新加上去的,她并沒有鑰匙。
……
沒有人在里面?還是父親出了什么意外?還是還在外就醫(yī)沒有回來?
腦子閃過無數(shù)念頭,姚若翎一直強制自己不要往糟糕的地方想。
窸窸窣窣的聲音,有人正在靠近。不容姚若翎想太多的東西,她連忙躲到房子旁的柴堆后。
是又有人來參拜了嗎?
隔著柴堆,她看到了姚天榮扯著姚青的手往神龕的地方去。
“走快點!怠慢了的話村里的人怎么看我們家?!”姚天榮的聲音咬牙切齒,聽著十分激動。
“放開,我自己會走!”姚青極力反抗著,“這姚江明叔叔又不在家,有必要還去參拜嗎?!”
“你這死丫頭,我們拜的是他嗎?我們拜的是河神大人和姚若翎!”姚天榮拿手指用力地戳了下姚青的腦袋,大聲呵斥道。
這還是當初為了女兒而下跪求人的姚天榮嗎?
姚青被他戳得往后退了半步,她不滿地看了他一眼,“這些日子村里人天天都來上貢品,這水患的損失還沒挽回呢,到時候揭不開鍋了,是不是也要繼續(xù)上供,然后咱們不吃飯了?!”
“你在神龕面前胡說八道些什么?若是被河神大人或是姚神女聽到了,我們家就遭殃了!”姚天榮慌張地環(huán)顧了下四周,壓低著嗓門道。
姚若翎心想著自己還真的是聽見了,可她認為姚青說的話是正確的,獻貢品什么的,是完全沒有必要的事情。
自姚天榮把家里積蓄都給了姚鳳梅后,家里就不再富裕了,甚至還需要借錢借糧食去度過日子。想到姚江明在那之后的衣食無憂,他不得不感到不公平,他認為這些原本都該是自己的。
“要是當初你肯下水,那么現(xiàn)在村民們擁戴的會是我們家!”姚天榮咬著牙細聲道。
姚青這段時間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句話了,她掙脫開姚天榮的手,“不要當馬后炮!如果我命喪于水中,爹你忍心嗎?!”
姚天榮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放屁!我就是不敢賭,你沒看到姚江明現(xiàn)在多風光嗎?曾經咱們村里出了名的病號,現(xiàn)在只是微微咳嗽一下,村里的人都忙著去照顧他。這不,村長又帶他去京城了,你爹我一把年紀,也沒有去過京城!”
“他是去京城看??!爹,你有一副好身體不應該感到慶幸嗎?”姚青快要被氣瘋了。
姚若翎皺眉聽著他們的對話,爹又要京城去了?
姚天榮聽著也沒有下火,反倒是更來氣,“就算姚江明死了!他也是河神的岳父!死后也能上天堂,說不定還能當上神仙!這些本來都是我們的!”
姚青把他手上的貢品打翻到地上,“絮絮叨叨這件事一個多月了還不停息,好啊,你這么想當河神的岳父,我成全你。就是不知道堂堂姚天榮的女兒有沒有這么大的能耐,能被河神大人看上了是吧?!”
說完她快速往河邊奔去。
姚天榮也只是激動過度才會說出那樣的話,他也沒想到事情會發(fā)展到這種地步,愣是站在原地沒反應過來。
“還發(fā)什么愣啊!不拉著她的話,可是會出人命的!”姚若翎跑過去大聲喊著。
姚天榮被突然冒出來的姚若翎嚇得又是一呆,下一刻才反應過來跟著邁開步子。
“青兒啊,可千萬別做傻事??!”姚天榮邊跑邊哭著道,但他上了年紀,實在是跟不上兩位女孩的步伐。
姚青一口氣跑到水邊,之前姚若翎被推下的地方。由于水位已經退下不少,這懸崖看著更是高了。
她看著一旁那個為了河神跟姚若翎而蓋起的寺廟,河神之妻?但愿我們家門口也天天有人朝拜好了!
正打算往下跳,姚若翎終于追上她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姚若翎喘著粗氣,“別跳!”她艱難地擠出兩個字。
“若翎?!”姚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難道她真的是從神廟里冒出來的?
姚若翎調整了下自己的呼吸,“跳下去可不會成為河神的妻子!”
姚青本來看見她已經冷靜了不少,但卻突然被她這句話點燃了怒火,這些日子她已經受夠了。
她甩開了姚若翎的手,“由你說這話可是完全沒有說服力!難道你是怕我也成為河神的妻子然后取代了你們家的地位嗎?”
姚若翎有點驚訝,姚青完全是變了一個人一樣,“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她震驚地問。
姚青臉上已經寫滿了絕望,“我只知道不跳下去的話,我爹永遠都只能活在自己能當神仙的幻想里,然后咱們家在姚村一輩子也抬不起頭來!”
她咬牙推開了姚若翎,姚若翎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手被尖銳的石塊擦出血來。
“不要!”姚若翎看著縱身躍下的姚青,痛苦地喊了一聲,但并沒有什么用。
“青兒!”姚天榮好不容易也跟上來了,卻正好目睹自己的女兒跳入了水中。他不禁慘叫起來,這一叫迎來了其他人的圍觀。
姚若翎站起身就想跟著往下跳,但到她站起來看著懸崖,又不禁有點害怕。
“姚神女!”姚天榮突然跪在地上磕著頭,“求求你救救我們家青兒吧!她不識水性??!”
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被人跪著哀求,這讓姚若翎內心也很不好過。圍觀的人逐漸多起來,姚若翎咬著嘴唇往后退了幾步,吸了口氣也一下跳入水中。
村民們看著眼前的景象,雖然沒搞清楚狀況,但也跟著跪地合掌參拜起來。
如果說之前被推下的懸崖有四米高,這次跳下去的便是近七米。所幸她們二人都是垂直著跳下,不至于被河水拍暈過去。
手腕的血液在河水中化開,這次沒有被束縛著手腳,而且河水并不湍急,姚若翎能夠順利在水里游起來。
千萬別出事,千萬別出事!
姚若翎一直默念著,手腳也愈發(fā)用力。
姚青不識水性,在水里掙扎了幾下很快便沉了下去。
姚若翎深吸一口氣,兒時為了在河里找回母親,她不下一次潛水搜尋,奈何什么也沒找到。
所以她的水性雖算不上好,但憋氣潛水的話還是可以的。
她終于伸手夠到了姚青的手腕,鉗著她的身子奮力往河岸游去。她覺得自己是花光了全身的力氣了,以至于把姚青推上岸后自己差點站不住栽到河里去。
幸虧是站穩(wěn)了。
姚青沒醒過來,看來是嗆了點兒水。姚若翎緊張地拍了拍她的臉,并無反應。
她迅速解松了姚青的衣口,按壓了幾下她的胸口后,她嗆出了好幾口水。而后姚若翎拼盡全力把她扛在肩上,往前跑了幾段路,到最后沒體力倒在了地上。
姚若翎抓著地上的草根用力爬到姚青的身旁,用手輕撫了下她的胸膛,還是溫熱的,而且姚青的呼吸也順暢起來了,她長長地舒了口氣后轉身躺倒在了姚青旁邊。
自己救到她了,自己救到她了。
姚若翎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給自己念道,似乎是在安慰曾經在水里驚慌失措的自己一樣。如果姚青因為這件事喪失了性命,她會愧疚一輩子。
就算非常疲憊,但自己還不能這么倒下。恢復了一點體力后姚若翎撿了點柴火生起了一個小火堆,溺水的人一定要保持身體溫暖,這是她從書中學到的。
她突然想到了自己被河神大人救起的那天,真是天道好輪回,她竟然苦笑出聲。
但顯然河神救起自己的時候不會這么狼狽,姚若翎看著自己的衣服,上面沾滿了泥沙,還有被磨擦得血肉模糊的手掌,都被河水泡白了。
顧不上這些,只要人救起來了就好。
瞧了下四下無人,姚若翎把姚青的衣服脫了下來,只剩一件單衣。她把她的衣物架到樹杈上想瀝干它。
虧得現(xiàn)在是大中午,天空無云,太陽非常的曬以及溫暖。
“你在干嘛?”一把陌生的男聲從另外一顆樹上傳來。
“啊!”姚若翎驚嚇出聲。
她往后看了一眼,一個陌生男子從樹上跳了下來,好奇地看著他。
這又是誰?山里的神仙?
姚若翎對突然出現(xiàn)的人,目前都下意識地會把他們歸為神仙一類。
“干嘛一副驚呆了的樣子?”男子不明所以地看著她,然后又意識到了什么,“哦,你還是第一次見我這幅模樣吧哈哈哈哈哈,是我,嚴崇,狼妖大人!”
“?。?!”姚若翎看著眼前這個人類模樣的青年,實在是不能把他跟那個全身是毛且爪子鋒利的妖怪聯(lián)系到一起。
“你除了這個字不會說別的字了嗎?”嚴崇看她全身濕淋淋的,“怎么把自己搞得這么狼狽?”
姚若翎回過神,突然警惕起來,“轉過身去!”她大聲呵斥著。
這下把嚴崇給整不明白了,但他聽話地瞬間轉身去,有點委屈地道:“怎么了嗎?”
姚若翎擔心地回頭看了一眼幾乎是光著身子的姚青,“你沒看到什么吧?”
“沒有啊,我才剛來這里,只看到你了?!眹莱绲?。
“那就好,你別轉過身來就是了!”姚若翎道。
“所以發(fā)生了什么事???”
“咳…也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币θ趑釠]敢提,她怕嚴崇會忍不住轉身看,那姚青的清白算是毀在自己手上了。
“我是聞到你血的味道才找到這里來的,你不是在水靈殿里的嗎?”嚴崇沒深究下去。
“血?”姚若翎看了眼自己被泡白的傷口,原來如此,“我只是在那里暫住而已,傷口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嚴崇大人,你怎么變成人了?你不是還在接受懲罰才對么?”
“秦邪給我的獎勵,他說看在我知錯能改又是被騙的份兒上,給我半天時間恢復人的模樣,不然怕我抑郁起來玷污了他的鎮(zhèn)邪宮?!?p> “哦,這樣?!?p> 還真是秦邪的作風。
“你真的沒什么事需要本大爺幫忙的嗎,難得我今天心情好?!眹莱绲靡獾匦χ?。
“無需操心…”姚若翎說了一句,但又想著要把姚青帶回村子里去的話,自己這個狀態(tài)怕是辦不到,“嗯,其實有的,你真的有空么?”
“我今日很閑。”嚴崇興奮地轉了下頭,但立馬被姚若翎遮上了眼睛。
“誰讓你轉過來了!快轉回去!”姚若翎著急地道。
“好!好!”嚴崇轉過頭去,沒敢繼續(xù)說話。
“抱歉,不會耽擱太長時間的,我先跟你說一下發(fā)生了什么事吧?!币θ趑嵋灿悬c不好意思,只能小聲地說著。
嚴崇點點頭,“好吧。”
姚若翎只是簡單地跟他說自己救了一個落水的姑娘,現(xiàn)在正在烘干她的衣服,想著等會兒把她送回村子里,但自己如今沒有體力了,所以想著麻煩他一下。
“替人解憂也是修行之一,這種事情我經常做的,你放心好了?!眹莱鐩]有拒絕,反倒是挺樂意的。
這個形象真的與狼妖的形象有著過大的出入,姚若翎也不再感到害怕了。
半個時辰后,姚若翎起身摸了摸姚青的衣服,已經干的差不多了。她瞅了眼睡著了的嚴崇,小心翼翼地跑去替姚青穿上了衣服。
姚青感受到有人在摸她,她睜開了眼睛,看見了雙眼通紅的姚若翎。
“我還活著?”姚青道。
“做傻事前先動動腦子!差點兒就真救不回來了!”姚若翎咬著牙道。
姚青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了,她也似乎明白姚若翎那天的無助,“你救了我?”
“對?!?p> “謝謝?!币η嚅]上眼睛,“我又欠你一個人情?!?p> 姚若翎嘆了口氣,“若是真覺得虧欠于我,就跟村里的人說一遍你剛才在我家門前說過的話。不要再獻什么貢品,姚鳳梅的話根本就不可信?!?p> “姚鳳梅?”姚青遲疑了一下,“她已經死了?!?p> ……
姚若翎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自己那晚上跟姚鳳梅聊的時候,她也說過自己要不在了,沒想到她真的是死了。
“就在你離開后幾天吧,她突然就倒在自己家里死掉了。”姚青并沒有其他情緒,顯然她對姚鳳梅也是沒什么好印象的。
“這樣…”姚若翎仔細回憶著姚鳳梅跟自己說過的每一句話,覺得她實在是捉摸不透。
“村里的人一下子沒了個德高望重的老人,所以才會更加寄托心思在你爹身上?!币η嗟?。
“嗯…我爹他的情況怎么樣?去京城后有好轉嗎?”姚若翎緊張地問。
“放心,你爹他現(xiàn)在已經能走路了,村里的人都對他照顧有加。我上次去看他的時候,他還招呼我吃水果呢?!?p> “真是太好了...”姚若翎松了口氣,“但為什么他又去京城了?”
“那天可能是受了風寒,你爹咳嗽了幾聲,他自己也說著沒有大礙,但村長非要架著他再去一趟京城?!币η嗷貞浿?。
“這樣?!?p> “所以你究竟是不是河神大人的妻子?”姚青問。
該怎么回答呢?
“如果跳水就能成為河神的妻子,那么每個跳河輕生的人難道都是河神大人的親戚么?”姚若翎開了個玩笑,但也算是告知了答案。
“嗯,我明白了,你說的我都相信。我也不會跟村里其他人說的,畢竟你肯定有自己的難處?!币η嗟溃氨?,我覺得還是沒什么力氣,要再睡一會兒。”
而后她又閉上了眼睛。
嚴崇其實聽到了她們的對話,對姚若翎也出現(xiàn)了改觀。
嚴崇背著姚青,姚若翎在前面帶路,姚青真的像她所說的那樣睡死了過去,閉著眼睛一直沒有睜開。
她知道就算姚若翎不是河神之妻,但肯定也因為一點秘密必須要在村里人面前保持這個身份,所以她不能睜開眼睛看背著自己的是誰,她不能確保自己能完全保守這個秘密。
“就到這里吧?!本嚯x姚村還有一小段距離,姚若翎小聲地對嚴崇道。
嚴崇點點頭把人交給了姚若翎,也沒出聲說話,只是指了指一棵樹,示意她等下回來這里找他。
姚若翎點點頭后把姚青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吃力地往姚村走去。
眾人看見姚若翎帶著人回來的時候都驚訝萬分,大聲呼喊著姚神女萬歲,河神大人萬歲。
原本等待的時間過長,有的人還以為姚青因為惹怒了姚若翎,所以已經沒救了,畢竟她們之間應該是有恩怨的。
姚若翎把姚青放在地上,看著眼前跪倒在地的村民們,內心掙扎得不行。
姚天榮抱著自己的女兒,她呼吸均勻,身體溫暖,并沒有大礙。
“她還活著,一會兒就會醒了?!币θ趑衢_口對姚天榮道,她也不明白為什么自己要安慰他,大概是理解身為父親對女兒的擔憂吧。
“不要再往河里扔貢品了!更不要想著跳河,這就是送死的行為!”她的話讓村民們瞬間安靜了下來,他們面面相覷,不敢出聲。
姚若翎深吸一口氣后繼續(xù)道:“不要再花費錢財在修建寺廟身上,河神大人不會接受這些東西。有錢蓋寺廟添香火,不如把錢省著多買幾件御寒的衣物!
“遇事不要老想著靠求神拜佛就可以解決,神明比你們想象中忙多了,他們無暇顧及如此多瑣事的?!?p> 看著仍然跪在地上的眾人,姚若翎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幾分。
她看著迷茫的村民們,實在是沒法繼續(xù)說下去。
夢醒了就該回歸現(xiàn)實,現(xiàn)實中她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而已。但她的現(xiàn)實中往往遇到的都是一些愚昧無知的人,他們不清楚自己的行為會害死人,只顧著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頑固不靈,這一切讓她惡心得作嘔。
她轉身離開了姚村,沒人敢攔下。